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药,我艰难的将护林员扶起来,架着他往前走,但没走几步,我脚下一软,也跟着栽下去了。

此刻,我本就已经中毒,浑身无力,而且身上还背了一个硕大的装备包,再架上一个人,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挑战,即便咬牙往前,也没撑几步就倒下了。

这一刻,我清醒的认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

龙骨什么的,我也该放弃了。

这地方太危险,我没有鬼魂陈那么大的目标,再走下去,完全是一比不划算的买卖,更何况,现在我身边还有一个无辜牵连进来的同伴。

心神一转,我已经做下决定,虽然这个决定让人很沮丧,但现实的情况,让我不得不放弃,此刻我更应该想的,是怎么返回。

我们在这片林子里,整整走了至少四个小时,也就是说,我们回去的路,也还有四个小时。

但此刻,我和护林员都已经倒下来,别说四个小时,就是四分钟也很难坚持下去。

在地上趴了会儿,我咬着牙想爬起来,但每每才刚支起一半的身体,关节就打颤,又趴了下去,而此时,护林员已经昏迷了。

我转头看他,那几乎已经不再是一张脸。

原本这张脸就是毁了容的,大部分时间,我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看他的眼睛,如果这张脸上还有一点儿可以见人的东西,恐怕就是那双眼睛了,晦涩、深沉、波澜不惊。

但此刻,那双眼睛已经紧闭了,因此,我眼前只有一张布满伤痕的脸,乍一看,仿佛没有五官一样,十分可怕。

就是这样一个十分可怕的人,在中毒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让我先跑。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虽然我跟他说,让他当我是朋友,但事实上我心里清楚,我俩认识也不过才一天,朋友什么的,都只是客套话。

但这一刻,我却发现,他是真的将我当朋友,否则,他不会明知这片林子很危险,还愿意送我进来。

此刻,谴责自己的人品也是于事无补,我慢慢动作,准备卸下身上的装备包,放弃这一包天价装备,这东西太重了,会耽误我的体力。

等我将装备包卸下后,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于是我再一次架着护林员,只不过这一次是往回走。

或许是因为林间的毒气,我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混沌的,究竟架着他走了多久,我也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每抬一次脚,就如同是沧海桑田一样缓慢,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段时间比较漫长,我是被水给泼醒的,醒来的时候正是黑夜,身边燃烧着熊熊的篝火,我睁开眼一看,坐在我身边的人影,让我差点想流泪,直接就扑了上去:“好兄弟,你可算来了。”

这人不是小黄狗是谁?

他被我一扑,喉咙里的肉顿时就呛住了,不上不下的噎的翻白眼,半晌才咽下去,骂道:“你他妈的就这么欢迎我啊。”他**着上身,腰间包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

我这才想起了问他的近况。

之前在树上,怎么会突然消失。

我一问这个话题,小黄狗脸色顿时就黑了,狠狠的骂了句娘,道:“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连它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小黄狗摇了摇头,道:“看清楚了,不过那玩意我真的很难形容,它像是猴子,浑身是黑的,没有毛,最他妈变态的是,它脚上还穿了一双军用皮靴,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道:“是够奇怪的,但我更奇怪的是,你是怎么失踪的,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过的多辛苦。”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小黄狗撇了撇嘴,道:“少他妈恶心我,我还不了解你,我看是没人给你生火做饭,你肚子比较辛苦吧。”顿了顿,他讲起了之后的经过。

那个黑影速度很快,小黄狗将我挤下去的一瞬间,那个黑影就从对面的树上跃了过来,尖锐的利爪擦过小黄狗的腰,顿时留下几道口子,树上的血,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紧接着,小黄狗便被掳走了。

要知道,当时小黄狗的背上,还有沉重的装备包,少说也有二十斤以上,三十斤以下,但那玩意,连小黄狗带装备包一起抡起来,夹在胳膊下就走,在树林里跳跃,速度十分快。

小黄狗闻着那东西身上的气味,差点儿没被熏死,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东西不是人,但也不像是某种动物,而且看着情形,该不会是想把自己待会巢穴,然后扒皮抽筋,慢慢享用吧?

