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的高新区似乎都远离主城,这个城市也不例外。城市边缘的那片大大的地域里,一排排气派的工厂厂房顶着一个个广告里晃得烂熟的诸多品牌的LOGO,宽阔的马路,漂亮的绿化带,甚至空气都比城里清新点。能不清新么?人烟稀少到可怜,公共交通几乎没有,就算想污染也没污染源。几乎每个在这里的大企业都为员工配备了专门的交通车,定点发车,错过了,那就真的是错过了。

差三分钟就要五点半了,尽管太阳还在空中发威炙烤着大地散发出湿热的地气,但仍撒开腿奋力奔跑着。终于,5点半差25秒的时候他赶到停车场,气喘吁吁地跳上班车。没人注意满头大汗的,车子上只有空调发出“嘶嘶”声。

前面的座位要么已经坐满,或者被人放上了包包,找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坐下,屁股刚刚挨上椅子,就听到司机师傅吼了句:“都齐了没。齐了就开车了!”

无人回应,车子慢慢启动。

“哎。”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不能怪大家太冷漠,虽然是一个公司,虽然坐一个车子,但因为平时并不在一个部门共事,大家彼此间几乎不认识,上车便是各自听歌假寐休息,也就没怎么交流。时间长了,对沉默也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宁可跑步过来,他知道,这班车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没人会为他停留。

带上耳机,熟悉的歌声响起,车子偶尔颠簸一下,窗外是固定不变的风景,在空调冷气的作用下,慢慢闭上眼睛。

“嘭——”还在梦里的被这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感觉车子已经停下来了,“糟糕!竟然睡得这么熟,不会错过站了吧。”心里一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猛地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眨巴眨巴,闭上,然后再睁开,用手使劲揉,揉到痛。他终于肯定了,眼前黑暗一片。除了感觉到车里空调释放出的冷气声和椅背的触感显示他仍在在那辆班车上之外,其他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拔掉耳塞,打开手机盖,一小片亮光照亮他的脸,手机屏幕上显示PM20:39,足足睡了三个小时。

“嘭——”刚才那声音又来了,像有人在外面猛力拍打车体,突然短促而充满力量,吓得手一抖,手机滑脱出去。他忙拉开窗帘使劲地趴在玻璃上向外张望,可是除了玻璃上反射着的亮着白光的手机屏幕,车外的黑暗比车内来得更加粘稠。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此刻的心里有太多太多问题,然而,无解。

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听到身边有一些细微的响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他连忙用手机照着头顶的空调出风口,在每个座位那个位置都有两盏头顶灯,虽然光亮小,总比手机来得好。从没用过这顶灯,生怕不亮。还好,轻轻按下按钮后,淡淡黄色的投下来,朦胧地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地方。

借着光,看到这个车上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刚刚那细微的响声就是同样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另外一个窗户的人发出的,记得,当时上车时瞟了一眼,这个人就在闭着眼睛休息,看样子,他还在熟睡,刚才应该就是他发出的梦呓吧。除了这人,车里其他的同事也应该都还在,只不过大家都在熟睡,也就异常安静。

“喂!喂,醒醒,醒醒啊!”摸索到同排的那个熟睡男身边,用力摇晃着,“快醒醒。”

“嗯~~干啥呢啊!”终于在剧烈的摇晃和拍打中,熟睡男“活”了过来,“咋回事啊,吵吵啥啊!”被吵醒的熟睡男颇为不满,但两秒后,他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靠,这车是咋的了!”熟睡男显然和刚刚的反应一样,“这是哪啊,咱这是在哪?”

摇摇头,伸出胳膊打开熟睡男头顶的灯,虽然光亮仍然昏暗,但好歹又扩大了些,多了一丝安全感。“我也是刚刚醒,醒过来就这样了。咱们先叫醒车上其他人再说吧。”拍了拍熟睡男的肩膀,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紧张,毕竟,作为男人,流露出恐惧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和熟睡男分工合作,一排一排挨个叫醒大家,打开灯。随着一排排的顶灯亮起来,随着车内人的苏醒,刚刚凝固的空气顿时炸开了锅。

“这是哪!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妈的,这是不是谁在恶作剧!”

