李素梅将那海碗挪到一边,道:“她要减肥呢,哪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看还是下碗面条吧,不要用汤,给点豆油就行了。”

“那哪行啊,人家大老远的来做客,怎么能就光吃碗面条。”

李素梅有点不耐烦:“咱们家不会连面条都没有吧,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去做好了。”

刘芳忙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去就行了,灶上火还没熄,一会就好了。”

云静静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心想,得,那两红包算是白送了。

晚上入睡前,云静静问李素梅:“你怎么了,几年才回一次家,回来了倒象是来催债的,就没个好脸色,你以前那八面玲珑的架式都哪去了?”

李素梅道:“我在外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回到家还这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瞎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象个刺猬似的,逮谁刺谁啊,你看你,在家没几个小时,你爸你妈还有你嫂子,谁不是给你噎得说不出话来,也就你哥性子好,不跟你计较,就算你是姑奶奶,也不能要全家人都看你的脸色吧,你爸妈就算了,毕竟不会真和你生气,可你嫂子,你得罪她,过几天你拍拍屁股走了,你爸妈还不得靠她吗,还有你哥,你这样,会影响他们夫妻之间感情的知道吧。”

李素梅沉默了半天,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几年都不回来吗?我就知道一回来大家都不高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大家都落得干净。”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哪里不知道那些话会得罪嫂子了,凭心而论,这几年我嫂子对我爸妈也算不错的了,我心里还是很敬重她的,可是每次我想说些感谢的话,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就变样了。”

云静静想到自己当初见到云普华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也是大异平常,说出的话又又尖酸又刻薄,一点也不符合她的本意。

她轻叹一声:“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对当年他们的偏心一直心存芥蒂,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揪着不放,你现在出气了是痛快了,可是等你回去了又该后悔了。”

李素梅没有说话,云静静知道这种心结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当下也不再劝,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想通了才好。

其实自己这样劝她,可她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第三天的时候,李素梅提出要云静静陪她一起去看望她小学时的老师。

云静静也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这两天,她实在是受够这家人的古怪气氛了,虽然来的第一天她就劝过李素梅,而李素梅似乎也想通了些,对家里人的态度有了些软化,可是在云静静看来,她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而李素梅的家人也很让云静静抓狂,李爸李妈似乎对女儿的终身大事无比上心,可是自那天被女儿抢白之后,又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于是便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云静静身上。李爸还好,毕竟是男女有别,不好过问,可是李妈只要一有空,就必定拉着云静静聊天,内容也很千篇一律,无非是她和李素梅认识多久了,李素梅有没有谈对象,有没有中意的,有没有人追求之类的,捎带的还会关心一下云静静的终身大事,在听到云静静也是单身的时候,还一脸唏嘘地说,怎么这么漂亮的好闺女竟然也不找对象。弄得云静静也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嫁不出去。

而李素梅的哥哥和嫂子则是两个极端。哥哥李焕不知道是不是有恋妹情结,对着李素梅永远是一张笑呵呵的脸,哪怕李素梅说他、瞪他,对着他冷嘲热讽,他也不生气,反而一个劲地讨好李素梅。

相比之下,嫂子刘芳则对李素梅冷淡得多,不知道是因为媳妇与小姑子天生不和,还是因为李焕对李素梅的态度引得她吃醋,这几天下来,刘芳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云静静觉得,再要住几天,只怕李素梅没走,刘芳就要回娘家了。

所以李素梅一提出要出门,云静静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因为学校离这不远,两人便决定走着去,看着李素梅提着的礼品,云静静奇道:“带这么多礼物,看来你和你老师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李素梅点头道:“你不知道,万老师对我不是一般的好,当年要不是他,可能我连小学都毕不了业。”

云静静竖起耳朵:“怎么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

李素梅道:“哪有那么复杂,你也知道我爸是很重男轻女的,总说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读再多的书也没什么用,所以我小学读到三年级他就不让我读了,是万老师找到我爸妈,说可以免收我的学杂费,我才能继续上学。小学毕业后我爸又要我回家,万老师又答应资助我读初中的学费,那个时候农村的学杂费还没有取消,虽然不多,可是万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几十块,还要养家糊口,我爸先不肯,万老师找了他好几次,他才勉强答应了。中考的时候,我考了全乡第一名,可是我不能再找万老师的麻烦了,所以只好辍学了,万老师再一次找到我爸妈,说要供我读高中,甚至将来可以供我读大学。这次我爸说什么也不肯,他说万老师你能供她学费,可是生活费还有平时交的钱又怎么办呢,再说,她一个女孩子认得几个字就可以了,早点出去打工还能赚钱贴补家里呢。万老师没办法,临走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说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云静静听到这里肃然起敬:“真是一个好老师,咱们确实应该去看望他。”

李素梅笑道:“不怕你笑话,当初我还曾经想过,将来长大了要嫁给万老师呢,可是后来没上成高中,觉得挺对不起他,一直不敢和他联系。”

云静静也笑道:“那你这次去,是负荆请罪的?”

她本是开玩笑的,谁知李素梅却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也许是吧,我混到如今这种地步,总觉得辜负了他当初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就到了学校,因为正是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住在那里的老师留守。

李素梅上去打听,结果却大失所望,原来万老师早在两年前就调走了,据说是调到乡里的一所中学去当副校长,可是具体是哪所学校,那位老师也不清楚。

李素梅兴冲冲地前来,却得到这么个消息,心情很是郁闷,一路上都怏怏不乐。

云静静不停地安慰她,可是效果却不佳。

回到李素梅家的小院,刚进院门,便听到屋里传来刘芳的声音:“。。。。。。我还不侍候了呢。”

“你小点声,当心爸妈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你们家姑奶奶难道是瓷做的,碰不得?你们一个个的就惯着她,你看看,她一回来,家里都成什么样了,这个年,还让人怎么过啊。”

李焕似乎也有些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什么怎么过,我就这一个妹子,出去几年才回来一趟,你做嫂子的让让她怎么了,你别忘了,你住的这房子,还有家里添的这些大件可都是她买的,要不是她年年往家里寄钱,咱们家能有这好日子过?”

刘芳的声音既伤心又委屈:“我没让着她?她大小姐要求又多,又说床硬,又说被单潮,今天粥明天饭的,哪样不是我做的,我天天好吃好喝地侍候着,陪笑脸、陪小心,就差给她磕头下跪了,可她领情了吗,你看她那张脸,好象我就该是她的佣人似的,这也算了,可她哪只眼睛看到我对爸妈不好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嫁进门这么多年,我对你爸妈不好吗?”

李焕声音低了一些:“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迎迎在外面也不容易,当年咱们家亏欠了她,她心里难受,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还不兴她发发脾气啊,自家人不体谅她谁还体谅她。”

“自家人,你当她是自家人,她可未必当你是自家人,她要眼里有你这个哥哥,为什么我几次提出来,让她在城里给你找个活干,她就是不同意?难道还怕咱们家好过她去?自己穿金戴银,出手那么大方,看着哥哥嫂嫂家生活困难也不帮衬一下,这算什么自家人?”

李焕猛地怒了:“谁叫你跟她说这事了?你当城里的事是那么好找的,她穿金戴银咋了,那是她挣的,你眼红啥?我告诉你,你要再这样净说些有的没的,你就回娘家去,我不拦你!”

“你。。。。。。”刘芳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似乎气得不轻:“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这个家?你要赶我走,我早看出来了,你眼里除了你妹妹还能看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