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狂客?”楚云齐搜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此人的半点印象或是传闻。

修真界中,却是不乏有一种遗世独立、艰苦卓绝修炼不辍的绝顶高手,虽然籍籍无名,实力却极有可能是惊世骇俗的宗师级别。

“不知狂客是敌是友?”楚云齐真气紊乱、五脏俱损、手脚软乏,却依旧是撑着剑站立卓然。

这种时候,可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哪怕半点弱势。

“狂客只是风尘中一老叟耳。”髭须尽白的老头翩然飘飞,刹那移到楚云齐面前,双眼神光蕴然,盯视楚云齐,似要把他看个透彻,“你很累了,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

老人的眼里淡淡浅浅、奇异的光晕散发。

“我……”楚云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老人的眼神却令人极为放松,刹那间心力交瘁的楚云齐便昏睡过去。

……

耳畔有水声,滴答滴答,仿佛缠绵的细语,倾述着一个凄婉美丽的故事。

“你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呢,楚云齐?”声音铿然,发自昏黑的空间。

“我本无来处,亦无归处。但求无愧于心,这一世便可安然了却。”楚云齐语声平静。

“你是谁?”楚云齐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对暗中的声音警惕起来。

“我是邪剑紫水,你我终有真实的相见之日。”那虚无的声响,渐渐变成深邃寂寥的笑声。

楚云齐猛然睁开眼来,只见天穹的星光微弱,方才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地平线微晕曙光,轮廓初显的云霞泛动明媚柔软的色彩。

破晓在即。

手脚无力的楚云齐发觉身边有人,这人披着黑色风衣,头上戴着宽大斗笠遮住颜面,将一只纸漏斗塞进楚云齐嘴巴,倒入一种**。

微微苦涩,却是生津润喉。平缓走入腹内,然后肚子便有了又热又涨的感觉。

随后周身骨髓都像融化似的,身体似乎无拘无束地徜徉在温柔的春水里。

随着一丝丝的热气从楚云齐的每个毛孔中渗出,他受损的脏腑都得到初步的修补,体内纠结凌乱的气息也抽丝剥茧般地缓缓调顺。

等到楚云齐从那种美妙的感觉中回神过来时,已是正午,喂药的那人早已不见。

一身独然,处在三尺陋室中,除了正中自己躺着的毛毡小床外,只有角落还有扑满灰尘的三五箱笼。

站起身来,楚云齐舒展一下手脚,发觉自己并不轻的外伤已然痊愈,甚至连疤痕都未留下一道,内伤虽未复原,但原本几近垂死的危机已经度过,剩下的只是静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初。

而且,身体修为也起了变化。

比之青青用禁法使自己提升到渡劫之前,楚云齐体内的九言金丹又悄然觉醒了几粒——摄魂、伏魔、驱邪、消灾、推算、疗伤,加上原本已苏醒的辟毒金丹,九粒金丹一共觉醒七粒,只余下驭兽、炼器两粒尚未完成。

生死之战,颇有收获。也算是因祸得福。

萧落木现在情况怎样?

是自称“四明狂客”的老头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自己究竟所在何处?

破晓时给自己喂药的那人是谁?现在去了哪里?

这些都是楚云齐想知道却解答不了的问题。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坐在这里干等。

悄悄出门,外面却是怡人的湖光山色。

这间砖瓦房处在一只小小的坡头上,坡下一池湖水澄净,映照蓝天白云,湖水之外是一片旷野,山花红紫,草长过人,莺飞蝶舞。

分明是初秋时节,此地却是和煦春光。

闭眼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淡淡泥香,软软湿润。一口气下肚,两只奇正相生的龙虎紫府也起了变化,龙腾虎跃,紫色真元兴奋翻腾,九粒金丹,光华熠熠。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通泰舒畅。

单是天地间的灵气便如此浓郁,空气几乎都有着伐毛洗髓的作用,楚云齐初步推断,此处不是洞天就乃福地,而且在洞天福地中排名定然不低。

或许将自己带来的四明狂客,便是洞天福地里不世出的高手。

走下山坡,楚云齐轻松踏湖而过,走在湖面便如处在平地一样轻松,然后进入辽阔不见边际的原野,想要寻找人迹。

如果是洞天福地,怎么也会遇见修行的门人子弟。

然而楚云齐却是找不到半个人影,心里不免又生怀疑,恐怕此地绝非洞天福地那么简单。

而且就算是洞天福地,也没有理由救治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楚云齐。

环顾四野,再次确定并无人迹。楚云齐心念一动,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既然不认得路,楚云齐便认定一个方向走,只要这片地有尽头,这样总能走出去。

过了大半日。

眼前出现一池湖水,一只山坡,山坡上一只砖瓦房。

细细观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跟原来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绝非只是相似而已。

回到了原地!!

