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小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将起来——这时她们已经在简佳Townhouse的客厅里了,客厅里处处是刘凯瑞的痕迹,沙发背上的乔治·阿玛尼领带,茶几上的万宝龙大班墨水笔,墨水笔旁的积家男士腕表,无一不是国际名牌顶尖级,哪一样说出价钱来都能让你跌一跟头。

如不是有简佳这么个朋友,小西哪里会有机会瞻仰到这些?看到了也不认识,不认识等于没有看到。

就说那瑞士积家男士表,在外行人眼里,跟何建国手腕子上那块差不多,何建国那表多少钱?一百四十八。

刘凯瑞那块瑞士货呢?四十八万!——小西从沙发上跳将起来,激动使她的声音高而尖,站在简佳的面前一迭声道:“什么什么什么?你就这么不假思索随随便便轻而易举把那对顶尖级的钻石耳钉又还给了他?!……简佳,你当你是谁啊,电视剧里的女一号啊,你扔的是道具是玻璃珠子啊?!”这时简佳欲说什么,小西一挥手不让她说,径自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满怀希望地去了,结果呢,失望。

觉着受了欺骗上了当。

叫我我也生气:跟你跟了六年,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一个女孩儿有几个六年?更不要说这六年里还为你流过三次产打过三个孩子——咱不容易!……我说的没错吧?我理解你。

但是,打死我我也不能理解的是,你居然能把到手的钻石还给了他!……简佳,人再生气也不能跟钱生气,我跟我们家何建国打架,打得最凶的时候都说要离婚了的那次,我也就是扔了个枕头什么的,你可好,那么贵重的东西,说扔就扔!”越说越气,痛心疾首,“你说你生气扔什么不好,一桌子的东西,刀子叉子杯子碗!还不解气,把沙拉扣他头上,糊他个满脸开花——扔耳钉?哎呀呀呀,扔耳钉!钻石的!来自AmsterdamSauer的顶尖级钻石!”小西越说越痛心,恨不得时光倒流,倒流到情人节北美俱乐部的那张餐桌旁,在刘凯瑞之前,替简佳把那对被扔掉的钻石耳钉拾回来。

简佳说话了,眼睛看着一边喃喃:“是,你可以为自己分辩说你是为了爱情,但在任何一个旁观者的眼里,你和一个被包养的人都没有本质的区别。

对了小西,”说到这儿她扭过脸来对顾小西一笑,“那本书的名字就听发行部主任的,《我被包养的三年》!”说罢,一笑,含在眼睛里的泪水被怦然震落……那一夜两人几乎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

小西没提自己的事儿,没法儿提。

就好比面对一个身怀绝症的人,你怎么好意思开口向人家诉说头疼或腿疼给你带来的不适?

在等建国“大伯”检查结果的几天里,小西白天上班,晚上直接回妈妈家住,豁出她那个小巢去让建国村里人折腾,不闻不问不管不想,心里头倒也清净。

这几天何建国也没打电话来麻烦她,大概是不好意思。

闲来无事替他想想,家里头一下子驻进四条农村大汉,吃住洗涮,够他受的。

但小西顾不上他了,这几天她忙得要死。

出版社要赶春季的图书订货会,小西和简佳做的那本《我被包养的三年》被列为社里的重点图书。

书的作者叫陈蓝,中年女作家,文字犀利幽默如行云流水,很是有一批忠实拥趸者。

这本书保持了她的一贯风格和质量,内容也好,再加上这样一个醒目响亮的书名,应当说是十全十美,事情卡在了最后的环节上——陈蓝不同意出版社为她的书改的名。

与作者沟通是责任编辑的事儿,简佳对那书名本来就心存歧义,于是,说服陈蓝的重任就落到了小西的头上。

“不是我不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也曾在心里几百次几千次地说服自己,就叫这个名儿吧,现在是市场经济!”陈蓝说,小西拼命点头以示对方说得对说得有理,想让对方说到这里打住,惜乎陈蓝根本不理她这个茬儿,自顾说下去。

“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夜里,一想起《我被包养的三年》,觉都睡不着。

吃两片安定都没用。

我这个年龄,不是用身体写作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