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祖随口一句话,便将楚云齐推到担当重任的风口浪尖。要他这个最弱去指挥众强,其中尴尬有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法祖的意思是越快行动越好。

因此接受命令后,作为负责人的楚云齐像模像样发号施令道:“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去交待堂中事物和做好充分的准备。一炷香后我们在山门外的‘**’传送阵会合。”

楚云齐已知的法天道宗传送阵有四个,一是“纵横”,二是“**”,三是“四海”,四是“八荒”。每一个传送阵,只能将人传送到对应的特定地点。

“**”传送阵的传送终点是距离西牛贺洲警幻森林最近的。

一炷香后。

孤零零一个人的楚云齐傻傻地等在那儿,远望去一马平川,半个鬼影也没有。似乎他这样一个家伙,真没什么有本事的人愿意鸟他,而他所发号的命令,在他人听来也就跟放屁差不多。

头顶是并不真实的瓦蓝天空,有秃鹰在盘旋觅食,淡淡轻微的风舒爽吹来,原野上的草木欣欣向荣。

心灰意冷的楚云齐墓地眼前一亮,那名白衣柔弱的白骨堂主柔柔地从远处走来,却不是女子天生的柔弱,而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阴柔。

“白骨堂主,敝人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楚云齐。敢问白骨堂主贵姓芳名?”楚云齐微笑如常,询问着将要合作的伙伴。

“白血。”极其阴柔的白骨堂主脸色是无血色的苍白,样貌并不难看,然而细微一个笑容便有着阳气不足的阴冷意味,见到她的人无一例外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想法。

气质倒是很配这个瘆人的“白血”名字。

白血白裙垂地走路飘荡如幽灵,即便现在站着不动给人的感觉也是太过身轻如燕,惨白色的嘴唇轻启,继续说道:“其他三位堂主雷厉风行,恐怕早已出发了。你我男女授受,不便同行。让我先走一步吧。”

楚云齐若痴若呆地“哦”了一声,专注盯着正常人不敢多看的白血的脸。想着对面的女子除了脸色差了一点,五官倒是颇为精致,如果好好打扮一番,颜色未必会输给七杀手中那两位各有千秋的美女。

等他回过神来一拍脑袋,白血已启动传送阵而消逝在空间的通道中。一向投机的楚云齐忽然一笑,自语道:“法祖啊法祖,你派我来指挥其他四位堂主,这居心真是叵测啊,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最了解萧落木的缘故。现在其他四位堂主都不服从安排走得干净,也好。我楚云齐似乎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去协助他们,就让我优哉游哉,从南赡部州一路游山玩水去到西牛贺洲吧。妙极,妙极!”

三天后,楚云齐仍在南赡部州转悠着。

先到家乡渝州逛了一圈。

准确的说楚云齐的老家是在渝州主城外鸟不拉屎的一个乡下,如果要问现在的楚云齐的话他自己约莫都摸不准家乡是在茫茫大山中的哪一山之中。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值得牵绊的人已经全没了,逝去的亲人尸骨无存连个埋骨之地的纪念都没有,即便回去意义何在?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这类文人的言辞只是说到了皮毛。

楚云齐只是在渝州繁华州城里,听了些家乡话,吃了些家乡菜。最好希望是能因缘偶遇几位家乡美女,结识几位家乡豪迈儿男。可是事与愿违。或许多少是有一点近乡情怯,待在渝州,本来应该更自由散漫的楚云齐反倒是表现得有些小心翼翼,就像这里的记忆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只能静静摩挲,而不能肆意玩弄。

再也不能,做回此间的乡下少年。

现在楚云齐穿着锦衣绫罗、腰缀玉佩手持江南画风的温情旖旎折扇,挑选时还特地附庸风雅选了这把折扇上的艳情诗《对酒》:“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走车水马龙的闹市中穿梭,楚云齐面含笑容,而摩肩接踵不时而能与各色男女目光相触,无论怎样的人都愿意对面带温和微笑而穿着看来家世不俗的楚云齐报以一笑。

所以仅仅是瞎溜达一转,楚云齐也照样是心情大好。

本来准备随便找一间看上去顺心的酒楼喝上几杯,可路上却是见行人多是朝着一个方向赶去,素来不甚热闹的渝州肯定是有什么轰动的事情。

楚云齐拍了拍一位正赶路的满脸虬髯面向颇为不散的中年大汉肩膀,那大汉回头瞪了楚云齐一眼,叱道:“小子,干嘛啊!”

楚云齐抱拳一揖道:“在下想问问前面发生了何等大事,以致兄台和这许多人都如此行色匆匆?”

“刚到吧,小子?”虬髯大汉没读什么书,但见到楚云齐彬彬有礼,自己也不好意思发作,热络地拍了拍楚云齐肩膀,续道,“今晚上渝州有两桩盛事。一是彩云坊的花魁将要在晓月湖招婿,二是苏叶剑子在江头上要以武会友。小兄弟也可去看看,是个好汉儿男谁不想去瞧瞧美人风姿,见识一下剑侠风范?”