看来此处甚是古怪,现在的楚云齐想要走出去,难于登天。

野花艳丽、草野欣欣、生机勃勃的旷野,在楚云齐眼里却是有了一种寒意,像是落入了天地间一片硕大的陷阱中,一种深切的孤独与惶恐油然而生。

当面对广袤自然、无穷的天地造化时,再强的人也会生出渺小之感。

楚云齐也不例外,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从原本的世界消失,进入到另外的空间,孤独的存在着。

“本是难得的美景,却无人相伴,不能对饮。可惜,可惜!”楚云齐自言自语,聊以派遣寂寞。

既然走不出去,楚云齐索性信步乱走。

停下只能处在设局人的摆布之中,只有不停地动,还有一线机会变被动为主动。

红日西沉,斜阳晚照,铺碎满野金黄。

楚云齐猛然眼前一亮,不远处,金黄的野菊簇拥中,一只二层小楼,尺许宽的环水相绕,宛如眉梢一点轻痣。

楼阁精致,二层的楼台上雕花朱兰,窗镂喜鹊纹路,窗内一卷轻纱,其后弦鸣,如泣如诉。

琴声咽危石,意境甚高寒。黄昏寂寞,点点滴滴。

顿挫琴音宛如一扇敞开的心扉,细述满肠柔情,一腔幽怜。

调琴的素手纤纤、丽人倩影已可从曲中推知,才情并茂,女子如兰。

楚云齐听得迷醉,只恨自己自小贫苦、读书不多、更是与风雅绝缘,只能静聆琴韵而道不破其中妙处,只能傻傻激赏而不能横笛花间,吹奏一曲相鸣相和。

仰慕未谋面的才情女子,也必定得动才子之思,方有机会讨得半点欢心。

楚云齐无吹箫横笛之技,卖弄不了风雅,却忽地想起一件当下所能做的。

舞剑。

抚琴,舞剑,再是自然不过。

顺着琴韵舞动,楚云齐若有意若无意朝着二层的竹楼靠近。本来只是随意舞剑助兴,后来却是耽于美妙琴韵,心底迷醉,不知不觉挥洒如玉,一套剑法舞动地如流水潺潺、月华满径。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怜君中霄舞,拔剑斩青天。”

指尖曲艺,竟然钩连起楚云齐那气质温华质朴,生于自然而蕴藉丰厚、一时无二的拔剑斩天式出来。

而且是奇慢无比的拔剑斩天式。

因为琴律是哀婉低回的离人思妇之情,故而曲调缓转流离,楚云齐舞剑自然随之沉缓。

陡然。曲终收拨,当心一划,“铮铮”两声。

楚云齐全身一震,如梦初醒。

已然星光满天,时辰已很是不早。

竹楼之畔,那一圈流水却是霍然澎湃,腾为一圈水墙,携带凌冽冷意,朝楚云齐扑来。

楚云齐剑尖挑起一片紫光朝那水墙撞去,却是如弱柳瘦腰撞上了金城汤池。

汹涌水墙继续拍打而来,难以抗衡的楚云齐只得发足便跑。

一共追出三里地,那水墙才泯然消逝,浇落在花草间。

楚云齐一抬头,望见的却是昨日曾居的那只山坡。

瓦房之侧,银发老人四明狂客风中独立,朗声笑道:“楚兄弟,可否上来一叙?”

楚云齐此时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倒是怡然不惧走上山坡,与四明狂客并肩而立。

四明狂客眉目花白,祥和而笑:“老朽冒昧带楚兄弟来此,无礼之处望请海涵。”

“承蒙老先生为我治伤,区区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有怪责之心?”既然对方彬彬有礼,楚云齐自也礼数周到,言辞温良。

“‘破晓’已观察小兄弟很久,现在正式邀请小兄弟加入我们‘破晓’。”四明狂客白须飘飘。

“‘破晓’?”楚云齐倒是觉得这名称很是新鲜,但对其还真是一无所知,满腹疑问。

“阴冷深幽的黑夜滋生出无数的邪恶,只有当破晓之光来临之际,万邪自当被曙光扫除,迎来真实而光明的世界。破晓的目的,就是要消除一切的黑暗与邪恶。”四明狂客激动地用手指点比划,谈论着心中信仰,迟暮的老态被一种热忱的诚意和崇高的理想给顶替,刹那间如同回到年青。

“前辈志向远大,想要实现却是谈何容易?而区区无能的楚云齐,又有何德何能被前辈您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