一想到这儿,小黄狗淡定不下来,立刻去摸自己的枪,当时的情况,就如同坐云霄飞车一样,天旋地转,找不着南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肯定是无法做出反应的,但小黄狗不愧是黑道,关键时刻,反应速度极快,在被那东西夹出老远后,终于摸出了枪,反手一指,枪口对着那东西的肩膀,砰的就开了一枪,那玩意吃痛,小黄狗顿时就从高空坠落,还好有背后的装备垫底,不然肯定的摔死。

从地上爬起来后,小黄狗就开始逃命,但他很机灵,依旧选择了向北的方向,后来一路发现了一些人的踪迹,大概是我和护林员留下的,不过小黄狗显然误以为是鬼魂陈等人,于是顺着就追踪进来了。

听到这儿我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打断他,道:“等等,这么说,那怪物带你出了那片**林?”

小黄狗点头。

我又道:“然后你就直接走人了?”他接着点头。

我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直接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就不想想我还被困在林子里?你居然一个人跑路了?”

小黄狗打了个哈哈,道:“这个……人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咱们现在不又顺利会师了吗,过程虽然比较曲折,但结果是一样的,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我拔出匕首,淡淡道:“是的,我不会计较。”

小黄狗眼睛都直了,盯着我手里的匕首,后退一步,道:“兄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干嘛?”

“去你妈的成年人。”我骂道,准备上去揍他一顿,就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我转头一看,发现是护林员醒了,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

小黄狗用眼神询问我,示意他是谁。

我大致讲了一番,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是你救了我们?你有解药?”

小黄狗说,我们所中的毒,是林中一种植物挥发的毒气,闻久了就会如同中了一氧化碳的毒一样,令人全身发软,随着毒性加剧,甚至会窒息。

小黄狗是我大伯的得意弟子,不像我是个半吊子,他追踪着我们的足迹,走入林子后没多久,便发现了不对劲,非常果断的开始寻找解药。

万物相生相克,一般毒物不远处,必定就会有解毒的东西,小黄狗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很快找到了解毒的草药,一路走一路嚼,因此没有中招,直到遇见我们两个。

此刻,护林员还是有些虚弱,没有缓过来,这事儿就很不对劲儿了,为什么之前也是他先倒下,而现在,我都恢复了,他还在喘?

从体力上看,我明显是个亚健康,按理说,我中毒应该比较深才对。

我这么一问,小黄狗也跟着摇头,最后他猜测道:“估计是你小时候,师父给你用过辟毒的东西,比如人黄地一类的东西。”小黄狗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起了一件事。

那应该是比较年幼的时候,具体已经忘的差不多,只模糊的记得,有一年,大伯确实给我搞一个拳头大的东西,又苦又涩,还硬逼着我吃下去,我那时候年幼,哭闹不止,他便翻出各种零食诱哄,我吃了很久才吃完。

而人黄地,是一种比较罕见,甚至是传说中的药材,它可食的部分是根,而且这东西无经无叶,深长在地底,性质跟黄金松露有些像,从地表是完全看不出痕迹的,据说吃下去之后,可以辟百毒。

但这东西无法人工培植,而且又深埋地底,难以寻觅,因此很少问世,据说即使问世,也多是进贡皇家,小黄狗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难不成当年大伯苦苦诱惑我吃下去的东西,是能辟百毒的人黄地?

但如果真是人黄地,我后来不照样中毒了?

大约是看出我的疑惑,小黄狗道:“古人都是比较夸张的,所谓的辟百毒是一种夸大,大约只能说是一种抗体,可以减缓毒性吧。如果真是这样,以后你被蛇咬,都不用打血清了,直接躺两天就能好。”

我问真的假的,小黄狗说:“你可以试一试。”

紧接着,我们就地歇了一晚,有小黄狗在,林间的毒气也不成问题,我们自然就要继续追下去,第二天早晨,护林员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我让他回去,不用继续带路了,他低着头往前走,声音低哑道:“这里不仅有毒气,我再送你们一程。”

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道:“兄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样,我狠不好意思。”无故受人恩情,对我来说是件比较难受的事情,何况这个恩情,还有可能伴随着生命危险。

护林员顿了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道:“你是十年来,第一个陪我吃饭的人。”

我霎时间目瞪口呆,不知该说荣幸,还是该说辛酸。他这句话,又让我想到了桑泽,如果这个世界上,能够少一些对弱势群体歧视的眼光,或许就不会有这么令人窒息的回答。

仅仅吃一顿饭,就愿意用生命去换,这十年来,他过的该有多孤独?

我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拍了拍他的肩,道:“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