那大汉有些急,说了话便走了,唯恐到时候找不到好位置。

如此有趣的事,楚云齐怎能不去参合一下?当下随着拥挤人流随波逐流。

先到江边观潮亭。

这边的以武会友时辰比那边的花魁招亲要略早。

一只有数百年历史的八角小亭独立江边,虽然斑驳古迹却始终屹立不倒,傍晚正会涨潮,潮水怒涌如雷震,宛如千军万马铁蹄践踏。

亭内亭外早挤满了人,却不见那个以武会友的苏叶剑子在何处。

苏叶,龙虎南宗的俗家弟子,出山以来行侠仗义,短短数月间便已有了不小的名气。日前在渝州出手教训了一位仗着财势欺侮弱小的恶少,更使得渝州人民拍手称快。所以这次传出以武会友的消息,渝州人民才会如此捧场。

主角未到,怒潮汹涌,胆小之辈即便远远站在有两道长堤护卫的岸上依旧胆战心惊,各种人声鼎沸不提。

“来了!”不知谁率先吼了一句,许多人都将眼睛瞪大。

江左处,一衫青色,仗三尺青锋,足下却是踩在一只浪头上,临风而来,宛如劈波斩浪的弄潮儿,岸上喝彩声不断。

楚云齐登时便有些不爽,猛然就从人头中跃起,逆着风向,跳入滔滔江水中,脚踩水上,浮而不沉。兴致起处,故意要抢风头的楚云齐鼓荡长袍,掀起一片并不强烈的风,却是在脚底给硬生生弄出一个与自然之力相对立的潮头,打开折扇顾盼之间自觉潇洒,遥遥与那踏在浪头的苏叶相对而立。

岸上爆发出整天价的叫好,先前被楚云齐询问的那汉子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语道:“乖乖,洒家看走眼了,那小书生竟是个人物!”

潮水猛涨浪淘声鼎沸,那青衣仗剑的苏叶在潮头上抱拳道:“渝州人杰地灵,果然是才人辈出。兄台,比划比划?”

“正合我意!”楚云齐将折扇一收,取出藏在紫府中的紫水,迎风一抖,脚下轻点身体便如燕飞翔,朝那青衣苏叶掠去。

出身玄门正宗的苏叶极沉得住气,静待楚云齐攻到,手中三尺青锋斜向上一挑,化解掉楚云齐正面攻击,同时左手拈诀往滚滚江水一指,叱声“疾!”那卷起千堆雪的重重大浪间霍然腾起一大串水花,在半空里形成一条水龙模样,张牙舞爪,咆哮嘶吼砸向楚云齐。

楚云齐以不变为变,刹那催发出独特的天地剑气,紫色剑光绵延数十丈,迎面斩破那法术形成的水龙。

两人你来我往,各使手段,看得观战的列位看官都是目眩神驰。相互激荡的剑气十分凌厉,配上怒吼的潮水,场面更是夺人心魄。

“慢来,且停手!”正斗得如火如荼,苏叶在潮头上打个转儿,如风中树叶般飘飞出去,踩在水面上。

“有何见教?”楚云齐也不追赶,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失了风度。

“你我这样厮斗难免会有损伤,坏了‘以武会友’的和气。不如你我在这大江潮头各舞剑法,相互指点如何?”

“好,好!我先来!”楚云齐剑舞时缓时急,配着大浪潮头的汹涌程度而变。外行看去只是觉得他在江上潮头舞剑不易,却不知楚云齐的剑气绵延已与江上浪淘融为一体,剑势水势相重叠,互状声势。

“好本领!苏叶献丑了!”青衣长剑的苏叶也开始舞剑。他所学所悟的剑法与楚云齐又大不相同,剑法如烈火,处处对抗着风力与潮水,这套龙虎绝学“惟我独尊”剑术,本就是不顾外界一切而固执表现本身力量的门道,只要势头足,够执着,则能从内而外破除一切阻挠。苏叶诚然是已得其中三味。

“一步杀十人,千里未留名。”苏叶舞剑之余,陡然发声吟念,声音之响盖过如雷霆怒吼的浪淘,甚是壮烈。

“学剑诛仇雠,男儿仗义行。”楚云齐会意,以声和应。虽然他学识不多,但身为学剑之人,却是必须对这首《月下杀仙贴》了然于胸。

前代剑神薛终南,于四十年前的一个茫茫雪夜,在谪仙山上,斩杀了那个道教圣地龙虎山力捧的称是玄武大帝转世的谪仙人。剑神来去无影,只在谪仙山顶谪仙宫殿前的雪地上留下一首剑气四溢的《月下杀仙贴》。

剑神事迹震动一时,而薛终南,也一度成为整个时代风口浪尖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