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火焰,便是如鹰眼王这般的死士的全部信仰。

鹰眼王手臂举起,微微一振,叱声:“列阵!”身后一百甲士如燕翅排开两翼,左右夹住那个已经众叛亲离的鹏魔王。

鹏魔王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并不为部下的背叛而恼怒,也不为鹰眼王数百年的隐忍而所动,只是微微惋惜道:“为凤凰的火焰而战,这便是你想说的全部?”

鹰眼王没有说话,他用自己的长戟在回答。迎风一抖,戟影重重,冲刺切割,铁戟周身滚起红火,连空气都炙得燥热无比。

一百戟士,结成小队舞动大戟,呐喊冲击。

鹏魔王冷哼,站立不动,肋下横生出一黑一白两只翅膀,比魁梧的身体大了数倍,然后微微振翅。

飓风骤起。

飓风中,鹰眼王首当其冲,一重戟影攻击被化解于无形,顺着风势退避数十步。

一百戟士,各相扶持,仍艰难挺近,设法不顾一切也至少要伤到鹏魔王。

鹏王停止扇翅,一时便飓风停息,昂首顾盼,大声道:“尔等可知何为大鹏?”

原本存了死志的一百戟士被鹏王眼光扫冲,脚步顿下不敢妄动,静待鹰眼王的指令,对于何为大鹏的问题,却是无人回应。

古时便有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凤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鹏,说起来大鹏与凤凰也是本家。鹏一字,左朋右鸟,寓意万鸟皆是其朋党。

传说,大鹏以神龙为食物。又传大鹏为风中之神。

早就经过详加调查的鹰眼王却是了解此鹏魔王的真正底细,其父本是神祇,犯下重罪而贬谪凡间,与人类女子结合,怀胎十年才生出如今的鹏魔王。鹏王天生便有神力,但终不如父辈勇烈,那食龙吞蟒的本事却是从未拥有过,最为闻名的还是鹏王的万里神行。一呼一吸之间,便是直接飞越过纵横几十万里的东胜神洲也不在话下。

鹰眼王面对鹏王之威凛然不惧,喊道:“我只知你是背信弃义的畜生!”

鹏王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鹏之为物,登苍天,履云气,擒苍龙,戏水神。孤王身为神裔,本是天命所归。今日汝等特来送死,何苦来哉!”

身体雄壮的鹏王面上眉心,那粒倒竖的红枣印迹泛动红芒。红芒里,竟是缓缓睁开一只锋锐犀利的眼睛。

天眼通神。

鹏王面带狂放笑意,翅膀扑扇,飓风龙卷通天入地横扫,鹰眼王与百名戟士互相援手,连为一气才堪堪在掀林裂山的狂风里战定。

飓风狂暴,却是纯粹明净,不含杂物,因此清楚地显现出其中数百只树叶大小羽毛。

鹏王之羽,迅疾若电,尖利如钢。

只刹那,便有羽毛刺透数十名戟士身体。

数百飞羽回旋攒刺,一名名铁胆戟士倒下,唯独拥有金刚之体的鹰眼王没有损伤。

不过片刻,一百雄壮戟士便死个干净。

鹰眼王红了眼,鹰击长空,不顾一切杀奔鹏王。

空中飞羽纵横,忽有一片如雪洁白、随风轻飏的飞羽落在鹰眼王头上,然后鹰眼王便被这看似轻飘飘的羽毛给压制住,从半空里堕下去,砸出一只深坑,裂缝纵横,石块飙射。

尘埃落定,那个扬言报仇为凤凰火焰而战的鹰眼王却是已脑浆迸裂而死。

飞羽之奥义,一羽一泰山。

鹏王沉气坐马,仰天长啸:“狮驼王,可敢出来与我公平一战!”吼声震天,顾盼自雄,眉心的竖眼闪动嗜血光彩。

……

混乱中,楚云齐与林朝凤却是朝着狮驼王的铁狮方阵赶过去。

重重铁甲裹着五千人身狮头的虎狼军队,最中那人却是与众不同,身披薄甲,指挥若定而动作颇为秀巧,走近了瞧,才能发现这主将竟是个女子,赫然便是袁紫霞。

楚云齐与林朝凤奔到方阵外,便即感觉到一重庞大的厚重压力往他们挤压而来,楚云齐连忙高跃挥手,喊道:“紫霞,怎么是你?不是应该狮驼王亲自带队么?”

