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五行,万物之本。

五行又有外五行与内五行之分,大五行与小五行之别。

楚云齐眼前的那被“龙跃于渊”剑气阵保护的连环十二宫,只可望而不可进,其中的景致,则是现出五行和合之貌。

金之屋檐,木之楼阁,水之瀑布,土之大地,火之燎原。是外五行。

人体精神魂魄意,是内五行。

万物皆有自己独特的五行性质,是大五行。

每一事物细微深处皆是由五行元素按分量融合只显出固定性质,这是小五行。

寻常修道人,在五行方面,一般也只领悟到内五行,有诀云:“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

楚云齐见识到由前辈九位半仙联合布下的剑气阵,于这天大的玄机奥妙中,心灵清明刹那间便顿悟出大小五行、内外五行的精髓。

经过残酷实战而积淀足够深厚的楚云齐一声长啸清凉,境界就此再上一重楼。

由化神入炼虚,解离五行,阳神不定。

浑身通泰的楚云齐继续观摩这浩大磅礴的“龙跃于渊”剑气阵,愈加有更多的心得体会。这剑气阵虽然严密,但并非没有进入的方法,只要将自身内五行的相济调和到跟剑气阵中十二宫景物的外五行契合的程度,就能安然进入。

楚云齐正在调试,那起落百丈的水帘忽然如帘幕分开,纳兰芷若那清冷幽静的身影显现,在四面湍急如雪的瀑流映照下,更加光彩照人。

拄着拐杖的楚云齐将拐往地下一点,起身就飘到纳兰芷若的身旁,笑容可掬道:“纳兰姑娘,在下前来辞行。”

方才探望过谷主身体而正离开的纳兰芷若身穿着轻罗棉线衣裳,这已是碧野宗服装的奢华极致。在宗内素有苦修的传统,门人弟子即便腰缠万贯也莫敢过富贵日子。

纳兰芷若对楚云齐爱理不理,径自朝外走去。

可是她才迈脚,便忽地发现自己的行动被束缚着,不能展步。本来她们碧野宗格局就很独特,地位最高的两大派系耽于医术从而在修行方面造诣一直不高,倒是专门培养的一群如左飞那样的战士作为主要战力,却在宗内处在最低的位置。眼下这种情况,纳兰芷若微微错愕但并不惊慌,知晓十有**是旁边这个楚云齐在搞鬼。

而楚云齐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试试用自己的内五行去影响剑气阵的外五行,结果却是瞬间奏效,以土元素封住芷若的活动能力。

“你什么意思?”纳兰芷若语气依旧淡薄,这里毕竟是碧野宗的地方,量楚云齐也不敢乱来。

楚云齐左腋下撑着拐杖走到纳兰芷若面前,右手却是轻佻地勾起如花似玉美人的下巴,不正经地笑道:“我楚云齐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那天姑娘假意要杀我却是在戏弄我,眼下我逮着机会,不能不戏弄戏弄姑娘。”

“你……你敢!”纳兰芷若色厉内荏,此处乃是禁地,除了深在其中的谷主之外别无他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云齐大胆地伸手捏了捏纳兰芷若白玉无瑕的脸蛋,嘿然笑道:“纳兰姑娘虽然长得是很好看,但请记住,不会笑的美人一样不能讨人喜欢。”

捏了一会儿羊脂美玉般的脸蛋,楚云齐没有什么更令人发指的动作,而是直接拍马走人,步入剑气阵中的连环十二宫。

五行的禁制已经解除,然而纳兰芷若却依旧怔怔站着,回想着从没有男子敢对自己做出的无理举动,脸颊涨红,然而心里却没有对楚云齐过多的憎恶。出了瀑流,对着水面试着挤出笑容,很是僵硬,自语喃喃:“谁不会笑?只是很难有值得我一笑的人和事罢了。”

十二宫连起来委蛇如蛇,楚云齐顺着木质花廊走去。如今炼虚境的他感应到先辈那“龙跃于渊”剑气阵无处不在的压力,恐怕稍有冒失便会被这些剑气给绞杀。

缓缓走路期间,楚云齐的脚步却是越来越稳,呼吸越来越平静,身上外伤、身体内患就在举步间缓缓复原着。有着妖类一般餐霞吐雾能力的楚云齐疯狂地吸收着前辈剑气的精华,修补着自己破损的躯体。

在走进疾厄宫前,楚云齐伤势虽未完全好转,但做到丢开拐杖行动无碍已不在话下。

“小谷主,我来请辞。”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正中一只高台,上面置放着三只灵牌,分别是因为捕猎风兽而牺牲的北岛、霍图、左飞的灵位。

在灵位前的棕黄蒲团上跪着的徵羽哀伤转头,眼里泪水未干,尽显柔弱。

楚云齐也不拘束,直接走进,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拜了几拜,似自语道:“虽然三位中我只见过左飞老兄的英姿,但其余二位亦当都是与左飞相当的好汉。你们甘愿为谷主牺牲,一定是为了谷主能够安全和快乐。你们死后的英灵,倘若见到流泪的谷主,想必会很难过。你们一定是想谷主早日走出阴影,去帮助更多的人吧。”

