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唇畔忍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必是南宫使了什么手段。他一定知道湄郡主已经来了,所以看到城门口有变,一点都不吃惊。而且抢先入城,一进城便躲了起来,连奔雷也不见了踪影。便是疾风,虽然守护在我们车旁,却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极力使自己不起眼。这说明,南宫暂时还不想与湄郡主相见。”

“哈!”车外传来南宫彻张狂的大笑,“知我者,丑丫头也!”

说话间已经到了秦宅。

马车直接驶进大门,在垂花门前停下,碧玉先下了车,服侍云歌下车。云歌双足落地,下意识一回头,便看到影壁墙是重新粉刷涂画过的。当下也不说话,提着裙子便往外走。

出了大门,一眼看见门口的两株参天的龙爪槐已经只剩了两截木桩,黑油漆的大门是新换的,门匾也是新的。

脸色一沉,重新往里走。

管家战战兢兢躬身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开口说话。

云歌转头往他脸上瞥了一眼,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高高肿起,青中带紫,一只眼睛被挤得只剩了一条缝,唇角也有破损,想是知道她回来,在脸上涂了一层粉以作遮掩,饶是如此,那些青紫的淤痕仍是极为醒目的。

“这……”管家嗫嚅道,“小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说话有些走风漏气,因此显得含混不清。原是门牙被打落了两颗。

云歌不再看他,冷冷的道:“你是我的人,受了委屈自该告诉我,然后由我替你出头。但你若隐瞒不说,不管你是出自什么目的,我这里都再容不得你!”

说完脚下加快,进了内宅。

管家叫苦不迭,悔之不迭。拉了碧玉,苦苦哀求:“碧玉姑娘,麻烦你替我在小姐面前说几句好话,我,我这不是怕小姐担心吗?再说,这事王爷已经处理干净了啊!”

碧玉蹙了眉,耐着性子道:“陈大叔,也不怪小姐生气,你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点见识都没有?不管你是怎么受的伤都该一五一十告诉小姐。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伤了你的脸,这不是……”她摇头叹气,“这哪里是打你?这分明是在跟小姐叫板,打的是小姐的面子!”

管家露出惊愕的表情。作为仆人,受辱在主人之先,享受在主人之后,他是知道的。仆人走出大门代表着主人的颜面,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街头恶霸,打人全凭心情,哪里管你是谁家的下人?以前他在别人家当差,替主人办事的时候,没少触到这样的霉头,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东家知道了,也不过“嗯啊”两声,谁会把你的伤看成自己的面子?有时候还会因此收到斥责:“谁叫你自己没有眼色!”

“陈大叔,”碧玉见他一脸茫然,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人家这样不管不顾把你的脸伤成这样,让你没法子当差,不是跟小姐叫板又是什么?”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啊!

管家惭愧地低下头去。

“方才小姐给过你机会了,”碧玉有点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若肯明明白白说出来,小姐自然替你做主,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揭过去。虽然目前王爷替咱们摆平了一切,可难保这种事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发生,小姐是要提点你啊!”

“或者你觉得,那人来头太大,小姐招惹不起,你想替小姐避祸,就当自己运气不好,吃了个哑巴亏。可是那人下手这样不留余地,可见其心性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一次虽然被王爷搅了局,可是一有机会,一定会变本加厉地对待小姐。你若照实说了,小姐便是不能替你讨回公道,最起码也会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一直处在被动地位。”

“这才是替主分忧。陈大叔,我年纪小,所经所见的没有你多,可这些道理,是我们一被卖进牙行,嬷嬷们便提着耳朵教训的,我想,还是很有道理的。你不妨回去仔细想想。这脸上的伤也要好好医一医,当差的时候,总不能这样挂着彩。”说着,碧玉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两个银锞子,掂了掂总有一两重,“这个给你,小姐虽然没有交代,但你在府里一日,便一日是小姐的下人。”

管家自然是不缺这一两银子的,但这意义是不同的。碧玉肯替小姐打赏,便说明她会替自己在小姐面前美言,自己继续留下来的希望便极大了。找一个像小姐这样大方的东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么想着,管家双手接了银锞子,千恩万谢,自去抓药治伤不提。

碧玉回去把这事悄悄跟玛瑙说了,玛瑙却嗔着她多事:“咱们家里这位管家是够老实,可也只有老实这一点可取。”