中央紫霞瞥向这边,随即跟旁边副将交待了几句,就旱地拔葱地飞起落到楚云齐跟前。

方阵继续横冲直撞追击散乱绵延百里的败兵,紫霞略恼道:“那狮驼王不肯亲自出战,说什么鹏王做困兽之斗必会使他重伤,从而给了其余两位妖王可乘之机。”

楚云齐不吝笑脸,无所谓似的样子,道:“眼下一切都还算顺利,没有大的变故,局面依旧在控制之中。即便狮驼王不来,我们合力也能搞定鹏王。小凤凰,这是我伙伴紫霞,你们俩一起先去对付鹏王,我先去找徐凤阳这厮,然后跟他一起来助阵。”

小凤凰颇为疑虑道:“徐凤阳那厮心机叵测,说不定早趁乱逃走了。”

“言之有理。那家伙只是想重获自由,此时逃跑便是最好的时机,根本没必要帮助我们弄死鹏王。我还是先找找,不管找到没有我都会赶来帮你们,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

于是乎就暂时分为两路。

楚云齐孑然一人,样子是到处寻觅的样子,不过却是觑准一处较为静僻处,从气府里取出并穿上那副战天铠甲,将余下的两粒红水晶之一嵌入铠甲的凹槽中。对找不找得到那个世子殿下倒是不很关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磨合适应铠甲。

这套战甲能提升威力是不甲,简直是不世的杀器,然而经过上次穿战甲杀鹏魔女之后,楚云齐便发现名为“战天”的铠甲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即便楚云齐事后好好研究过了,但还是不能丝毫缩短每次穿上战甲需要的磨合时间,就像一些精密的仪器,使用前的预热是不可省略的阶段。

“那小子,你不是正找我么?”背后突兀出现的声音有些熟悉,有些玩味。

楚云齐回过头,便看见不远处的世子殿下,迎面一刀劈碎了附近仓皇逃离的妖族士卒,带着魔魅味道邪邪笑着。略有些单薄的身子如同立起的薄刀,杀机凌冽。

“虽然我不怎么赞成你滥杀这些只懂得逃命的败卒,但是我还是欢迎你跟我合作,快走,去解决掉鹏王。”楚云齐踏过遍地纵横的尸体,往凉王世子靠去。

凉王世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依旧笑着:“我对鹏王没兴趣。”

楚云齐感觉到这气氛不对,甚是古怪,驻足后提高警惕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对杀你,很感兴趣。”徐凤阳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但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老兄,不用这么快就翻脸吧?”楚云齐将距离保持在自认为有足够安全保障的百步之处。

“老兄,这世上唯一目睹我杀了鹏魔女的人,只有你一位。我把你杀了,才可以公告妖族弟兄,说公主是你所杀,我这个做驸马的杀了你是为公主报仇而已。”徐凤阳杀人之意已定,而且断定楚云齐绝无可能有生还机会,索性试着把话讲得透彻。

“你不滚回你的北凉去当世子,闲着没事干要杀我,当真是岂有此理!”楚云齐心里暗暗猜出了世子的目的,但依旧装作是毫不知晓的样子,这样做只是拖延,为了争取与战甲足够的磨合时间。

世子微微摇头:“你怎么可能会笨到不知道我的目的呢?你明知道我是想以此在妖界立威,借你的势力干掉鹏魔王,然后我这个驸马就很有可能接替鹏王的王位。人间王不好玩儿,做做妖界王才有意思嘛。小子,你装作不懂只不过为了争取你那套甲胄与你的磨合时间而已,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么?尽管放心,本世子大方得很,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徐凤阳那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这名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世子小王爷,满肚子的权术阴谋,倒是令别人难以揣摩。他这份任由楚云齐准备的做法,也不是君王的风度,而是一种对楚云齐**裸的轻蔑。

楚云齐很是不爽!

