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在笑……他……”刘翠像是努力地在回忆和拼凑着词语,也像是在矛盾着,就在这时,教室里响起一阵音乐,LinkinPark的NewDivide版,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尤为刺耳。刘翠也因为这突然而来的音乐顿时回到现实,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正在发怒的游医生。

“不是说了让你们关闭手机的么!是谁,站出来!是谁!”刘翠不知道看起来甚至有点懦弱的游医生也有这么大脾气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刘翠继续说:“还好我催眠得不深,不然会出大问题的!是谁的手机在响,自己站出来吧。”

台下的同学面面相觑着,彼此询问,教室那股音乐在**的窃窃私语中显得淡了不少,竟让大家捕捉不到音源在哪。

“游老师。”刚刚清醒过来的刘翠指着讲台下面对游医生说,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探下身子伸手一摸,缩回手时,握着一个小玩意——一个手机。

“怎么会有个手机在这里?是我们班上同学的么?”游医生按了一按键,音乐戛然而止,“奇怪了,有没有同学丢了手机?”

大家纷纷摇头。

“这个教室是专门上我们学院专业课的,那这个手机不是我们院里同学的就是哪个老师的吧?”有人分析着。

“对啊,老师,你刚才就该接了电话问问是找谁,不就明白了么。”又有人插嘴道。

“干脆翻翻通话记录拨过去问问便知!”

游医生拿着手机,翻动按键,“哎?童庆生,这里有你的号码,我拨通,你看看是谁。”游医生说着,按下按键,几秒钟后台下那个同学拿着手机喊到:“老师,是张新宇,这是张新宇的电话。”

“游医生……游老师,您等等。”下课后,刘翠抱着书本小跑着赶上正要步出教学楼的游医生,气喘吁吁地差点说不圆临时拼凑的借口。

游医生知道刘翠想请自己给她开个药平躁安神,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同意了,两人一起穿过学校中心广场向校医院走去。一路上刘翠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游医生关于心理学的问题,但游医生看得出,这个女孩子的心思并不在学问上。

好不容易来到校医院,虽然还是一股子让刘翠厌恶的味道,但此刻她确实没办法分神到这些表面感官问题上来,她必须想等下怎么才能巧妙地过渡到自己希望的问题上去。跟随着游医生穿过安静的医院小花园,七绕八拐,来到心理咨询室。

“怎么?昨天还不相信我的样子,今天想通了?”游医生放下手提包,对刘翠半开玩笑。刘翠笑笑没分辩,只是用加了点糖的客套声感谢游医生,保持着很妥当的距离,让对方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游医生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女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笑笑,化解气氛,拉开椅子拿出笔,示意刘翠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好吧,嗯,你最近睡不好么?需要开安神的药?”游医生问。

“嗯,是的,我不想吃中药,看看西医有什么办法。”刘翠一边说,眼神落向窗外,“不是说心理学上有办法来让人心里平静的么?”

“心理学不是内科,不是精神科,不能什么都治的。”游医生禁不住笑了下,顺着刘翠的目光看向窗外,什么都没有。“嗯……不过如果真的需要,我是可以帮你。”

“嗯?”刘翠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游医生,“嗯,那谢谢您了。对了医生,后面的小树林,有人住么?”

“住?”游医生看向窗外,“没有,那里一般都不怎么有人进出,院方也不允许随意进出,只有一个存放医疗废弃品的库房。怎么?”

“没事,刚刚觉得好像有人在那边看我们说话,可能是看错了吧。”刘翠抿抿嘴,岔开话题,“游医生,最近我老是失眠,就算睡着也不踏实,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什么。”

游医生呵呵笑了几声,“压力啊,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没事给自己找些压力,是不是奖学金的事给自己太多负担了?放轻松嘛,一个奖学金,要不要,都无所谓,这样人才能轻松。”

“不,”刘翠打断游医生的话,“我一定要拿到奖学金。必须的。”

游医生听了这话一下子好像不知道怎么接口,尴尬地沉默了一会,让刘翠伸出胳膊给她把脉,但却不料又给拒绝了。刘翠皱着眉头,“游医生,把脉不是中医才做的事情么?怎么心理医生也要?”

“中西医是互通的,都可以借鉴,我自己也学习过中医,想多角度得了解你的情况才好做出判断。”游医生又恢复了课堂上老师的腔调,不紧不慢。

“多角度么?是不是刚才上课给我催眠,然后诱导我说出自己的秘密,也叫多角度?”刚刚说完这句话,看到游医生瞬变的脸色,刘翠心里暗暗懊悔,但却没表现出,“不好意思游医生,我也是刚刚听一些同学谈论才隐约知道的,语气重了点,不好意思。”

“呵呵,没关系,这不怪你,每个人都很注重自己的。只是身为一名校医,一位心理咨询师,一位心理学代课老师,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想要套取你的意思,请放心。”见游医生把话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刘翠只能点点头,但还是没有伸出胳膊要他把脉的意思,两只手放在腿上,纹丝不动。

