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航开车,和何建国一块把那堆《我被包养的三年》送去出版社,替小西邀功。小西肚子又开始痛了,虽说不重,还是小心为妙。当小航和何建国及那堆《我被包养的三年》一齐出现在出版社时,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是顾小西干的!简佳带何建国去发行部报销书费,心里头别提多羡慕了。顾小西真幸福啊,父母家在北京,身边有弟弟和老公两个忠诚男人护着宠着,眼下肚子里又怀上了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还缺什么?不缺什么了。

顾小西和何建国从医院出来乘出租车往家里走。小西情绪不高。检查结果不妙,医生让再休一个礼拜。关键不在这里,再休一个礼拜没有问题,问题是,不知道一个礼拜之后是不是还得休。问医生医生说一礼拜之后再查再说。一想起医生说的保胎一直到生的,小西心里就怵。保胎一直到生,生完了还得休产假,里外里得近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不上班,经济上的损失先不说,她担心的是,两年之后,社里还能不能有她的位子。现在社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张新鲜年轻的面孔,你就是早九晚五兢兢业业,都有可能被他们替代,何况一消失两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它就得死在沙滩上,这是规律,规律就是不可抗拒。这些话她没有跟何建国说,说了又能怎么样?孩子不要了?那又得把八百年前的老账都扯出来,她不能。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她再也不想让从前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他们的现在了。

何建国心里的事情也没跟小西说。那事情比小西心里的事情要严重,严重得多。他在想,小西这会不会就是习惯性流产了?要是的话,结果会怎么样?说实话,他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在孩子和小西之间,他更在乎小西,但是,他们家呢?哥哥那边生了两个女孩儿,要是爹娘知道小西生不了孩子,还能容忍她吗?

车内在播放交通台的节目,一个专家正在为司机们答疑解惑,那些问题在何建国听来全都是小儿科,不用专家,他都能解答了。为证明自己,他就在问题提出之后专家回答之前抢答,正确率八九不离十。连前面开车的出租司机都禁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另眼相看的一眼,令小西心酸:对男人来说车不仅是代步工具,更是一种他喜爱的生活方式,得给建国买车了,贷款也得买,好的买不起,一辆富康自由人总可以。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何建国听了后沉默很久,而后说出的话在外人听来,与刚才的话题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他说:“我跟家里说,盖房的事,我们实在困难,我们马上要有孩子了,正需要钱。”停停,“我让他们先把老房卖了。”

小西闻此把头埋在了何建国的肩上。车驶去……结果建国家不同意把老房卖了,说是老房卖了一家人住在哪里。这消息何建国没敢告诉小西。她的情况很不好,又去医院查,医生又让继续在家保胎,她当场差点儿哭了出来。头天简佳来家看她时给她拿来了厚厚的一本文件,是出版社根据上级精神制订的一个竞聘上岗的方案。那么厚的文件核心意思只一个:所有岗位都要重新竞聘,包括最普通的责任编辑岗位。小西当场就急了,问简佳她这种情况怎么办。简佳说她替她问过了,总编说如果不能参加竞聘,就不会有岗位。如果没有岗位,就只能拿最低的基本工资。基本工资的概念是,一个月一千多,奖金、提成,一概没有。小西跟何建国商量这事,何建国认为小西眼下不宜于去参加什么竞聘,小西不同意。“要我说还是去。上下班打车,再不,让小航送两天。到单位不过就是开开会,说说话,顶多打打字。”

“自欺欺人了自欺欺人了,它能是开开会说说话这么简单吗?你争我抢明争暗斗,你又是个要强的人,碰到什么看不惯的,再跟人顶起来。不行不行,心理成本太高,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了的。就不去,按国家规定,他也不能开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