“小王爷,可别后悔哦。”楚云齐眼神一冷,手中紫水剑微微鸣动。战甲磨合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光芒一闪,竟渐渐融入楚云齐身体里面去,成为一个整体,使楚云齐依旧是未穿戴铠甲前的面目,但所有战甲的附加能力都已经绑定在他身上。

徐凤阳将那口其薄如纸的鸣鸿刀斜举,觑着眼看阳光在刀身上泛动宛如流金的色泽。

“三年来我未曾与人动手,希望你这人不要令我太失望。”徐凤阳在“人”字上吐字极重。

楚云齐心里没来由一阵恶寒。

他感觉到了城府深沉的世子内心深处一种压抑已久的癫狂。一个从来不把他人性命死活当回事的小王爷,忽然之间遭受了长达三年的幽禁,他的内心或许早已扭曲得不成原形。

“来吧!”徐凤阳将刀往外一撩,门户大开,恣意邪笑。

楚云齐眼神一沉,紫色剑气喷薄,刹那间天地剑气便延伸数百丈长,直直斩劈向徐凤阳。

徐凤阳嘴角一动,左手轻轻朝上一托,便将那磅礴浩然的剑气给轻松格挡住,同时右手刀划个弧形,随即便劈出冰寒的刀气,拦腰往楚云齐扫去,沿途冰冻一切。树木石头被冻住后,旋即便自动炸裂成细小碎片。

楚云齐剑光一缩,仗剑格挡住这一击。随后身法展开,剑光吞吐明灭,绕着徐凤阳游走。

徐凤阳闭上眼,感知着,耳朵一动,随后看似随意的一刀劈出。

楚云齐极速的跃动而形成的残影刹那消失,本尊却是给刀气轰中,肩头上血花喷溅。

世子第二刀如风跟来。刀气内敛,势大力沉。

楚云齐横剑格挡。刀剑相交,楚云齐脚下踉跄而退,发力的肩头上那道伤口撕裂得更长更深。

世子不给楚云齐喘息机会,第三刀又是收敛刀气,以沉重的气力劈来,气势如虹。

楚云齐闪避不及,硬着头皮挥剑抵住。

“铿锵”声后跟着是轰隆巨响。

楚云齐如木桩似的被钉入坚实的地面里,整个下半身都深陷其中。

世子第四刀劈下。

楚云齐只剩个脑袋还在外面,余下的身子全部埋在地面下。

世子猖狂大笑,一脚踹往楚云齐面门。楚云齐鼻青脸肿,土中的手臂血流不止染得土地凄红,面色惨白如雪。

“我乃是玄武王朝的小王爷。你,区区贱民,凭什么跟我合作!作为能被我利用的棋子而死去,已经是你此生莫大的殊荣!”世子英俊的脸孔已经完全扭曲,发狂似地咆哮。

“王爷你妹啊!”一声咆哮,狠狠咬牙,楚云齐从土中冲天而起,地面飞石炸裂。

然后落地,楚云齐踉跄几步才拿住桩子,苍白干枯的嘴唇间却是平淡吐出两个字:“疯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你的主子!”徐凤阳又如桀骜烈马奋蹄而来。

危急中,楚云齐的眼眸却是忽然发出诡异的光亮,如夏天夜晚里的萤火,美丽中透着一种蛊惑力。

世子的脚步缓下,然后定住,变得瞳孔无神,盯着楚云齐的眼,双目发直。

楚云齐快速念动只有半吊子的佛门幻音口诀:“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梵音如潮,渗透沧桑古意,似有千山万水,装入方寸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