游医生见状也没再勉强,呼啦啦地扯过纸写了些东西交给刘翠,“这里有一些安神的药,每天按量服用,可能会对你有点效果。”刘翠接过单子,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点点头。

“谢谢,游医生。”她抬起头,“那就不打扰您了,对了,您能不能再给我找几本心理学的书,过两天看完一起拿来还你。”

“好。”游医生毫不犹豫地答应,“那你稍微等等,我去找找。”说完,他走进办公室里面的套间,那里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有个大大的书柜,这是上次来刘翠就看到的。

“你想要哪种方面的呢?上次给你了心理学概述那些的吧。”游医生在里间大声问着。

“嗯,您帮我找点有关消费者心理学和催眠的书籍都行。”

几分钟后,游医生拿着三四本书走出来,递给刘翠,“别太辛苦,慢慢看,不然压力大了就算吃药也没办法有好睡眠,得不偿失。”

刘翠点点头,接过书,起身准备告辞。

“哦,对了。”就在刘翠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游医生叫住了她,“我差点忘了,这是张新宇的假条,你帮我带给你们院里的教学秘书,让他规范下请假的流程,有点混乱。”

“嗯?”刘翠不明就里地接过游医生从口袋里摸出的那张纸。

“张新宇请两周课时的假应该有系主任的签字,但是竟然只是辅导员确认了就交给了我,这样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会很麻烦的。”

“张新宇请假了?”刘翠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亲自给您请假了么?”

“不是。”游医生看着刘翠,“是你们辅导员唐桥今天给我的假条。”

刘翠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握得很紧,硌得手生疼。

“你帮张新宇请了假?”终于接通唐桥的电话,刘翠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没有啊。我怎么会帮他请假,我又不傻。”唐桥在电话那边矢口否认,“万一以后别人查起来,我又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扯这种干系。”

刘翠闷闷地不出声,唐桥在那边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敢多问,也沉默着等待刘翠继续往下说。

“我拿到张新宇的手机了。”闷了半天,刘翠吐出这句话,“但是里面没有存储到什么照片之类的。”

“没有?你找仔细了么?”唐桥的声音激动起来,“怎么会没有呢?”

“我仔细看过了,真的没有,照片,录像,都没有,空白的。”刘翠有点冷静地叙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不可能啊,你找到的是不是张新宇的手机?”

“是的,我从校医院游医生那边拿到的。”刘翠不想解释太多,虽然是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园里,但身边仍然来往很多人,谈论这些东西,让她很不舒服。

“游医生?怎么会……这样吧,我去找你,15分钟后,还是图书馆阅览室,见面说。”说完,唐桥不等刘翠做出反应就匆匆挂了电话。

刘翠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向不远处的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阅览室,这是她和唐桥之间的秘密暗号,记不清有多少次约会就是在那个可以容纳百余人的阅览室里,唐桥和她或是各自坐在彼此目光可及的位置,摊开一本不知所谓的书,用手机互传相思,又或者各自选一台电脑,网上说着情话。唐桥说这样很好,既亲密又有安全距离,可以在一个空间呼吸,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多么文艺,多么美好。曾经刘翠也因为这样的美好而沉醉过,直到现实的利刃逼醒了瑰丽的梦境。每周都会有一两天,从图书馆出来后他们二人不是各自回到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而是悄悄会合,到距离学校很远的江边,在那里有各种名字的小旅馆,承载着他们一夜欢娱。

刘翠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在自己毕业后终止,那时,自己可以成为唐桥名正言顺的女友,依偎在他身边走过校园里每个角落。她这么以为,但每每谈论与此,唐桥都不置可否,不是说要晋升,就是说自己还没有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需要处处谨慎,这些话让刘翠伤心,很伤心,而每每当刘翠觉得唐桥并不是真心爱自己的时候,他却都能恰到好处的做出一些事情,让刘翠的怀疑动摇。矛盾和怀疑里,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就这么慢慢地随着时间推进,直到……其实有一瞬间,刘翠也有想过,这会不会是唐桥故弄玄虚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故意吓唬自己,让自己惊惧于这样的关系,继而通过这个可怕的事件让两人的关系土崩瓦解。但唐桥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这么做,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边走一边想,刘翠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图书馆门前,径直上楼来到阅览室,唐桥还没有到。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

刘翠坐着等了会,还是不见唐桥人影,于是她在阅览室老师那边登了记,拿了上网卡,坐到唯一一台空着的电脑前,打开浏览器,调出搜索栏,输入那个给自己发彩信的手机号码,归属地查询不出所料是在本地,其他便也查不到什么具体的内容。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唐桥还是不见人影。中途刘翠发了条消息过去却也没有回音,考虑了下,她还是拿着手机走到阅览室外拨通了唐桥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冷冷的提示音刺激着刘翠的耳膜,她看看号码,没错,是唐桥的。挂掉再重拨过去,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刘翠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再次踏入阅览室,熟悉的古怪感觉压迫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刘翠留意着周围,却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只是强烈的第六感在不断发出警报。

