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那妇女三百元钱,算是借宿费,那妇女问我们是不是一个登山队的,我指了指鬼魂陈,道:“要是一个队的,会不打招呼吗?”

妇女笑道:“也是,看你们的样子,山里最近应该不太平,前几天大风大雨,估计有不少山体滑坡。”

有没有山体滑坡我不知道,不过那时候我们正在地下,外面就是大风大雨,我们也不知情。

当晚洗漱完毕,给伤口进行了简单的换药,吃完中年妇女准备的夜宵,正打算睡觉,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中年妇女皱眉,道:“谁啊,这么晚。”

“是我,林大嫂,开开门。”外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根据我的观察,这中年妇女是个寡妇,一人独居,现在都入夜了,来个男人……该不会是我们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吧?一想到这儿,我挺心虚的。

只见林大嫂脸色一变,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便将门打开。

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个矮小黑色的男人,剔着平头,身形佝偻,搓着一双黑乎乎的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我心说这寡妇大姐长得不错呀,怎么跟这么一个男人好上了?

正嘀咕间,只听那男人搓着手道:“林大嫂,恐怕又要麻烦你了,我那口子早上送医院,现在医院说情况严重,还得交钱,您看看手头上能不能再挪一点给我,我肯定还。”

我顿时明白过来,合着不是姘头,是来借钱的。

林大嫂面色不善,道:“老李啊,不是我不借,我已经借你那么多钱了,你还的上吗?而且我一个寡妇,钱来的不容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帮了你,我就得勒紧股腰带,你又不是没有亲戚,你找别人借去。”

叫老李的男人,顿时苦涩的咽了咽口水,面露哀求的神色,道:“林大嫂,亲戚处我都借遍了,也是没有办法才到你这儿来,我这张老脸也不要了,你行行好……”说完,两腿一弯就跪下了。

不仅林大嫂愣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心说看来真是出了急事了,否则男儿膝下有黄金,也不至于给人下跪啊。

林大嫂也慌了,道:“唉,我怕了你了,给。”她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道:“是这几位小兄弟在我这儿借宿,给的借宿费,其它的,我实在拿不出。”

老李拿着三百块钱,眼眶充血,头也不回的跑了,林大嫂叹了口气,关上门,回头一看,见我们所有人都望着她,林大嫂道:“你没别在心里骂我心狠,我已经借了他一万多了,这钱他能不能还上还是个问题,说实话,我觉得这钱已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都不止我他能还给我了。”

鬼魂陈和小黄狗都没什么兴趣,继续吃宵夜,王哥出山时,带了一顶打猎用的帆布帽,将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一路都不肯抬头。

我好奇心比较重,便问道:“他们家出啥事了?”

林寡妇大约一个人独处寂寞,一见有人说话,立刻跟我聊起来。

老李实际上只有三十来岁,之所以会老态毕现,用林寡妇的话来说,是压力太大了。原本老李家的生活是过的很不错的,在村里也算比较富裕的,而老李这个人,以前喜欢吹牛,但除了吹牛这个毛病以外,对人都算和气,因此是个好人。

不过坏就坏在重男轻女的风俗上。

老李她媳妇怀第一胎的时候,已经流行做b超了,当时对b超规定还没那么严,医生是可以直接告诉结果的。后来b超一查,是个女的,老李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重,媳妇一合计,就将孩子给打了。

半年后,又怀一胎,一查,还是个女的。

老李说,女儿是给别人家养的,没用,于是又让媳妇儿打了,媳妇虽然不乐意,但思想也比较老旧,比起女孩儿,自然是男孩儿好,于是便顺从了。

第三次怀胎,果然怀了个男孩儿,但b超才没多久,孩子就自然流产了,对这个男胎,李家是千小心万小心,她媳妇怀孕期间,连茶都不用亲自倒,结果居然流产了。

一开始只以为是媳妇不小心,于是也没办法,过了一年,媳妇又怀上了,还是个男胎,这次就更小心了,结果b超做完没多久,又自然流产了。

老李这才慌了神,送媳妇去大医院检查,说是已经做胎太多,形成了习惯性流产,至少的医治个一年半载才能重新怀孕。

医院就是个无底洞,再好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但老李除了爱吹牛和重男轻女外,并不是什么坏人,对他媳妇也爱护有加,两人便开始了治疗,钱虽然花出去了,但还是有疗效的。

两年后,医生说治好了,可以怀孕了。

这次,两人不敢在做b超,已经整整四年多了,是男是女都认了,只要能有个孩子就好。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等,看着媳妇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老李高兴的红光满面,虽说因为几次落胎再加上媳妇一年多的治疗,家里已经穷的只剩下房子,但老李还是挺高兴,看不出什么忧虑。

结果等到四个月的时候,孩子又自然流产了,要知道,之前的四个孩子,都是四个月的时候流的,怎么第五会这么巧,也流了?

