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壁上全是他娘亲的画像,各形各态,神色各异,有的浅笑依然,有的略带眉愁,一颦一笑,一笔一划,每一分线条与轮廓都勾勒得恰到好处,绝美的人儿在画中栩栩如生,看到这些,他好像能看到他娘亲正展现着这些姿态在他眼前,狭长的眸底惊现迷离。

蓝王看了他一眼,这个暗室他有好久没来了,他怕扼制不住那份思念,所以宁愿逃避,每次看到这些,都让他眼眶泛着酸红,即便是此刻,他眼角也有抑制不住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微垂下眸子,不让蓝玄昊瞧见他的思绪,待收回心神。

才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我也知道你一直以为你母亲是我害死的”

“难道不是么?”听到蓝王的声音,蓝玄昊眼角那几分迷离逐渐变得清明起来,蓝王的声音让他脑海里的画面瞬间转变成画中女子身躺在血泊中的模样,凄惨悲凉,连带眼底的那分绝望,每一分都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的心头。

看向蓝王的眸子里满是血红的恨意,放松的双手不自觉收拢拳头,恨不得将蓝王揍成肉饼,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也的确会这么做,只是那被恨意覆盖的心口,却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恶气,犀利冷然的目光直视蓝王。

“很庆幸你能凭着这份恨意强大自我,相信你娘亲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会很欣慰,因为她的苦心没白费”蓝王不怒反笑。

这话听得蓝玄昊一阵莫名,冰冷的嗓音寒寒:“什么意思”

蓝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走到挂面画象的倒数第七幅面前,将那幅画取下,随之为首第五幅画的位置,忽然现出一道暗格,蓝王这才又重新将取下来的画挂上,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暗格面前,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轻轻的一个盒子,掂在他的手心却无比沉重,他不知道这东西交出去以后,他还能否再见到眼前这个孩子,虽然蓝玄昊对他态度一直不好,但对他来说,既便是她留下的孩子,也了他一分精神寄托。

思绪飘忽许久,蓝王这才把锦盒递到蓝玄昊面前,微微苍老的嗓音中加杂着丝丝沙哑:“这是你娘亲让我在你婚后交与你的,你打开看看吧”

蓝玄昊压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红色小锦盒居然是自己娘亲留下来的,犀利的眸角莫然有些酸涩,一把从蓝王手中夺过锦合,急急的打了开来。

里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只有一块雕刻着龙腾的紫玉,还有一纸薄信,纸张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蓝玄昊没有急着去拿紫玉,忙着把信件打开。

‘吾儿亲启’这四个字缓缓映入眼帘,娟秀的字体带着几分苍劲,有着女子独有的冷傲又带着几分男儿的霸气。

只看这四个字,蓝玄昊的眼眶就不自觉湿润了,他一直以为娘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那声苍凉的‘吾儿,为娘不能再陪伴你了’却压根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娘亲的只言片语。

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将信件拆开,入目十行的小字顿时浮现在眼前,蓝玄昊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却是由开始的激动变得有些意味不明,甚至闪过几丝戾色。

手中的信笺也在不经意间被他捏成一团,几乎都要揉碎,他的反应在蓝王的意料之中,他心知这事换做谁也很难接受,落坐在他前边的身影定定,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一切你都知道?”蓝玄昊嗓音里加杂着几分嗜血的冷意,让人不自觉心惊,连经历无数风雨的蓝王也蓦然心惊,这事他的确有参与,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

对上蓝玄昊的眸子,微微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的画面,缓缓的将十几年前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

“当年西灵国大乱之后,皇上派我出使西灵国以示慰问,在回来的途中,正好遇见你娘亲,那时候她正被人追杀,与贴身婢女欢儿被逼入绝境,险些尚命,出于仗义之心,我这才将她们救下”

