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拜我为师!”

楚云齐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要收我为徒?我很笨,我又不是好人……”

剑圣嘿嘿道:“你至少跟以前一样坦诚。你拜师,作为师父我就有义务帮你了。这笔交易,你不会亏。可愿意?”

楚云齐认真思索良久,他虽然失忆变得驽钝,但心中依然有着人心的防线,在不知晓这个自称剑圣之人的底细前贸然拜师诚然有些不智。

剑圣似乎看出楚云齐想法,一副淡然模样道:“你现在不应该考虑我是坏人与否,应当考虑的是我有没有本事从圣地魔统的竞争中找到大地之心!”

背负剑圣之名的易龙牙凝目远望,伸手轻轻一指,一道明亮剑气激射向天,纯粹光华不着痕迹,像是一条银亮的细线掠空,然后这条细线就融入白云与蓝天的界限里,化入万物之中,最终不知何处。

在那一指之后,晴朗的天空陡然雷鸣震响。隆隆雷声震动如鼓,然后有金光掠空降落直指剑圣,金色的闪电宛如仙人射出的弓矢!

闪电如撕裂青冥的黄金长矛刺下,剑圣只是保持着不动,那临近眼前的闪电似乎受到阻碍,围着他绕,欲要寻找破绽攻击。

剑圣解释道:“这是凡人渡劫成圣最厉害的九天大雷劫。”而后张口一吸,将那金黄闪电就吃进口里,发出呼噜之声宛如吸面条一般。

剑圣眼里瞳孔深处异彩掠动,深不可测的眼神瞬间就冷冽如刀,向天纵声而笑:“天道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易龙牙眼中天道也不过是脚下鼠兔而已。对天拔剑,何足道哉。剑者心之刃也,我剑如心,当比天高一寸!”

字字如天雷禁咒映入楚云齐耳中。他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热,似乎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土壤里什么东西探出头来。见识到剑圣的超凡本领,并在心中血气被激起的情况之下,楚云齐再无疑虑,立即行大礼拜倒道:“徒儿拜见师父。”

“好,好!”剑圣笑容里带几分说不清的玩味。

就这样稀里糊涂,楚云齐成了剑圣易龙牙的徒儿。

剑圣说拜师礼就免了,不过还是要大吃一顿。于是两人便下山,找了一座市镇,在东边当铺当掉了剑圣华贵外衣换了些碎银子,然后找了一处酒肆大吃大喝。

说是大吃大喝,实际上是易龙牙一个人喝得尽兴,便宜的烈酒下肚,再嚼着切成片的牛肉,诚然觉得乃是人生一大快事。

楚云齐却吃得极少,也不喝酒。大半时间都花在观察师父的举止上,师父现在这副模样,就跟混迹市侩百无聊赖的肄业混混差不多,全然没有在山上剑气指天的王霸风范。

易龙牙问,你怎么不喝酒了?以前你可是好酒如命。

楚云齐道,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好人,我现在努力想要做个好人。不溺酒色只是好人的基本准则。

剑圣哈哈大笑,用力拍打桌子引得酒馆里其他桌的客人注目,他以无所谓的语气说着愤激之语道:“好人易被荼毒难有好报,恶人横行世道难逃天理循环。我将处乎好人恶人之间。”

对于这种“出乎好人恶人之间”有些玄乎的话,楚云齐就有些不懂了,努力思索着其中的意思,末了摇头道:“我听不懂。”

剑圣酒气上涌,脸膛发红,道:“听不懂就对了。一般的高人都是这样,用些不着边际的话唬弄你,满口胡说八道让你云里雾里,然后你便觉得他很‘高’。你看那边的人……”

楚云齐顺着剑圣手指看去,并没有什么人,只看到酒馆内刷得雪白的一面墙。剑圣说:“无色无形,杀人诛心,真正的高,就如同我指着的这个人一样。”

楚云齐说,师父,你喝高了。

他们在小镇找间客栈住了几日,三天后由于没钱被老板赶出门外。

剑圣一言不发沉默往前走,走到巴掌大的小镇外面,在山不青水不秀的贫瘠天地上十分忧伤地仰望天空。楚云齐一直跟在师父后面,他虽然早就觉得师父是个奇人,但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后他才真正发现看似随意洒落的师父是一个内心不易亲近的人。就像现在,他永远猜不出师父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剑来。”剑圣觉得酝酿的气氛已足够,往外伸手。

楚云齐苦笑道:“我又没剑,也没钱买剑。”

“剑来。”剑圣气势攀升,已有了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没奈何,楚云齐找来一根细长树枝,交给剑圣。

剑圣握住树枝,却没有舞剑,沉吟片刻,蓦地将树枝高高抛出,高到成为天际的一粒黑点。然后剑圣目凝精光,吟念:

“剑一。一剑窥天道!”

“剑二。剑气卷纯罡!”

“剑三。剑势走龙蛇!”

“剑四。剑意参玄黄!”

“剑五。剑锋越八荒!”

“剑六。剑魂出阴阳!”

“剑七。剑灵钟神秀!”

