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凄然抬头.一字字血泪斑斑.却又清清楚楚:“南宫.让我自己过去.”

南宫彻颓然叹了口气.虽然百般不忍.还是松开了手.他知道.若不让她自己爬过去.这事会成为她终身之憾.

秦韵跪在地上.爬一步一叩首.口中喃喃低语:“爹.娘.不孝女儿秦韵.來迎你们了.”

从她这边到石匣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可她爬过去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本來满是泥土的地面却硬生生把额头磕出血來.

两名暗卫不忍地别过头去.

秦韵跪爬了两步.南宫彻忽然一掀衣袍下摆也跪了下去.陪在秦韵身边亦步亦趋.

到了石匣跟前.秦韵透过模糊地泪眼.颤抖着伸出手去.双手却软的棉花似的.南宫彻默默从她身后扶住她.以自己的胸膛度给她热度.双手扶着她的手.轻缓地把石匣内披发塞糠的尸首抱出來.放进旁边暗卫们准备好的锦被上.

两具尸体身上的衣衫一见风都零落了.虽然肉身早已腐坏.发出令人难闻的气味.秦韵却好似什么都沒有闻到.手指恋恋不舍抚过尸首残缺的面颊.

南宫彻示意暗卫又取來两床锦被.盖在尸体身上.

秦韵手指瑟瑟抖着.却固执的亲手把尸体口中塞的几乎都要化成土的糠一点点抠出來.将早已从头皮上脱落的发仔细拢起.4

南宫彻在一旁默默相陪.只是在秦韵力不能支的时候稍加援手.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药香.他知道自己手下人都是能干的.在开关的时候.暗卫已经在尸身上撒了药粉.否则.虽然是至亲骨肉.可是那些尸虫尸毒却不懂得远近亲疏.倘万一秦韵因此受了荼毒.自己岂不悔之晚矣.

他又捏了捏身边带着的药饼.自从知道刘蕊把秦天宇夫妇披发塞糠面朝下埋了之后.他便跟鹤长生要了化解尸毒、杀灭尸虫的良药.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突然事件.

秦韵用了整整四个时辰.从天刚亮.到午后才把两具尸体整理干净.并且换上了装裹衣裳.

这期间她一直都是跪着的.眼中的泪水流干了.顺着眼角流下來的便是血水.

嘴唇起了皮.

南宫彻命人拿了蜂蜜水來.拿手帕蘸湿了给她润唇.又命人找鹤长生要了药膏.來给秦韵敷眼睛.

秦韵木偶人一般任他摆弄.只是机械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若雪早已扛了大大的遮阳伞过來.饶是如此.秦韵额上仍旧出了一层汗.

南宫彻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韵儿.你这个样子.你爹娘见了.你觉得会怎么想.”

秦韵呆了一呆.随即木木的回答:“他们对我……他们从來只是希望我每日都是欢欢喜喜的.可是.南宫.他们死后还叫人这样糟蹋.我……这一切可以说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

“韵儿.”南宫彻声音里有前所未有的严厉.“别人以有心算无心.便是你沒有嫁给袁士昭.他们照样有法子令你家破人亡.你醒醒吧.为什么要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有这功夫自怨自艾.还不如把刀磨快一些.拿去宰了仇人呢.”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秦韵原本毫无神采的眸子终于有了些光亮.她用力抿了抿干裂的唇.唇上便因干裂而沁出细细的血珠.她舌尖一扫.把那腥咸的**全都吞进肚里.是啊.南宫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要给父母重新下葬.然后报仇雪恨.

南宫彻趁机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参汤端來.亲自服侍她喝了一碗.扶着她起來活动了一下四肢.这才道:“我早已命人准备了两口金丝楠木的棺椁.这便给两位老人家成殓起來吧.”

秦韵摇了摇头.先是谢了南宫彻一番好意.接着道:“我们秦家历來都实行薄葬.这棺木太奢华了也不好.叫人重新打造两口坚实些的柏木棺椁也就是了.”

南宫彻颔首.命人去照办.又问:“接下來你想怎么做.”

秦韵咬了咬牙:“刘蕊、冯天成不过是刽子手.是帮凶.真正的首恶如今还在皇城里.”她又有些后悔.当初怎的沒要了南宫宇的命.

南宫彻暗叹一声:“你这个样子.叫人怎放心得下.也罢了.反正我与他之间的过节也要清算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进京.我陪你一道去.”

秦韵略定了定神.道:“倒也不急.我前番在皇宫大闹了一场.只怕如今的皇城已是固若金汤.反正如今他已渐渐四面楚歌.且让他在油锅里多煎熬一些时日.我们先把这些帮凶一一料理了.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再去不迟.”