“由于当时是深夜,所以一开始我并未太注意你娘亲的长相,纯属于好心相救,直到看清她的样貌时,我那颗平静的心却突然跳动起来,我自认不是看重美色之人,但见到你娘亲的第一眼,也不由深深被吸引,那绝色的样貌惊为天人,那出众的气质更是令我心神迷惘”

“大概这就是缘吧,身为金奚的王爷,我的婚姻身不由己,当年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他急于将自己的公主许配给我,好巩固蓝王府与皇室的关系,而我一直也没有心仪之人,便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门赐婚,与此同时还迎娶了几名侧妃,日子过得也算圆满”

“我常常在想,欣许这辈子要是没遇见你娘亲,或许蓝王府如今也会像以前那般,子嗣繁荣,可是二一十年前,偏偏让我遇见了她,那个如诗画一般的女子,我将她救下后,她哀求我带她离开西灵,或许出于不忍,亦或许是我内心还很期待能再与她相见,我几乎是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她的请求,一路躲过西灵侍卫的搜寻,将她带来金奚”

“由于在金奚她没有半个亲人,而她的绝世容貌绝对会是她最大的祸害,再加上这人生地不熟的,出于关心也好,私心也罢,我将她带回了蓝王府,当时后院还有众多侍妾,那个正妃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为保护她,我特意命人建下这墨竹轩,在里边种上她最喜欢的墨竹,还派了一等一的侍卫去保护她的安全,尽全力的护她周全,不让任何后院的女人有机会伤害到她”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获得她芳心,这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只是让我讶异的时,三个月后,她的一次昏厥,大夫竟然查出她怀有身孕,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绝对是如雷轰顶,我是又气又愤,可我也知道,这不能怨她,毕竟她与我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当初她住到府上,也只是美其名约暂住,对她的感情,也只是我一厢情愿”

“可因她有了身孕,为了她跟肚里的孩子,我只得禀报皇上,请求给她一个名份,如此,她不能成为正妃,也算是蓝王府的一名侧妃了,身为人母的她,没再让下人唤她小姐,她的名字叫落竹,所以下人都唤她一声落竹夫人,人如其名,清雅脱俗,温雅之迹又带着几分清冷,如迷雾般令人向往又不敢亵渎”

回忆起落竹,那个如诗画般的女子,蓝王的话好像永远也说不完,与平日里那闷闷的葫芦样简直就是两个人,蓝玄昊虽然愤怒,但有关他娘亲的事,他难得没有发言,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静静的倾听着,也不觉得厌烦。

“自从知道她心里有人开始,我对她便只能远远的仰望着,在背后默默的关心着,既便她怀着的是别人的孩子,我对她的情意却依然没有减少半分,我也曾强迫着自己去忘记她,却不曾想越是想要忘记,她在我心里却种得更深,那种深深的痛苦折磨了我近乎半年,那段时间我强忍着想要去见她的心里,足足有半年没有去见她,却不想因为我的逃避,害她差点被后院那些恶毒的女人所迫害”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慢慢正视自己的心,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一件事,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我也可以看着她幸福,那样便是我的幸福,从此我开始为你们母子二人谋划,自你出生后,我故意不待见你,冷落你,就是为了放松后院那些女人的警惕,让她们以为我对你不上心,这样她们便不会对你下手”

“这招也启到了一定的作用,虽然小时候的你受了不少欺负,但好在没有过什么生命危险,几年下来也算平静,我从未得到过你娘亲的心,但能守候在她身边,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每天能看到她的身影,便让我觉得很知足,我以为日子便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却不想事故突发,在你五岁那年”

“欢儿出去采购之迹,无意中发现西灵的人居然暗中寻了过来,原本我也有派人注意这事,但因为两三年过去都相安无事,便将人撤了回来,却不想他们在第六年才寻了过来,要不是欢儿无意中遇见,只怕你与你母亲都已经惨遭毒手了”

“与你母亲相识几年,甚至倾心于她,我都从未过问她的身份问题,对我来说,不管她是谁,在我眼里,她就只是我心爱的女子罢了,也是那个时候,你母亲才告诉我有关于她的身份”

