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入夜之后,我们依旧没有停,此时,我的两条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嘴唇也因为饥渴而干裂,鬼魂陈也差不多,他虽然体力比我好,但一天的高负荷行走,也让他和我相差无几,嘴唇都干的出血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要抱怨几句。但现在我明白,没有人会听我的抱怨,要想活下去,只有找到大部队,不管那个所谓的大部队里,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他们有食物、有装备,可以保证我活下去。

找路这个工作,一直是鬼魂陈在负责,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看着鬼魂陈的背影,跟着他走,前半夜的时候,我还能睁开眼睛,后半夜的时候,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无法辨别路径了,甚至鬼魂陈就在前面,我也看不见,于是只能扯着他的衣服前进,以避免在黑暗中走失。

我不知道在这么黑的条件下,鬼魂陈是通过什么方式辨别路径的,总之他一直没有停下来,等到后半夜,我心里想着,该遇上大部队了吧?按照时间算,我们落下的距离,也该扯平了,怎么还没影儿呢?

我们两人携带的手电筒,也已经电量耗尽,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这个过程我简直一辈子也不想回忆,那种身体疲惫到极限,却不得不咬牙继续前进的痛苦,简直是一场噩梦。

我不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力量支持下来的,到第二天黎明将至时,我已经跌倒了无数次,而鬼魂陈一路上也是跌跌撞撞的,最后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声音嘶哑道:“休息。”

我往他旁边一倒,道:“哥们儿,你……你总算想到,该、该歇一歇了。”干燥的喉咙跟要冒火一样,我忍不住舔着嘴唇道:“怎么还没有遇上你的人。”

鬼魂陈闭着眼睛喘息,半晌才道:“他们很精明,怕我追上,应该……应该跟我们一样,赶夜路了。”

什么?

我几乎有种想哭得冲动,他们骑着骆驼走了一天一夜,那我们要想追上他们,岂不是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先不说我们还能不能走的动,以我们现在的体力,即便真的追赶上毛老五他们,鬼魂陈也不一定能夺回政权,没准儿直接被那帮人给枪毙了。

想到此处,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了,眼一闭,彻底昏睡过去。

但我才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觉有人在踢我,我疲惫的睁开眼,发现踢我的人是鬼魂陈,而此刻,已经是日近中午,看来,我们应该睡了三四个小时左右。

鬼魂陈见我醒过来,只说了两个字:“继续。”接着便朝前走。

大约是两人都疲惫不堪,鬼魂陈一向森冷的气场也消失了,显露出了一份属于活人的气息,那种疲惫与渴望休息的神情,是无法假装的。

然后,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在继续前进了一个小时后,鬼魂陈竟然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我张着干裂的嘴唇,思想因为严重的疲惫而有些茫然。

不是吧。

哥们儿,我这个弱书生都还没倒下,你怎么就倒下了?

我跌跌撞撞的跑到鬼魂陈身边,拍他的脸颊,声音因为缺水而嘶哑不堪:“喂,醒醒。”拍了两下没动静,看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不应该啊。

要晕,也应该是我先晕才对。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能不停的拍打鬼魂陈的脸,道:“王八,起来。”这时候反正他也听不见,我便嘴上占占便宜。

“小白脸,给老子起来!”

我拍了半晌,他还是没反应,我心知问题大条了,看来鬼魂陈真的是昏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不知不觉间,我的体力已经变得比鬼魂陈还要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鬼魂陈腰身旁边的衣服上,有一圈浓厚的沁色,像干固的油渍,面积很大,我隐约猜到那是什么,于是撩开鬼魂陈的衣服,衣服下露出的情节,顿时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鬼魂陈的腰间,赫然有一道血红的伤口,约有一指长,伤口处已经凝结了血块儿,颜色发暗。

很显然,根据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黑嘴蜥留下的。

我回忆着当时逃亡的场面,那时候情况太过于混乱,鬼魂陈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我实在想不起来,或许是根本没有留意到。而后来因为身边没有带药,估计鬼魂陈也一直没有给伤口做过处理,不过比较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伤口,流的血却不多,估计是他身为道医,大概有什么特别的止血法门,否则,恐怕早就失血而亡了。

这时我总算明白鬼魂陈为什么会先晕倒,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带着这种伤,还能在沙漠里行进一天一夜,他究竟是超人,还是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