“剑八。剑芒射牛斗!”

“剑九。剑心极天道!”

被抛起的树枝此时落地,轻飘细软的树枝却如钢铁一样深**入土壤里。

渴盼着师父能传授给自己一点本事的楚云齐终究还是没见到剑圣舞剑。

不过剑圣却说:“这九句剑法,叫极道九剑,好魄力,好剑术!是当年的你,在我‘剑者心之刃’的名言提示下,从剑神薛终南的《月下杀仙帖》悟出来的剑招。而我却未能从《杀仙帖》中悟出什么东西。这一点就是我的悟性比不上你。今后我不会教你一招一式,因为对你来说,只有你自己创造的剑道,才是最适合你的。”

楚云齐掩不住眼里的失望之色,却也不由有些激动,问:“我以前很厉害么?”

剑圣道:“那已是过去。我们用剑之人,从不会往过去看。你已经彻底斩断过往正是天赐的机缘。入我‘一字慧剑门’门下,终须贯彻为师的秉性——莫回头。一旦抉择走上一条道路,无论遭遇如何,都绝不回头,就像一往无前的利剑一样!”

楚云齐觉得内心深处本来堵塞的地方霍然疏通,不再一味探寻自己过去如何,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师父。”

那天过后师徒两人就真正踏上寻找大地之心的旅程。

剑圣师父说先要去见一个人,只有这个人能准确算出大地之心的所在之处,而这个人正是楚云齐未失忆前的朋友。

在路上剑圣又有感概,你以前树敌众多,朋友却比敌人更多。为师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这一点又是比不上你的地方。

楚云齐慢慢就习惯了师父总跟以前的自己比较,为此也感到荣幸,同时想,像师父这样剑比天高的大人物,依旧时时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一点就是值得人由衷敬佩的。

剑圣要找的那个人是世上硕果仅存的窃天者之一,苍梧。

天道缺一,而人推衍之,得其三味者可知世间一切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便称为窃天者。知晓窃天者存在的人并不多,剑圣就是其中一个。他甚至还知道窃天者如今仅剩两个,一个被魔统齐天武宗奉为祭祀,另一个便是向来居无定所的苍梧。

剑圣带着楚云齐来到一块衰败凋零的墓地,时值午夜,寒月如诡秘之眼。

剑圣说,坟地中间那间茅草屋便是苍梧住所,并让楚云齐前去叫门。

这座泛着诡异气息的茅草屋呈现在楚云齐面前。屋脊上浮动着幽幽磷火,屋子门前镌了一块精心打磨的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人死如灯灭,一切已成灰。

另外更添阴森的是茅屋前横摆着一副棺材。

楚云齐脸色有些难看,说,师父,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去。

剑圣说,不能。勇者不一定就能无敌,但如果没有勇气的话,你就连一条咸鱼都不如。

深以为然的楚云齐壮起胆走过去敲门,无人应,于是推门而入,扑面就是腐朽的气味和一阵浓厚烟尘。

屋子里面除了满地灰尘和蜘蛛网外别无他物,门口碑上的“一切已成灰”并非骗人。

楚云齐疑惑:“苍梧死了?”

并未进屋只是随意依靠棺材坐着的剑圣道:“狡兔尚有三窟,苍梧这家伙比兔子可狡猾多了。我知道他的兔子洞只有个三四十处,一处处找去,还是有机会找到他的。”

他们果然在三天后找到了。

这里是南赡部州羿日王朝金陵王都城外十里的一排三间别具清新风格的竹屋,一道从河渠引水的沟壑环绕竹屋,水清清浅浅,竹屋高风亮节,亮堂幽雅。

师徒二人进去后依然没发现人影,但里面的生活用具都干净齐全,作为书房的那间竹屋在书架上有一只花瓶,花瓶里的插花鲜嫩,说明花枝摘下的时间还不久。剑圣易龙牙据此判断此间主人还未走远。

他们从后门出去,便知道此间主人果然未走远。而且他再也不能走动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再动的。

白衣白袜的苍梧被吊在槐树上,脸比衣服都白,张开的嘴里舌头吐出拉得老长,呈现凄凉的红紫,颜色就像是灯光下的葡萄。

剑圣让楚云齐将苍梧从树上放下来。

笨手笨脚的楚云齐爬到树上攀到挂着死尸的树枝,还未作出什么动作树枝就承受不住两人重量断掉。一人一尸落地,苍梧正好压在楚云齐身上。

心智如大男孩的楚云齐感觉到背上悲凉的重量,吓得脸色死灰,惊叫:“师父救我。”

剑圣在一边看着,道:“真的剑客敢于正视恐怖的死尸,甚至敢于直面自身的死亡。”

既然师父袖手旁观,楚云齐只得自己掀开尸体爬起来,但手脚发软依然后怕。剑圣道:“死人已不能害人,能害人的只能是活人。死人远没有活人可怕。”

尽管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楚云齐还是不能驱逐怯意。

“师父,现在怎么办?”

“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来找苍梧打听大地之心的消息,苍梧拳脚本领稀松平常但人还算聪明,或许他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