“我才惊鄂的发现,她居然是西灵国的灵女,西灵国的灵女有着天生的特殊能力,传言能助国君一统一天下,但当年西灵大乱,原本立下的储君先是莫名失踪,被二皇子夺权,现任灵女与太子自幼便有着姻缘,两人关系也是极好,可二皇子夺储之后,非逼着灵女下嫁,助他夺取天下,你娘亲心里有着你父亲,自然是不愿意的,这才一路逃蹿”

“哪想二皇子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将你娘亲追踪得走投无路,原本身为灵女,你娘亲完全有那个能力对付一些人,可因为她身怀有孕,身体的一部份本源消失,这才变成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那日若不是我碰上,欣许她就要香消玉损了,即便能活命,怕也难逃二皇子的魔爪”

“她也以为可以平安的将你带大,然后等你长大再去寻你父亲的下落,却没想到几年过去,二皇子竟然还没放弃寻回她,可见二皇子的野心及大,而二皇子的人既然已经追查到金奚,也知道当个我有出使过西灵,时间一长,他们势必会查到蓝王府,你娘亲为了护你周全,决定跟他们离开,西灵的人只知道她逃了出来,却不知道她有身孕,所以只要她离开了,你必定会安然无恙”

“她甚至还为你想好了后路,她怕你等她离开会变得颓废,怕你变成那种纨绔子弟,因此,她还狠心的故意将自己抽得满身是血,只为了让她的惨样停留在你脑海,激发你心中的恨意,好让你奋发图强,成为一代天之骄子,而正好,她变得如此狼狈的回去,也不会让西灵人有借口对金奚发起攻击,若是她完好无损的回去,金奚必定会落得个私扣灵女的下场,好让他们有借口对金奚发动战争,而她满身是伤而回,意义不完全不一样”

“她对西灵人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自己的未婚夫出事,害她一撅不振,体内的本源逐渐流失,所以被红楼的老鸨扣上,想让她去红楼卖身,她不愿,便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还因为是她主动去求救,所以西灵人几乎是没有多想,便相信了她所言,这个计划才得已顺利进行”

“关于蓝王府那场动荡,那全是我一手策划,说什么你娘亲是林家的女儿,其实那都是个晃子,当年林家因为贪污巨款,本就该判诛灭九族之罪,而蓝王府里的正妃侧妃,那都是我不愿娶的,包括她们所生的孩子,都令我厌恶无比,特别是那个锦绣公主,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女儿,居然在蓝王府为所欲为,甚至几次三番差点伤到你跟你娘亲”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说我对你娘亲的情感,为了她,我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抛妻弃子,所以我亲手设计了这一切,将蓝王府的后院清理干净,这样一来,你便是蓝王府唯一遗留下来的子嗣,这蓝王世子之位,非你莫属,如此,你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不用低头做人,顺带配合你娘亲的计划”

“整个蓝王府的后院都被清理干净,却只留下你,足以让外人相信这一切都是你娘亲设计的,可以将罪名推到她头上,什么你娘亲的母族被连根拔起,那都是有迷惑世人的双眼,她的根在西灵,又岂是我拔得动的,而且我如此爱她,怎么可能舍得对她动手,我拿出足够诱惑人的筹码与林家交换,当年林家还有一根独苗,那贪污巨款之事若被彻查,林家必然无一活口,我用这个与他们交换,我替他们保住那一根独苗,他们认你娘亲为女儿,在经历蓝王府的动荡后,他们作为你娘亲的母族被处死”

“相比于无一活口而言,对林家来说,有根独苗总比都死了要强,所以他们同意我的提议,这样一来,名声说也不至于那么难听,好歹算是被连累,而不会遗臭万年,因此便也有了你认知的那一幕,蓝王府那场动荡,也成为天下人议论津津的话题,最主要的是,这样一来,西灵的人更不会怀疑你什么了”