一个个平日里不甚交流的同事这个时候很本能地“团结”,大家都只想弄懂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

“司机呢?司机在哪?”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才想起:对啊,找到司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他开车的嘛。还没等反应过来,身边的熟睡男已经先一步走到车头,“妈的,司机在这!还在睡觉!熟睡男骂了句脏话,“这么吵也亏他睡得着。”说着便伸手去推司机。大家听说司机在这里,顿时觉得放心了不少。

“靠!!”熟睡男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骂,从司机位蹦跶到一边的过道上。

“怎么了?”车头处没有灯光,看不清熟睡男的表情,只能看到熟睡男指着司机,嘴里结结巴巴地念叨着什么。

“妈……妈的……他……他死了!”熟睡男一脸惊恐步子摇晃地走近,昏黄的灯光让和身后的同事们看清楚,熟睡男手上沾着鲜血。

看到熟睡男手上的血,车上几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连男生也纷纷让开闪回座位里。赶紧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死了,应该是死了,你去看看,我没敢多瞧,刚摸到后心,就摸到给插了东西,一手的血啊,吓得我……!”熟睡男一边用力擦手,一边念念叨叨。

车里的过道很窄,从熟睡男身边挤过去来到车头,借着手机的光看到司机伏在方向盘上,头歪向一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滴滴嗒嗒地在地面汇聚成小小的“血河”顺着倾斜的车内地面沿着台阶流下去。

试着按动了下仪表盘旁的开门钮,没有反应,于是他不敢多看,转身回到车厢内,满头满脑的乱。

“手机呢,打电话求救吧。”有人提议。

“没用,早看过了,不在服务区。”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回答着。

“开门下车看看吧!”

“车门好像打不开,”接过话,“我刚刚按了开关,没用。再说,外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那把车开走啊!”

“靠,你去把司机挪开!再说,门都打不开,你觉得车就能开么?而且,哪个会开这车,这鬼地方是哪儿都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一个人把烦躁的情绪借机爆发出来,“用点脑子好不好,别就会瞎嚷嚷!”

“那总不能在这边呆着吧!!!”这次没有人回答,因为大家都不知道,除了呆着,还能怎么做。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好像是一场电影,所有人没有答案,没有方向。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原本带来凉爽的冷气此刻吹在皮肤上却是让人胆颤的凉意。

在过道里来回走动着,即使他明白车外未知的危险可能比车内更大,但确实不可能一直这么耗着。一旦油耗光,在这个锁死的空间里,空调会关闭,那时候恐怕更危险。想到这里,想在车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把玻璃砸碎的,就着灯光,他在行李架上翻找着。

一旁的熟睡男看到的动作,似乎也醒悟过来,帮忙一起找,可是什么安全锤、灭火器之类能敲打的东西统统都不见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咻”地熄灭。

“哦!这是什么?”熟睡男似乎从最后排坐的位子上的行李架上找到了什么东西,“大家来看看这个!”他举着手上的一张A4大小的纸叫着。

几个胆大的男生见状围拢上来,又被熟睡男吼开,“你们都围过来干什么,灯都挡完了!”于是大家又散开坐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熟睡男把纸递给,“喏,你看看。这下有意思了。”

接过纸看了一眼,心里想的也是熟睡男刚刚的那句话:这下有点意思了。

纸上工工整整地打印着一段话:车上的油还能坚持三小时,三小时后,空调将停止。趁着这段时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顺利通关,就有惊喜!

第一关:猜猜我是谁?提示一:我死在这里。提示二:你们将和我有同样的下场。

友情提示:请不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否则无法通过后面的关卡,后果自己负责。

把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车内再次陷入**不安中,一个性急的男生猛地跳到椅子上猛踹窗户,“砰砰”地响,吓得前面位置上的两个女生喊出声来,可那该死的玻璃似乎跟钢板一样纹丝不动。“别踹了,留点力气吧哥儿们。”熟睡男歪在椅子上,头高高仰起,继而又突然看向。

“兄弟,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被哪个电视台给真人秀了,哈哈哈,怎么电影里的事儿还当真落在咱们头上?”熟睡男调侃着,努力掩饰着语调中的不安。

“呵呵,要是真人秀也就好了,谁家真人秀还把死人弄上来。”坐在熟睡男前面一排的男生接过话,“我们看样子是困在这里了。”

“就是就是,别踹窗户了,真的踹破了,万一……万一外面有什么东西……怎么办?”一个女生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脑子里转过很多画面,甚至想到SAW系列,致命ID……以前看电影时的爽快情节轮到自己头上时,就变成了冷汗。“‘我’是谁?”他念叨着,随即对着大家说。

“不然,我们来玩这场游戏吧?”