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听着楚云齐的话,若有所思,最终用小手抹掉眼眶的泪痕,也学着楚云齐的样子,对着灵位而道:“北岛、霍图、左飞,你们会在我的思念里长存,而不是在泪水里。现在你们不在了,连那个保护我的大哥哥也要离开了,我感到……很孤单。”

楚云齐眼珠斜着瞥徵羽的表情动作,却依旧对着灵位双手合十,道:“左飞啊你们三位仁兄,是不是想要告诉小谷主,碧野宗内还有很多关心爱护她的人,小谷主又怎么会孤单呢?至于我这个外来的不速之客,尽管还想要继续骗吃骗喝,不过实在身有要务,不得不走。”

“左飞,你帮我告诉楚云齐,他既然要走,愿不愿意将他那天给我的那套战甲送给我当作礼物?”

“愿意愿意,楚云齐得了诸多好处,岂会吝啬区区身外之物。左飞,你代我向谷主道别。我就不多留了!”

楚云齐起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感觉到衣襟一紧,徵羽已悄然拉住他的衣摆。

“以后要是受了伤、遇到麻烦,记得来我这里哦。”背后小小的声音,有着大大的关切。

“楚云齐永远不会忘了碧野宗的小谷主,那个可爱的小妹妹。”被捏住的衣襟一滑,楚云齐别无留恋地离开。

在王万夫苟延残喘的第六天正午,楚云齐带着绿蚁虫的解药回到叶老大的冰山庄园。

这时儒雅风度的叶知秋正在冰雪堆砌的院落里,观摩着七尊冰雕。

栩栩如生的七杀手冰雕。

另外,还正有两名工匠在敲打琢磨着另一尊冰雕,雏形轮廓已渐渐生成,大致线条出来了,隐约已能看出冰雕这人脸上淡淡的坏坏的笑意。

“我有那么矮么?”静悄悄与叶老大并肩而立的楚云齐不介意自己的位置处在紫霞的后面,但是这冰雕的高度却是比其他各人都小了一号,颇有些霸气不足,过多玲珑。

“我本来以为你会死的,所以只是想留个纪念。”叶知秋玩味道,“无论是恩义、还是仇恨,最好都能有一个凭证。”

“看来我是被小看了。”楚云齐半开玩笑道,同时取出装着解药的药瓶,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将药瓶收入袖里,也不过问得来的过程如何艰辛,只是略摇头,叹道:“紫霞、阿情、万夫三人合力都不能完成的事情,在你手里似乎也很轻松。我这个叶老大也得汗颜了。现在你已是七杀手第三把手,打算什么时候做一把手?”

楚云齐却如不闻叶老大的揶揄,笑得云淡风轻,走到那两个正在琢磨冰雕的匠人身边,说了几句,随后在旁边保持一个姿势,挂着招牌式坏而不腻的笑容,要那两个匠人以自己这个大活人为模板进行雕琢。

浑身皮肤溃脓、隐隐内脏里的**渗出体外的王万夫服了药,周身舒泰许多,尽管周身的伤不能立时便好,但至少神智已十分清楚,当叶老大说出是王万夫一向憎恨的楚云齐冒死去取药救的他之时,王万夫一时哑然,说不出话,表情也是一种深切的迷惘,他怎么会救我?仅仅因为叶老大一个命令?

“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向他道谢。”这是叶老大的话。

累累伤痕的王万夫坐在床边,倾泻而进的阳光拉长他高大的身影,脸上全是自嘲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一开始就从无好感十分敌视的人,竟然救了自己,这是多荒唐的一件事。

最后他还是没有向楚云齐道谢。

只是在叶老大府上养伤期间,体壮如牛的王万夫时常跑到冰雪堆砌的空落院子里,呆呆地站在为楚云齐新立的冰雕面前,不知想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楚云齐,再也没有那种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敌视。

楚云齐另外救的两个女子,表现可都是大不相同、大异常人。

深宵寒夜,万籁俱寂之时,司徒情无声无息幽灵般闯入楚云齐所在邪星堂的主帐里面。

原本中毒不深而且救治及时的司徒情几乎没受到那种狠毒毒药的波及,露出的这一套不被发现便深入邪星堂的身手,如果用在对付敌人方面,那绝对是敌人的噩梦了。

好在楚云齐不是敌人。

楚云齐正捧一本古籍孤本《诸子纵横》挑灯夜读,这并非他向来行事轻浮的作风。只是幼年来那种不知是因为自尊还是自卑便使楚云齐立下的愿望“云齐此生,不输于人”支撑着他这么做,在文化修养与风雅琴瑟方面他这个自小贫寒窘迫的小子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后来长大学剑始有名声,便更觉得需要不断地完善自己。

因为他的剑道是渺视一切敌人。

只有没有缺憾之人,才真正可以做到渺视一切。这条路十分艰辛生僻,但他早已决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