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藤蔓,景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洞中探去。这是一个很深的洞穴,但是却奇怪地通风良好,一点也不憋闷,而且光线十足,很是怪异。照理说,洞中并没有光源,外面的阳光也无法深入,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甚至是伸手不见五指才对。可是,事实上是,洞里尽管不似白昼一般,却也可以清晰视物。

走了许久,路线曲折回旋,似乎像盘山道一样绕向地下。终于,豁然开朗,走到了尽头。这是一间石室,四壁如削,却诡异地泛出水波般的柔和光芒。一具骨骸以盘坐的姿势靠在一面墙壁上,也不知是何人。

骸骨背后的石璧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

入洞有缘视吾身,三叩九拜入我门。

三千法门成妙道,万象莲华渡凡尘。

“也不知这是哪位前辈?”景玄如今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少了几分孩童时的童稚,多了几分英气挺拔,再没有生活在梅庄时那种小白脸的感觉了。

这几年,他苦读藏经楼里的典籍,见识大涨,仙法道术却没有太大的长进,反而是在武道上日益精进,混元太一掌已经练到第三重了。此时,见这石璧所书,显然此人也是一位仙门中人。虽说景玄已经拜入天尊门,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没有那份归属感。自从水患瘟疫流亡,到后来困顿梅庄三年,他早就把自己当作一个匆匆过客。哪里都只不过是处客栈,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归属。如果说,在他的心里还有什么归属的话,那也只有典籍上所描绘的仙界了。

这个凡尘人世给了他太多凄苦的经历与记忆,他渴望着成仙了道,飞升天界。师父的飞升更是加倍了他的信心。不过,他也很清楚,门中现在辈分学识最高的就是大师兄了。大师兄虽然待人亲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本身的水平大概连师父的十之一二也没有达到。修道成仙,这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

“拜便拜!”景玄果然对着骸骨三叩九拜,一抬头时,只见一片祥光大作,骨骸瞬间合光同尘,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个黄布包袱。这是一个破烂的包裹,拿在手中颇是沉重。景玄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个防水的油纸包。三两下除掉,终于露出一个漆黑的铁匣。打开铁匣,冲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应该是防虫的药味。

乖乖!景玄在铁匣里得到《万象法身》三册,上面满是梅花篆字。好在他在梅庄时所学十分广泛,不然还真看不懂。就算天尊门玄武道观的藏经楼中的典籍,也没有多少是梅花篆字写的。战国以后,经过秦汉两晋,文字早就简化了许多。也是景玄的缘分,普通人就算得到这三册秘笈,也是看不懂的。

次日,景玄道人便留书一封,毅然绝然离开了泰山。

就在小石头景玄离开那洞穴后,洞中密室里忽然现出一个人来,羽衣星冠,手抱七宝玉如意,脚下一蓬五彩云光把身子托起。他的面容隐在朦胧的护体声光里,看不真切,只是空气里的低笑声似乎暴露了他的年轻。至少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日月如梭,逝水无痕。三十年间,世事变迁。公元581年,北周外戚杨坚夺权,建立隋朝,定都长安。公元589年,隋灭陈,统一神州,结束了南北朝东晋十六国近三百年的分裂割据局面,建立起大一统的封建帝国。随后文帝殁,杨广登基,一改文帝之风,骄奢**逸,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三征高丽。公元611年,以山东长白山知世郎王薄为始,群雄并起。

距离景虚道人离开天尊门三十年后,世间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群山缭绕的幽谷之中,震得鸟飞兽散,水动云卷,日惨惨天光晦暗,雾蒙蒙地气氤氲。只见一个中年道士手舞足蹈,斑白的头发散乱着,无风自舞,棱角分明的方脸上一双虎目尽是诡异的闪光。紫,金,青,三种颜色的光交织着,把道人消瘦但是健硕的身躯包裹着,好像一个重子,散发着无限的诡异。道士正是那三十年前留书离开泰山天尊门玄武道观的景玄道人。

景玄身旁有一个池塘,水面正随着他身上三色彩光的流转节奏而不停波动。三种光芒不停地流转变换,各领强弱。身旁的草木也随着不同光的强弱而迅速的交替展现着枯荣变化。一刻间经春夏秋冬,萌荣枯萎皆在刹那。正所谓刹那芳华,弹指挥间。诡异,是打破自然的力量,如果那所谓的自然局限于人们仅有的认知。莫名,是无言的神秘。生也有涯,生也无涯。