说了许久,蓝王嗓音里已听不出原来的思绪,平静里叙述里有着难以自控的暗沉情绪流露,双手捧撑着双脸,捂住那布满泪花的双眼,原本来挺立的身影顿时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蓝玄昊听完,从来都可以很淡定的他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就这么呆愣的看着蓝王,看他在那里懊悔还是追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从来没了解过眼前这个他唤作父王的男人,他恨了十几年的男人。

习惯已久的东西,一朝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如自己所想,蓝玄昊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傻子,被那个口口声声为他着想的娘亲给骗了十几年,又或者眼前这个男人他也要一起恨。

他记忆里有的,是这个男人对他冷漠如斯,对别的兄弟姐妹却笑颜祥和的模样,而当年小小的他,却只有躲在角落里羡慕的份,唯一给他温暖的便是他的娘亲,那个疼他爱他的娘亲,可突然某一天,连他唯一的避风港也离他远去,而这个唤作父王的男人眼里却从来没有他,一个小小的孩子,他该怎么承受,他将自己封闭伪装起来,整整十几年,他过着孤独,冷漠如厮的日子,要不是云楚打开了他心房的那扇门,只怕他如今还是那个世人眼中的恶魔。

他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他定会恨一辈子,是这个男人杀了他心爱的娘亲,害他失去唯一的依靠,可如今却蓦然发现,这一切都不如他所想,十几年的观念瞬间被颠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无法用语言来言喻。

空气中谧静良久,蓝玄昊才长呼口气,将眼角要落的泪水强撑回去:“这么说来,她并没有死?”

蓝王揉了揉眼角,深呼吸,才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后来我也有派人去西灵寻她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蓝王思绪远走,他很想亲自去找她,却因为这个身份,他不得不留在金奚,只得派下属去寻。

“这些事情,欢姨她也是知道的?”蓝玄昊又问,想到正处在冷宫里的那名女子,他唤了姨娘的人。

蓝王有些沉重,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当年冷宫里边关的是先帝的一名疯妃,我设法将她与你欢姨调换,因为你娘亲说,要让你心里有恨,让你有斗志,所以她有留下不少武功秘籍交给欢儿,让她充当你师父的身份代她陪伴你多年”

“呵呵…”蓝玄昊突然低低的讽笑起来,晶莹的泪珠在眼角打转着,却生生没落下,原本他的身影就是冷酷无凝的,此刻更显几分苍凉,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玩物,被他们玩弄股掌多年,哪怕这一切是为了他好,但是,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深深看了眼那红色的锦合,紫玉安静的躺在中央,蓝玄昊伸手,将它狠狠的捏在手心,恨不得将它捏碎。

蓝王见状,赶紧出言提醒:“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切,但这些都是事实,以前你还小,不懂事,我也不敢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接受不了,要不是看你对云楚丫头那般上心,让我觉得你是长大了,我想我还是会缓缓再和你说的,这块紫玉是你亲父遗留下来的唯一物件,你要是把它毁掉了,不只是毁掉了你复仇的机会,更是毁掉了你与生父间的那唯一一丝牵扯,你当真舍得”

深吸口气,蓝玄昊紧捏的双拳终是松开,满心的情绪无处发泄,仰头长呼,苦笑道:“为了一个外人,值得你将整个蓝王府毁了?”

