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闪过后,沛然雨下,润物有声。

黄豆大的雨点伴着大风将山林的树木吹得匍匐,唯有紫竹林的根根紫竹傲然挺拔于风中,宁折不弯。

入定的楚云齐背后再次诡异升起一道虚影,浓厚的戾气冲天而起,虚影渐渐变大,很快就高出最高的紫竹,变得更加虚淡的凶兵影子却焕发着睥睨万物的气势。

轰隆雷鸣,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那明亮的雷闪受到强大的指引,一缕一缕汇聚在凶兵虚影上。

道道雷电,灌注其中,在天地间成为一条流转白闪的巨大光柱。

气势磅礴却危险不善的凶兵如饥似渴地吸收尽造物的雷电,虚淡的外表逐渐朝实体接近。最后甚至迎着狂风而铮铮鸣动。

奇古的凶兵剑身陡然朝外一展,似乎想要拔地飞出,却始终差了些什么,被楚云齐的真身牢牢缚住,就像苍茫土地将参天植被的根稳稳吸住一般。

夏日的狂雷疾雨来去匆匆,很快天地咆哮般的闪电归于平静,雨势也转柔和,蒙蒙扑面如飞絮。

凶兵虚影感应不到天地伟力,刹那缩小,没入楚云齐的身体内。

对这一切异状浑然不知的楚云齐忽然睁开眼,满额冷汗,深层入定的他是被电击般的感觉给惊醒的。

对此并不大惊小怪的楚云齐长身站起,从容拍掉身上沾落的潮湿竹叶。

楚云齐来回踱步,隐约气随身运,热力从内而发将全身衣裳迅速蒸干。

就在刚才,他又贯通了九图六坐像身法的另一幅名为“闲庭信步”的练气图。行走间体内百气自然运行,这表示楚云齐在练气上已有一定成果。

现在的楚云齐有着大地武者的顶尖实力,寻常几十名武夫只怕是进不了他身。

剩下的,只要将十二正经的气府一一打通,按部就班,不需要丁点悟性,只要最基础最原始的积累,便能轻易成为八品武夫。

如果是平常,楚云齐修为有所进益必会欢呼雀跃,然而现在楚云齐却阴沉着脸色,冥冥中有着极不好的预感。

一个真正的高手,势必有着不可解释的第六感,就像是野兽的本能一般。

湿衣的细雨,清爽的晚风,空气里泥土的清香,极和谐怡人的场景中,楚云齐莫名紧张,心神难安。

寂寞的夜声低语,很容易使人想起难以释怀的过去。

“四叔和村里乡亲入土将近两个月,我都还没去上过坟呢。”

心头难安的楚云齐私自便决定违反不出竹林的规矩,只想去山脚坟头轻轻望一眼便是,想必通情达理的先生得知后也不会阻止。

楚云齐将先生所赠之剑倒插在腰带上顺手便能拔出的地方,迈着略显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开竹林。

大地武者,脚踏实地。

从自己那极轻盈的脚步间,楚云齐似乎悟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九品武夫每一品均有着特别的名称,自然有着深刻的含义。

大地武者。何为大地?

大地生养万物,乃万物之母。厚实、醇然、坚韧诸多特性,都是一个优秀武者跟大地的共同点。

楚云齐忽然有了顿悟般的理解!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先有不妄杀一人的德性,然后武功的招式里才会真正做到收放自如,圆转如意。留人一线生机,才是大地厚德之所在。

若有所悟的楚云齐刚走出竹林,便试着将仅会的拳术演练一遍。

单手伏魔,积水决仞,困龙出渊。

三招俱都被楚云齐使出了以前从未有的风格。原来只认为刚猛正气勇往直前是势大力沉的这几招的精义,这次却在招式势头最猛处能生出一丝“悔”意。

悔。即便去势如天风海雨,也能于一瞬间云霄雨霁收回招式。

收发自如,被练武之人嚼烂的四个字,楚云齐终于领会。

单凭这一点对“悔”的领悟,楚云齐便不单是普通的大地武者境界。所学招数虽依旧远不够广博,但内心已开始养成宗匠的气度。

区区才步入修行一途两个月的楚云齐,具备先天兵种的极品根骨,得名师指点,加上不俗的悟性,其修为进展完全不输于那些大门派的天才俊彦。

少年无从比较,还不知道自己修武两个月的成果,已当得上寻常修士近十年寒暑的成就。

楚云齐一面沉浸在奇妙的领悟之中,一面朝坟头走去。

几点闪耀的寒光使他从沉思中回神过来。

山脚下,一只黄土坡,四叔在内的所有村民的埋骨之地,几只黑影正挥动锄头挖掘坟墓。无边夜色中铁器光寒,极为醒目。

盗墓?!