云歌知道了不过付之一笑,她在宅子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并不在乎这宅子是否固若金汤,因此管家是否精明强干并不重要。反正她的宅子与朱青翊的宅子有一道暗门相连,如遇不可解的危机,可叫家中下人去朱青翊那里暂避一时,以朱青翊之能,护十几个人当不成问题,至于自己,随时都可以到空间之中躲避。

想到空间,这才意识到,连日来因为繁忙,都不曾好好习练那个练气法门了,更不曾到空间之中。

这时琉璃过来禀告:“小姐,王爷要见您,奴婢给拦了……”她脸上余悸犹存,虽然她口角锋芒,可是与南宫彻打交道却是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的,这位爷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这一刻笑嘻嘻的,下一刻会不会翻脸?

云歌点了点头,鼓励道:“做得好!你去跟他说,没事不要进内宅,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讨好他的未婚妻要紧……”一面说一面懊悔,这样说话会不会有吃醋的嫌疑?“算了,不要说这个了。就

说我乏了,正要沐浴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着,当真叫碧玉和玛瑙去厨房催水。

琉璃出去跟南宫彻一说,南宫彻还没说什么,他背后站着的若雪眉花眼笑地怂恿:“爷!还等什么啊!窥浴!窥浴啊!啧啧啧,你知道美人出浴有多美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知道小云歌什么时候再沐浴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便宜不占是傻瓜哦!”她嫌训练护卫气闷,丢给朱青翊,随后赶了回来。

南宫彻抬脚在她脚面上狠狠跺了一脚,骂道:“你家爷是那种人吗?”只是耳后却有一片可疑的薄红。

眼看着南宫彻怒冲冲走了,若雪冲着琉璃挤眉弄眼的笑。

琉璃哭笑不得,“若雪姐姐,有你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吗?”

“嘿!”若雪揽了琉璃的肩膀,“妹子,你不会也是个呆子吧?我们爷分明也有些意动的,你没看出来他这是恼羞成怒?我跟你说了吧,他缠了你家小姐这么久,都没能缠出来个结果,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即便是歪招邪招,只要行之有效,他是不介意试一试的。”

“啊?”琉璃为之瞠目,“这,这不可能吧?”

“是啊,”若雪若有所憾,“他还是顾及着你们小姐的想法的,而且被我叫破了,所以很不好意思呢!”

外面说的热闹,云歌进了净房,遣走碧玉和玛瑙,闪身进了空间。

她早已辟出来十几亩良田,种着稻、黍、稷、麦、豆五谷,还有一亩地专门种着回耧谷。

她本来也认为回耧谷只存在于传说中。可是前不久她竟在树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很多种子,其中便有几十颗回耧谷,种下去眼看着便发了芽,随风而长,很快秀穗,穗子随风一摇,谷子便由青绿色变成金灿灿,成熟了。采下来不管酿酒还是磨成面粉食用,都极好。

她不由大喜:回耧谷产量是极高的!

只是收割是个大问题,所以她专门做了一张网,承接成熟后掉落下来的谷粒,网眼儿里只能容一两颗谷粒,并不妨碍回耧谷重新自行播种。

在她心中,满以为会看到金灿灿堆积如山的谷粒,可是揉了半天眼睛,却只看到浅浅一层,成熟的回耧谷谷穗沉甸甸摇曳,谷粒颗颗掉落,网眼儿里便又钻出青青的芽。

谷粒积攒到一定程度便会把网眼儿堵塞了,回耧谷会暂停生长。

可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了的那大多数回耧谷去哪里了?

“吱吱吱,我来啦!”一团金光一跳一跳来到田边,一窜三尺高,猛地往下扎去,地面上便翻起一阵金黄色的浪涛。

云歌目瞪口呆,那是一只浑身长满金毛的老鼠,长金毛就足够令人大惊失色,它竟还能口吐人言!这就不是惊讶,而是惊恐了!

云歌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慢慢向后退去。

这时远远地,走来一个身影,穿着一身青布袍子,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手中拄着一根黄杨木的拐杖,衣袖掩住了拄杖的手,步履蹒跚而怪异。

那人一边走一边咳道:“你这贪得无厌的毛病几时才能改?你窝里可都堆不下了!”声音微带沙哑,似乎是个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