老李立刻带着媳妇去医院算账,医院一查,也奇怪,明明治好了,怎么还会流产?

老李坚持认为是医院技术不行,医院说:“我们绝对是治好了的,你要不信,去其它医院查,如果他们说责任在我们医院说,治疗费我们全包了。”

老李半信半疑,带着媳妇去市里的其它医院查,检查结果说,确实治好了,老李又怀疑是不是医院串通好了,互相包庇,不行!一定要给自己媳妇儿和流产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于是带着媳妇上北京检查,皇城脚下,总不敢互相包庇了吧?再说,宝鸡的医院,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此时,老李的行程和检查费用,都已经是像亲戚借了,检查结果,还是没问题。

就这样,老李灰心了,只能当第五胎是个意外,回家和媳妇好好等下一胎,也就是这一胎,这不……这才刚进入第四个月,又出事了,今早上送医院,还不知道会不会又流掉。

林寡妇说完,叹了口气,道:“为了孩子,他们家现在已经是穷叮当了,我也是一个寡妇,现在的钱,都是死鬼丈夫留下的,又没多少,不能怪我狠心,借给他,我可没活路了。”

我听到这儿,顿时同情心泛滥,心说这老李虽然可恶,但毕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如果这胎真的又没保住,看来得请我大伯出山,我大伯对于这种疑难杂症,最有兴趣,也最有手段,他要知道了,肯定还得谢我。

一想到大伯,我就想到小黄狗,虽说大伯不再,但小黄狗也是尽得真传,没准儿能帮上忙,救人宜早不宜迟,我便对小黄狗道:“你要不要去给他媳妇儿看看?”

小黄狗一边喝茶,一边瞟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回道:“你不是不搭理我吗?”

我勒个去,还跟我横上了。

我道:“我确实不想搭理你,只不过,你的医术都是我们孙家的,我是孙家的长孙,你要么就把一身医术给废了,要么就听我的。”

小黄狗疑惑道:“这又不是武功,怎么废?”

我道:“这是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把你脑袋废了,医术不就废了?”

小黄狗顿时被茶给呛住了,道:“咳咳,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顿了顿,小黄狗显得不太热衷,道:“如果她真滑了胎我再去看,人现在在医院里,里面的医生都是有国家红本本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第二天,我们起床准备收拾行囊走人,期间我向林寡妇打听老孙家的情况,林寡妇道:“今早才回了,又滑了。”我一愣,忙拽住小黄狗,道:“听到没有,又一个小生命消失了,不行,你得去看看。”

小黄狗挺无奈,道:“我说孙菩萨,你心眼这么好,当初怎么不好好跟着孙国民学医?”

“大胆!不准叫我大伯的名字!”我训斥了一声,又道:“我虽然没有学医,但我好歹开了个药铺,而且绝对没有假药,好歹也算济世活人,像你这种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拿出来救人的,才是社会的残渣。”

小黄狗做了个手势,道:“我不跟你争。”紧接着,便跟林寡妇说了几句,让林寡妇引路。

鬼魂陈在整理自己的装备,闻言侧头看了我们三人一眼,出门时,竟然跟了上来,我觉得挺奇怪,想问他跟上来做什么,但一想起消失的肉团,心里便有些发悚,于是当做没看见。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到了老李的家。他家的平房早已经卖了,现在住的是以前的老土房,黄泥糊的,布满裂缝,到处透风,进他家院子是,老李垂头坐在门槛上,脸上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又增加不少。‘

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医者父母心,这天底下,还有很多因为病痛而受尽折磨的家庭。往往一人得了重病,全家都跟着遭殃。有些人选择和病重的家人一起撑到底,有些人害怕被病人连累,便仍其自生自灭。

这原本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就因为他媳妇怀孕的事,整个家庭都破败了,但老李没有抛弃他的媳妇,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这一刻,我也挺后悔,如果当初能跟大伯学,这会儿也能为苍生解除病痛了,只可惜,我就是个卖药的,因此我想到这儿,看小黄狗的眼光,顿时酸溜溜的。

这绝对不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