楚云齐快步赶上,大喝一声:“住手!”停在离挖坟众人十步外,按住剑柄,侧目斜睨,头发上指。

一共是七名贼人。

六名贼人手持器械,将土坟挖了大半,坑外堆着的泥土间零星掩藏着点点碧蓝鬼火,映照出这高矮不同的六人极为可恶的外表。六人停下手中动作,以极为奇怪的目光打量楚云齐这个不速之客。

另外一人,坐在一边的檀木椅上,奇长的红袍裹住全身,嘴刁一管旱烟,半眯着眼,似乎根本就没见到楚云齐的出现。

并非匹夫之勇的楚云齐考虑敌众我寡的形势,便先抑住心中暴怒,沉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无故掘人坟墓?屠杀村民火烧全村的是不是你们?”

那六个人均露出轻蔑笑意,显然没有将眼前势单力薄的少年放在眼里。其中一个人更是忍不住猖狂大笑,举步朝楚云齐走去,骂道:“他奶奶的,老爷杀人从来必须要收佣金。今天便宜你小子,老爷免费做了你!”索性把手里的锄头扔到一边,往上撩了撩卷起的袖口,笑面虎模样,赤手朝着眼前按剑的少年比划。

“你该死!”

楚云齐脚步微动,以极快身法刹那擦身转到那笑面虎背后,以反手剑刺穿那人后背。

那笑面虎脸上笑容犹在,不可置信地低头瞪着胸前穿出的带血剑尖。

抽出剑,尸体便无所依凭而倒地。

七杀手之一的笑面虎,本身实力还未来得及展露半分,就被这看似平常的少年一招内给夺取了生命。

其余六个人见同伴惨死,却都没有什么反应似的,眼神极其冰冷漠然。冷酷杀手,所想的只是,死了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分佣金。

初次杀人的楚云齐果决断然,并没有一般人初次饮血而恶心作呕的感觉,反而血脉里竟有种特殊的悸动在沸腾。

血液如沸的楚云齐见自己一剑已有威慑之力,再次寒声问道:“小渔村一百多条人命,是不是你们所杀?”

仍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甚至有两人又开始挥舞锄头,继续掘坟。

坐在檀木椅上悠哉抽烟的人忽然发出指令道:“谁给老五报仇,老五那份钱我便分给谁。”声音嘶哑干枯,也不见他动嘴,依旧叼着烟管,像是以一种腹语在说话。

那为首之人发话后,便有两人抢着朝楚云齐出手。

几乎同一时刻,大鹰爪力、大开碑手两种招数将楚云齐笼罩其中。

楚云齐反手插剑在地,左使“单手伏魔”,右使“积水决仞”,迎上两人的攻击。

砰砰两声巨撞,三人一触即分。

那两人各退数步之远,楚云齐只是脚步微向后移,不过双脚自脚踝以下都受力陷入黄土中。

“武夫?”其中一人惊奇叫道。

武者四家之末,近战最强,肉搏披靡。以硬碰硬的情况下,武夫较“佛道兵”三家大占优势。

楚云齐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旱地拔葱大鸟般腾起,一脚鞭腿重扫在方才使大鹰爪力的人的胸口,响起骨裂数声,这人沉闷落地。

空中楚云齐云龙三折,忽然转身,一记直拳砸中了方才使大开碑手那人的脸部,鼻梁碎裂,半边脸瞬间凹陷下去。

这人哼都没来得及哼声,当场毙命,然而身形不倒,带着满脸狰狞伫立不动,显得尤其诡异。

楚云齐动作快如犁庭扫穴,瞬间就是两次致命出手。

除了那为首红袍人外,其余几人均停下手里的事情,重视起楚云齐来。

这次能悍然击败两人联手,只因众人均未想到楚云齐是四家之末的武者,让楚云齐讨了近身战的便宜。

挖坟的其余三人成掎角之势将楚云齐合围,却跟他保留一定的距离。

楚云齐血脉就像燃烧一般,极度兴奋,内心有着令他自己都恐惧的嗜血癫狂之态。

不过他依旧眼神如刀锋般凌厉,人定如山,气沉如水。

接下来,将是以一搏三的硬战!

楚云齐骈手朝后方一指,插入泥中的长剑便回到他的手里。

那三人各拈法诀,各自手里凭空出现一尺来长的飞剑,然后驭剑出手,在低空盘旋回折,耽耽虎视楚云齐。

三名贼人能够驭剑百步,在剑道上最低限度也是剑士修为,比只会奴剑的楚云齐技高一筹。三个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动手,三口飞剑周身亮起一层淡淡银辉,朝楚云齐冲刺而去。

楚云齐身随剑走,高低遮拦,瞬间跟三口飞剑各自碰撞一次,虎口隐隐发麻。

这三名贼人,刻意跟楚云齐保持距离,而且飞剑运使颇有门道,应该是体质最脆弱最不擅长近战的修道者。楚云齐以一敌三,要想胜出的唯一指望,便是设法接近三人,强力械杀。

然而那三人绝不给楚云齐接近的机会。三口飞剑攻击如连珠炮毫不断绝,咄咄紧逼,楚云齐应接不暇,自保都稍显吃力。

楚云齐剑势一变,稳健如山,只守不攻,与敌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