这种警报在她回到电脑前后彻底应验。

“又一封给刘翠小姐的邮件。”电脑屏幕的右下角,QQ邮箱的邮件这么提示着。

如果说第一封意外的邮件还仅仅是一种令人好奇心作祟的恐惧,那么第二封邮件便扼住了刘翠的呼吸。天台上隐秘的亲昵,张新宇的死亡与消失,收到的彩信,课堂上的催眠,校医院里的小动作,和唐桥的电话,包括几分钟前的失去联络……就好像第三只眼睛一样,不动声色地在暗处窥视记录着她每一个小动作。

刘翠看完整个邮件,果然在最底端发现了附件——一张图片。不变的白底黑圈,改变的是里面的词,或者我们可以说是提示:手机,爱人,心,XX。最后一个词照例是被遮住的。

刘翠发现了与之前不同的一点,之前两次的图片提示中都有涉及到具体的指向,天台,或者公共课,而这次,什么都没有。

人就是这样,硬碰硬地来一些碰撞刺激倒还能受得了,倒是“什么都没有”最让人提心吊胆手足无措。刘翠压住狂乱的心跳删掉邮件,但鼠标移到图片时迟疑了下,努力地回想着。

手机,爱人,心,XX。

死者,公共课,秘密,XX。

天台,窗户,月光,XX。

每一个XX应该就是整个词条中最核心的部分,如果逆向推上去,似乎每一个XX都可以被第二个词条中的第一个词来解释。天台,窗户,月光,XX,这里的XX如果是张新宇,那就是“死者”……死者,公共课,秘密,XX,在刘翠被张新宇手机的下落折磨得不行时,这个手机在课堂上莫名的出现了,把手机填在这里自然也没错。接下来,手机,爱人,心,XX,这个XX又是什么呢?没有确定性的提示,手机可以看作是上一轮的谜底,爱人?难道是说唐桥,那心又是什么意思?指物体,或者某个东西,还是说,张新宇的心?唐桥的心?抑或自己的?

刘翠坐在电脑前,虽然阅览室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但她依然觉得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浸透着冷汗。

匆匆从阅览室出来,一路刘翠都在打着唐桥的电话,但始终没有开机。到院里办公室也没看到唐桥的影子,其他老师说半个多小时前就看到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刘翠心里“咯噔”一声。

她怕了。说不清是怕唐桥遇到什么事情,或者是怕自己面对的这个棘手的局面。

从游医生那边偷偷拿过来的手机还在自己包包里,游医生总会发现的,如果想到自己身上,要怎么解释?张新宇不见了,唐桥在的时候还有个人能商量,如今只剩下刘翠一人,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有那该死的邮件和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一个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翠一直在等待着某些莫名事情的发生,等待手机响起,天天去阅览室上网,等待那个莫名的邮件,但是,什么都没有。唐桥的电话一直在关机状态,没人知道这个老师去了哪里,因为周末的关系,其他老师也只是猜测着他出去玩或者家里有事,用这种猜测的结果打发一次次来询问的刘翠,直到后来眼神里闪烁出怀疑,让刘翠不寒而栗。而关于张新宇,刘翠根本不敢去探听,只能逃避性的得过且过。

几天的心理折磨让刘翠心力交瘁,眼看着周一晚上的校园心理学普及演讲比赛就要开始,但是她借来的那几本心理学的书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包里,几乎没有拿出来看过。

刘翠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灰暗。

周一下午,刘翠翘了课关掉手机,找了间自习教室努力安静下来让自己好好准备晚上的演讲比赛,稿子是早就写好的,倒也背得烂熟,但她明白要是想在众多选手中脱颖而出只靠熟练是没有用的,要出彩,要给评委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得准备些别人没有的东西。比如,案例,反面的案例,给人震撼和思考。

重新修订着演讲稿,全心投入其中的刘翠又恢复了以往冷静高傲的风格,心无旁骛。这几天未果的折腾让她分神心慌过,但这个早上醒来时看到日程表上的安排,身体涌动出的那种感觉,提醒着她,必须要重新做回自己,不管张新宇是不是死了,不管唐桥在哪,不管给她发提示的神秘人是谁意欲何为,不管张新宇那该死的手机是怎么出现的,这些她统统都不要想,她这一天需要做的,只是回归自己,顺利完成比赛,继而向奖学金冲刺。

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这几个小时的“恶补”给刘翠找回了不少信心。比赛在前进楼一楼的多功能厅举行,开始前40分钟刘翠就到达了场地准备“心理热身”,不料刚刚踏进大厅就看到几个比赛选手扎堆一起在念念叨叨着什么,看到她,有人急忙大喊招呼着。原来,中午的时候大赛评委组为了增加比赛的可看性和激烈性,增加了对选手提问环节,考察选手的临场心理素质和应变力。评委组中午挨个通知了选手们,除了关机无法联系到的刘翠。这不,几个熟悉的选手在互相模拟提问热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