我跌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快要被烤成人干了,考虑半晌,我还是撕了点衣服,将鬼魂陈的伤口简易的包扎了一下,接着便将人扶起来,拖着他走。

说实话,我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在晃荡,但我知道,如果就这么将鬼魂陈扔下,他几乎就死定了。我很难判断鬼魂陈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当我觉得他十恶不赦时,他又会救人,甚至光是前天晚上,就救了我两次。

如果非要形容,我觉得,他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我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这时候扔下他,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就这样拖着鬼魂陈向前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已经看不清楚了,由于疲惫出现了眼花的症状,我是学医的,知道自己的极限快要到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

古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我旁边不是什么牡丹花,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颗浑身带刺的仙人掌,跟他死在一起,我做鬼都不甘心。

这个念头转了没几下,我终于忍不住跌倒了,倒下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祖师爷,我来向您报道了。

但祖师爷最终没有收下我,我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自己是被一个人架着的,而且架的摇摇晃晃,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架着我走的人应该是鬼魂陈。

他居然还没有死?

还能站起来?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疲惫的身躯,疲惫的大脑,让我很难开口问,勉强睁开眼已经是极限,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漠,不出我所料,扶着我的人是鬼魂陈,他脸上全是汗,在太阳的照射下,一向冷漠的神情此刻显得有些迷茫。

我很意外他没有把我扔在沙漠里,这一刻,心里很多的猜疑,其实都比不上被人在最后一刻救助时的感激,我嘶哑的说了句:“谢谢。”

鬼魂陈神情很疲惫,架着我走路基本也是摇摇晃晃,他只是缓缓看了我一眼,声音虚弱道:“我不欠人恩情。”最后,鬼魂陈又架着我走了一段路,摇晃的更厉害,我试着自己走,但根本抬不动脚,因为脚上的肌肉,由于过渡劳累,已经呈现出一种失去知觉的状态,我完全无法去操控自己的双腿。

虽然我很想学着电视剧里一样,对鬼魂陈说:放下我,你自己跑吧。但我实在没那么高尚,这一刻我很怕死,只想活下去,潜意识里,我还是很担心鬼魂陈会不会将我给扔下不管,但幸运的是,在我被烈日和干渴折磨的又一次陷入昏沉时,鬼魂陈并没有扔下我。

第二次醒来,是被**给刺激的,我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反正由于极度的干渴,舌头都已经失去味觉了,根本分不出什么味道,只大口大口的喝,等我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嘴巴上竟然叼着一条蛇,而我刚才喝的,赫然是蛇血,血腥味儿呛的人几乎昏厥。

蛇脖子的位置,被匕首开了一个洞,正对着我的嘴。

鬼魂陈就坐在我旁边,手里抓着另一条蛇,嘴唇血红血红的,和他比较白皙的皮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此刻正慢条斯理,用匕首将蛇肉划成一条一条,慢慢往自己嘴里送,然后慢慢咀嚼。

居然……居然吃生肉!

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下意识的想吐,结果还没有转过头,嘴巴就被鬼魂陈捂住了,他冷冷的盯着我,说道:“如果你想死,就吐出来。”

我猛咽了几口唾沫,终于把那种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鬼魂陈说的不错。

现在我们没有水,没有食物,如果吐出来,就真的没活路了,以鬼魂陈之前的体力,想要逮到两条蛇,想必也是费劲了千辛万苦,吐出来太不值了。

反正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都有过一段茹毛饮血的经历,我矫情个什么劲儿。

想到这儿,我点了点头,鬼魂陈这才放下自己的手,继续吃蛇肉。

他那条蛇经过处理,内脏都去除了,我这条还是整的,于是从来连鸡都没有杀过的我,开始试着去弄这条蛇,先开膛破肚,将里面的肠子和内脏挖出来,尽量忽略那种内脏特有的恶臭,接着开始学鬼魂陈切肉条,切出来的没他漂亮,入口的肉,生肉,有很浓重的腥味,实在没有什么享受可言,我的舌头拒绝这种食物,胃部却抽搐着需要这种食物。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我将这条生蛇,除了头和内脏,几乎全吃下去了。

吃完之后,我整个人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但看着眼前的内脏和蛇皮,又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吃生肉,喝血水。

这、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此刻,沙漠里的景色,正如诗中写的一样,长河落日圆,地平线的尽头,挂着一轮红日,眼见就快要下坠,而我们的周围,依旧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