南宫彻神色一松.他还真的害怕秦韵不管不顾.头脑发热冲进皇城.只是想到秦韵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给南宫宇吃了个大亏的事.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这些话.你不会是说來安我的心的吧.”

秦韵勉强笑了一下:“放心好了.那样冒失的事.我再不会做第二次.况且一般的手段对南宫宇來说都未免太温和了.”

南宫彻鼓掌.本准备大笑几声.可一见地上两句尸体.忙又收敛了笑容.只是恳切地赞道:“如此甚好.”

接下來.秦韵便专心料理了秦天宇夫妇的丧事.令袁才厚和袁舜华披麻戴孝.却并未张扬.只是做了七七四十九日道场.然后将之妥善安葬进了秦家祖坟.

这一切处理完毕.已经进了九月.菊桂飘香之时.

冯天成这段时日已经把外伤养好了.只是他已经被吓破了胆.一听说秦韵要见他.登时吓得又失禁了.

秦韵正与南宫彻摆着一局棋.单手托腮.如玉的手指间拈着一枚黑棋子.越发衬得手指白生生春葱也似.

 

冯天成不敢多看.也不消别人提醒.乖觉地跪下了.拜年的话说了一箩筐.

那对弈的两人却连看都沒看他一眼.冯天成说的口干舌燥.自以为感人至深.这才敢抬头又看了一眼.却见秦韵秀眉微蹙.仍旧拈着一枚黑子.叹息也似.道:“一步废棋.也值得令人多费心思.”

南宫彻微笑道:“是因为你不肯多用心思才成了一步废棋.”说着轻轻落下一子.“你看.这一片不是又成了活棋.”

秦韵微笑颔首.搁下棋子.转头看着冯天成:“你想要怎样的死法.”

冯天成先是怔了一怔.紧跟着心头一跳.整个人堕入了冰窟一般.浑身都冷透了.一霎时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听见自己的两排牙齿咯吱吱撞击之声.

秦韵眼神微带讥刺.缓缓摇了摇头:“你当日做那些坏事之时.便沒有想过迟早有一日会遭报应么.”

冯天成舌头都已经不灵光了.方才的滔滔不绝仿佛是另一个人.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來.

南宫彻抬手替她整了整即将松脱的一支簪子.轻轻一笑:“你和他说这些.以他的头脑.能听得懂么.”

秦韵毫无笑意的笑了笑:“世人不都爱对牛弹琴么.罢了.我也懒得跟你费口舌.冯天成.自己想法子给自己一个了断吧.不过在这之前.你须告诉我.孙氏如今在哪里.”

冯天成知道自己有不了好结果.但人生在世若不处处往好了想.人生便也沒什么意趣了.所以这段日子他一边忍受着前途未卜的折磨.一边祈祷着自己能够活着走出这所别院.即使已经沒了做男人的趣味.好歹还是个活人哪.

如今一听秦韵轻飘飘的话.便知道自己最后一星希望也沒有了.不独眼前一片茫然.便是两只耳朵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秦韵轻轻皱眉.这人也未免太不中用了.

南宫彻使了个眼色.疾风不情不愿走出來.嘟囔道:“这路货色也需要我动手.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然而冯天成已经自行醒了过來.跪爬了两步.苦苦哀求:“秦小姐.秦奶奶.求您别要我的命.我……我的用处还有很多的.我还知道很多事情.”

秦韵不满的看了南宫彻一眼:“难道他所知道的事情.你沒问干净.”

南宫彻撇嘴道:“我连他几岁尿床.几岁开始拿指头告了消乏.几岁和他爹的小妾搂作一团都一清二楚.”

冯天成战战兢兢.这些都是他心中的隐秘啊.他身有隐疾.直到十八岁还在尿床.因为十六岁偷看了丫鬟洗澡.便开始与右手君缠绵悱恻.直到此事无意间被他爹第七房妾室撞破.两人**做成一堆右手君才慢慢清闲下來.

那小妾与他有了私情之后沒多久一病死了.因此这些事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沒有人知道.

一旦从南宫彻口中说出來.于他而言简直是万分惊悚.

“我再问你一遍.”秦韵慢悠悠开口.“孙氏如今身在何处.”

冯天成想也沒想立刻说道:“她回了京城.”

南宫彻点一点头.移魂**也不能使用的太过频繁.否则受法之人很可能会精神崩溃成为废人.是以他从冯天成身上挖遍了所有的有用情况.却单单沒问出孙氏的下落.冯天成便受不住了.

“嗯.”秦韵轻轻点头.“我知道.你和刘蕊关系虽然不好.但与孙氏相处得还不错.这样吧.你替我到京城走一遭.见一见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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