要是换作常人,这种事情肯定很难接受,蓝玄昊自然也不愿接受,但是对他来说,理智是多过冲动的,不需要过多言语,哪怕眼前这个男人他恨了十几年,他深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人是在演戏,还是情真意切,他能分辨得清楚。

“爱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懂,但我只知道,爱一个人的时候,心里除了她,一切都可以不重要,这就是我对你娘亲的爱,哪怕她的心里从没有过我,对我来说,只要能为她付出,那就是一种幸福”蓝王苍老的嗓音里加杂着几分无耐,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耐。

要说曾经的蓝王令他恨之入骨,那此刻的蓝王却是让他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象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到如此地步。

“我这般对你,你也不恨?”蓝玄昊又问,自己过去对他的态度那是极为恶劣,他敢肯定,要是这人换作自己,早不知道把人给扔哪国去了。

蓝王苦笑着摇摇头:“小子,等你爱一个人深入骨髓之时,你便会明白,她的一切,你都会跟着爱,这便是爱屋及乌”

定定的看了他两转,蓝玄昊这才握着手中的紫玉转身去打开密室按钮,准备转身离开,却在临迈门槛之迹,冷冷的回过眸子看了蓝王一眼:“若有朝一日找到她,我会知会你一声”

说完,便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蓝王抬头,看着这密室中挂着的各幅画像,那女子的一颦一笑都是他依着记忆画下来的,微微布上皱纹的手抚上画中人的脸颊,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不知道他变成这幅性子能否让你满意,都怪我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他,害他阴冷了这十几年,其实这孩子是个热心肠的,我年得出来,他还渴望那丝亲情”

“他说找到你会告诉我呢,你听到了吗?这是他十几年对我唯一的关心,呵呵,我好开心”此时的蓝王像是得到糖吃的孩子,抛却那些负面情绪,像足了一个老顽童,让人有些心疼。

夜色降临,原本风和的天空下起了暗沉的小雨,蓝玄昊缓步走在蓝王府的小道上,头一次细致的打量起这坐府邸,每一个亭台,角落,甚至一花一草,他都细致的观望一眼,想到蓝王说的话。

那个他以为是父亲的男人,那个他以为是杀母仇人的男人,到头来这全是笑话一场,这个所谓的家,也不是他的家,虽然他从没把这里当家看待,可如今,这一切却都像是在笑话他的执着一样。

冷冷的背影在雨中飘荡,众人看着雨水将他淋湿,却无人敢上前给他撑一把伞。

曾经脑海里浮现那人带血的身影,都会让他生出满腔恨意,如今眼前再浮现起来,却像是在笑语他这么多年的执着,好像这十几年来,他就像个傻子一样,他该庆幸有个如此为他着想的娘亲吗?还是该悲惧他的娘亲这般不信任他,狠心的抛下他,更或者应该怪蓝王的爱太过悲微,与她合谋设计这么一场戏,害他的内心阴暗十几年。

豆大的雨珠打落在他身上,一袭妖红滟滟也加深了几分颜色,紧粘于身上,使那纤瘦的身影更添几分苍凉,那些在走廊上的下人看到他既不避雨也不坑声,足足被吓坏了一群人,就那么呆愣的看着他。

“世子他这是怎么了?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婢女小声议论着,以往的蓝玄昊从来都是气势煞煞,人还未靠近便能拂过三分冷意,她们向来是老远见到他便乖乖的呆在一旁,或者是饶道走,这般身影苍凉的蓝玄昊,她们还真是从没见过。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他撑把伞,可是多年来的经历却让她们深知,蓝玄昊惹不起,为了小命着想,即便有人觉得此刻的他很可怜,也无人敢上前为他撑伞。

“要不,我们去找世子妃吧,世子只对世子妃不一样呢”有人提议道。

“对对对,赶快去找世子妃”众人跟着小声的附和,不敢让他听见。

只是一翻下来,墨竹轩里没有云楚的身影,甚至找遍了整个蓝王府,都没有云楚的身影,而蓝玄昊却一直愣愣有在原地淋雨,偏偏这恼人的大雨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当真是急坏人了。

管家那边去告知蓝王,蓝王只是沉了沉眉头道了句:“随他去吧”

蓝王深呼,心知今日的事对蓝玄昊打击太大了,那绝不会是一种欣喜,换作他也无法接受,让他清醒一下脑子也好。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主子都在这淋了几个时辰了”暗处的青言青语也急了,开始他们只觉得主子可能是跟小姐闹捌扭了,所以才想淋会雨,她们相信以主子的身体,淋这点雨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哪想他在雨中一呆就呆那么久,瞧他那空洞的眼神,如木偶一般毫无生气,当真是令人担心得很。