突然,池中的水面归于短暂的平静,然后突然有一道巨大的水柱裂空而出,一鹤冲天,撞在笼罩着道人的光华之上。无声无息,水没有流到地上,而是随着光的流转而迅速地向光体的内部流入,涌向那诡异光芒中心的道人景玄。景玄道人依旧癫笑不止,毫无“异样”。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水塘已经干涸,所有的水都已经穿过光华流入道人的体内。那三光之体就像是一个黑洞,无尽地吞噬着,可是景玄道人的身体不见变化,只是原本一尺左右的光芒已经长到足有三丈。整个山谷变得越发妖异,隐隐的千万丝光芒在谷中流蹿。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谷上方的万丈青天之上,一片云层里,此时正有三个人翘首而立。一个羽衣星冠,手抱如意,脚踏五色祥云。一个一袭白衣,卧在宝光萦环的青竹榻上。最后一个,金衣玉带,脚踏九色莲花,手中托着一个丹炉般的玲珑小鼎。三人的面容皆是隐藏在护体光芒之中。

“如此,便由我来吧!”脚踏莲花之人,一手托鼎,一手向下按去……

嘭!山谷中突然一声巨响,包蕴着景玄道人的光体迸裂成紫,金,青三个纯色光团飞射而出,紫光向北,金光向南,青光向西,转瞬间消失在天边。

“降!”那羽衣星冠之人,手中如意一晃,七宝光动,降字出口,一条隐约成人形的光影从如意中飞出,刹那间追上那西飞的青光,融入其中,不见踪影。

竹榻上的白衣人一声冷笑:“夜,你总是这样……哼!”只见他素手轻扬,指间氤氲紫气中一点青色亦是化作一条人形光影,瞬间追上那东飞的紫光,融合其中。

“木也和夜一样急啊!哈哈……如此,我总是最后一个了……”脚踏九色莲花之人一阵轻笑,说话间,他手中晶莹如玉的小鼎飞起,鼎中乍然射出一道七色光芒,照得那南飞的一团金光一滞,直到七色光芒消失,才又继续南飞下去。“化体三分,附身入主。这次才有意思嘛!且看这一局是谁输谁赢了……”

“辉,你这个魔鬼!总喜欢搅局的吗?哼!”夜的声音透出几分清冷微怒,一声冷哼,脚下五色祥云一卷,瞬息之间,消失在天边。

“哈!生气啦!”竹榻上,木一阵不怀好意的轻笑,“辉,上次被你搅局,夜可是已经输过一场了。这次,哈哈,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承受夜的愤怒呢?呵呵……”轻笑声里,竹榻在萦环的宝光中淡去,消失。

辉抚摸着玉鼎,一阵低笑:“有了你们两个,我才不会寂寞啊!哈……”随之,人影一晃,也自消失。

且说那一团幽幽杳杳的青光,一路向西,如同流星飞逝,亦如苍鹰翔空。不知道飞了多久,神思似乎还停留在云端的畅快怡然之中,身体已经飘飘落下,停在一片白雪之中。天山?看着无边的茫茫白雪冰山,他木然了,茫然了……

怎么会来到这里?飞?!是的!刚才的确是在飞!可是……看着冰晶上自己的容貌,他再次眩晕了。“这是我吗?真的是我吗?这怎么可能呢?”在几步远的地方,是一片冰壁,晶莹剔透的冰如同白玉铸成的,映着吃惊的他的容颜,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俊秀的容貌,挺拔的英姿,风流的气质,眉宇间流淌着清圣之气,眼神里嘴角边却挂着淡淡的邪气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呢?心中的疑惑如同汹涌的海涛巨浪拍打着心门。难道是修练有成吗?可是不是应该羽化飞升的吗,怎么又落下天山来了呢?失败了吗?

心魔劫,是比天雷劫还要难渡的。这只是他给自己的解释而已。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即将大圆满飞升的瞬间,却被人破坏,大概会气得吐血吧。唉,可怜的人,却没有意识到,化体重生之后,自己的思想意识都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

附身入主,一体两魂,细不可查,若心魔缠身。

御气而起,慢悠悠地向山下飘去。风的感觉的确是很舒服的,完全不同于依赖双足行走的感觉。是的,这是一种完全超然于人类的感觉,是一种与众不同唯我独尊的感觉。俯仰天地,唯我独尊,这是一种感觉。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依旧是身在凡尘,还不是他向往已久的神仙,因为他没能飞升。不过,他已经不是天尊门的那个景玄了。现在的他已经脱胎换骨,完全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绝对不仅仅是容貌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