她们一开始看守在墨竹轩,都不知道这些事,要不是外头的婢女来找,她们还不知道蓝玄昊的情况呢。

“轻风,你是男子,你与主子熟悉与,要不,你去劝劝他”青语提议道。

轻风高大的身影不为所动,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关心,却是很冷漠的回绝了青语的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用的,这个世上除了世子妃,不会再有人能够靠近主子了,特别是在他脆弱的时候”

轻风还是比较明智的,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在这个时候去找死。

“可是,小姐她能去哪呢?怎么会到处找也找不到人,当真是恼人啊”青言焦急无比,直急得在原地跺脚。

青语沉眉,云楚能去的地方她们都找了,却没有看到人,如今还能去哪呢,心底也是如千万只蚂蚁在嘶咬一般,焦急得不知所以:“小姐以往出门都会带上我们,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现在天又这么晚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不要两个主子都出事才好啊,她真觉得要焦头烂额了。

蓝玄昊妖红的身影在雨中蹉跎,走廊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阵阵青影晃动,树枝的枝丫随风摆动着,卷起阵阵凉意,那些下人看蓝玄昊不回屋子,他们也不敢退下,这眼近深夜,有不少人都困了,却是不敢挪动自己的步子,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他。

“对了,好像青紫跟着小姐去了,要不我们放信号弹吧”青言提议着。

青语却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么大的雨,信号弹能放得起来就见鬼了”

青言满肚子热切瞬间被焦灭,看着雨中的蓝玄昊丝丝乱发粘在额角,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这般过的主子,真是让她担心得要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能让好好的主子变成这样”

“好了,在这里光焦急也没用,轻风你在这里看着,我与青言再出去寻一下小姐”青语觉得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尽力去寻找。

“也好”青言点头,与青语一起迅速的消失在暗处,两人却是摸不清方向,看着偌大的皇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寻。

“这样,你从那边开始寻找,我往这边,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原地汇合”青语指了指右侧,示意青言往那边,而她自己却悄身消失在左边的巷道。

青言青语刚离去不久,青紫一袭劲衣被雨淋湿,回到墨竹轩发现里边居然没有蓝玄昊的身影,也没见轻风他们时,很是讶异,一番寻找,才看到身在大雨中的蓝玄昊。

凄凉的背影差点都让她没能认出来:“这人…是主子?”青紫表示很怀疑,悄声在轻风耳边轻吐着。

见她回来,轻风赶忙拉过她的身子,悄离蓝玄昊更远了些:“你总算回来了,小姐呢?”

“我、哎,小姐一个人在青湖边喝酒呢…我劝了她好久,她都不愿意回来,还说什么再也不要回来了,而我又不能强行将她带回,只得派人先看着她一下,我好回来告知主子一声,我还想让主子去哄哄小姐呢,怎么主子倒是成这幅般模样了,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青紫也深感焦头烂额,这前两天都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时之间都变成了这幅模样,当真是让人揪心。

“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身为男人的轻风也开始眉头打结了,开始他还以为,只要云楚回来了,这事就完了,哪想两个主都弄成这样。

“我哪知道啊”青紫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棘手的事,简直比让她演戏杀人还痛苦。

“那到底谁的事更重要,是把小姐强行带回来,还是咱请主子去找小姐啊”轻风眉头结成一团,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青紫半手撑着下鄂,细细的分析起来:“小姐是主子心尖上的人,主子定然不希望他有事的,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亲自去找小姐,然后将她带回来”

“嗯,说得有理”轻风赞同。

“可是现在,咱们向来淡定冷傲的主子变得这么凄惨,苍凉,这般的脆弱,让人心疼,这个时候去找他”

说到这,青紫口吻顿了顿,与轻风四目相对,齐齐得出一个结论:“那分明是找死”

“所以,要不我们还是去把小姐带回来吧”思来想去,青紫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可行。

轻风却是有些头皮发麻,想到青言跟他说过云楚折腾人的那些手段,不自觉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他还是觉得这事不能干,带着丝贼光,讪讪的看着青紫一眼:“你去带就好了,千万别跟小姐说这个我也有份啊”

话落,一个闪身,赶忙溜走,留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看他如此,青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愣是一时没想起来,看大雨中的蓝玄昊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冲青湖边奔去了。

青湖边的画舫上,云楚喝得醉醺醺,站在船头朝湖心拼命的扔酒瓶,每扔一个便大吼一声:“蓝玄昊你个浑蛋”

“死妖孽,臭妖孽,骗子,大骗子”

“骗了老娘的婚姻还来骗老娘的心,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瓢泼大十倾盆而下,青紫派来的下属纷纷站在船头的两端给她撑着伞,避免她被淋湿,船身被云楚不安份的跳动带来一阵晃动,好在她们都是习武之人,不至于落水,只是这个主子,可就得小心伺候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落水了,那他们主子还不得把她们给拆了呀。

每当云楚身形不稳,她们就得适当的扶一把,看云楚喝得晕乎乎的,脸色绯红,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被气及,一会恼恼的吸鼻子,很是委屈的样子,一会又傻呵呵的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别人来是在笑自己,亦或是开心的笑。

不过对于云楚的胆量,她们是相当佩服的,敢如此吼骂主子的人,那绝对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头一个,当然,这个小姐她们平时没有接触,但也心知她在主子心中的份量,看她们的头头青紫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就知道了,所以对于云楚的怒言,她们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

青紫赶来的时候,云楚还在那里撒着酒疯,那些撑伞的属下刚想给她行礼,青紫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迅速的从身后一把夺过云楚的身子:“小姐,对不住了”

话落,足尖轻点,抱着云楚半运着轻功一路朝蓝王府飞奔。

晕玄中的云楚虽然头脑沉重,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吐着醉话对青紫怒喝:“你最好放我下来”

她讨厌不听命令的下属,青紫将她强带回去,更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蓝玄昊的意思,也让她觉得,蓝玄昊的下属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所以她们只听蓝玄昊的命令,而毫不尊重她的意愿,如此,对蓝玄昊的恼怒更是深上几乎。

她无力逃脱青紫的钳制,只得继续把蓝玄昊骂个半死:“都说了你是混蛋吧,连调教出来的人都是混蛋,一点也不听话,连主子的命令都不听”

说到这个,云楚又莫名的有些自嘲起来:“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才是她们的主子,我不是,我不过是个占着你世子妃名头的女人而已,因得你高看两眼,所以她们才给我几分尊重…呵呵,害我还差点以为自己就是她们的主子了呢”

云楚一个劲的迷糊着,青紫听得却是眉头揪成一团,内心直诽腹,我的好小姐啊,这些话你呆会可千万别在主子面前说呀,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小姐,主子对你可是真心的,你莫要错怪了他对好呢”青紫一边飞速行走,一边替蓝玄昊解释着。

云楚打了个酒嗝,毫不留情的反驳着:“放屁,他对我好…他分明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们莫要被他那冷漠的表相骗到了”

终于到达蓝王府,青紫算是松了口气,与云楚一起落到离蓝玄昊不远处的走廊上,指了指那大雨中凄凉的红影,带着丝乞求对云楚道:“小姐,青紫从不求人,只求你现在能清醒一点,求求你去劝劝主子吧,他已经在这里淋了几个时辰了,再淋下去,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云楚脚下的步子有些漂浮,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阵阵下落,不停的往下坠,微眯着双眼看向雨中,细细的搜寻青紫说的那抹身影。

------题外话------

忘记说一下,本文的男子是二十岁行及冠礼的,不是十八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