的话刚刚出口就有人反驳,“玩什么游戏,那张纸就这么一写,就算我们按照他说的回答上来问题,然后呢?这个车就会自己开走么?”一个人很不服气,“幼稚,又不是拍电影!”说完,那人把脸扭向一边,表情上写着不屑,不再说话。

“嘿,反正闲着,咱就当打发时间不成么?”熟睡男大声说,“再说了,不做,怎么知道结果,对不?来,兄弟,我加入这个游戏!还有人跟我们一起不?”熟睡男边说目光边扫着大家,陆陆续续有七个人表示愿意一起“解密”,还有五个人不置可否的沉默。

并不算宽敞的车厢里分成两派,和熟睡男他们在车上尾部集中着解答那张纸条上的谜团,其余人分布在车厢前半部门,默默地看着。时不时的,车外传来“嘭嘭”的拍击声,没人敢问是怎么回事,只是暗自在心里猜测和忐忑着。

“这是什么鬼提示啊,我死了,还什么有相同的下场!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死的啊?”几个人琢磨了好一阵子也没答案,熟睡男有些不耐烦了。

“别急,答案应该就在纸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没底,这行纸条上寥寥几句话已经被他们嚼烂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别不是谁真的在给我们开玩笑吧?”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细声细气地说。

摇摇头。

“妈的!什么鬼玩意!老子怎么会知道他是谁!”熟睡男焦躁地骂着,手狠狠锤了一下窗户,接着马上又弹回来,“哎哟哎哟”地叫着痛。

“你们不要再猜了,我知道是谁。”说话的是刚刚那个不屑男,“我想我应该知道他是谁。”

不屑男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原本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示意不屑男继续讲下去。

不屑男从口袋里拿了包烟出来,眼神询问了下大家。虽然在密闭的车内吸烟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没人拒绝他。于是,点起烟,不屑男慢慢开口了。“头两年公司曾出过件事情。一个同事,在班车上猝死了。他早上上车时坐在最后一排,可能是歪着睡着被椅子遮住,总之,到了公司后,他没有下车,也没有人发现他没有下车。车子在偏僻的露天停车场暴晒了一天,等下班的时候,人们打开车门,就看见趴在过道上的他。那段时间这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警察给的结论是,晒晕后缺氧死亡。”

不屑男说到这里,停住看着大家:“你们很多人是今年才进公司的吧,这件事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看纸条上的提示,我只能想到是他了。”狠狠吸了一口烟,他接着说,“如果等油用完了,空调就没了,那在这车子里的我们很可能也会窒息而死吧。”他把“死”说得很轻,但还是在每个人心里都丢下了一颗炸弹。

“怎么会没有人发现他呢?那么大一个人!”一个女生问。

“呵呵,谁知道呢?当时的班车上,大家就只做乘客,上了车睡觉,到站了拍拍屁股就走,谁管那么多。”不屑男挨个看了一下正盯着自己的人们,“我们不也一样,这个车上,要不是这件事,可能这辈子都说不了这么多话。”

“但是他不是死了么?”终于有人提出了重点,“那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事情呢?”

“难道……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用发颤的声音说了一半,把另外一半又吞回嘴里,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他……他是什么时候死的?”问。

不屑男沉默地回忆着,“我记得,是当年的大暑节气,因为后来大家都议论,大暑那天地气最盛最热,不然他也不会死吧。对的,没错,是大暑。”

翻了翻手机的万年历:“2009年大暑,大暑……嗯……找到了,7月23日。”车厢里的空气随着话音凝固了起来,又喃喃地重复了一次,“7月23,大暑。”他抬头看着大伙儿,“就是今天,7月23号。”

话音刚落,“呼”的一下,空调和灯都停止了运转,车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嗓子眼处疯狂得跳动着,跳动着。

车厢里很安静。一般人想来,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尖叫声连连的,呵呵,那是电影。真正处于这样封闭压抑气氛中的人才会知道,处于浓稠黑暗中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会让你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迫使你全身毛孔张开来捕捉外界的细微声响。

按下手机按键,一点光亮起来,周围陆陆续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个手机屏幕闪烁着白色的亮光,依然照不透黑暗,反而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嘭——嘭”车外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冲击声在这个时候来得更加恐怖,甚至能感到车厢在微微晃动。

“怎么回事?汽油烧光了么?”一个声音怯怯地冒出来,听起像是刚才踹窗户的男生。

“我们怎么办?会不会死?不是找到答案就没事的吗?”一个女生尖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是不是答案错了,不是那个人?怎么办?我们会被闷死么?”又一个声音响起。

“闭嘴,有本事把窗户砸开,不然就都别TMD给我吵!”不屑男也焦躁起来。

车内没人敢动,大家都在等待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这么过了几分钟,几个人都觉得好像几小时那么漫长,没有冷气的车厢内闷热,汗水顺着的额头慢慢流下来。“嘿,兄弟,我们去司机那位子看看能不能把车子启动起来,这么也不是办法。”熟睡男在身后说,他应了一声,用手机照着过道,慢慢地往前挪。

刚挪了没两个座位,车内嗡嗡声大作,空调又开始运转,灯突然又亮了,这次,竟然包括司机座位上的灯也一并亮起,照着趴在方向盘上那个僵硬的身体,果然,司机后背插着没入刀柄的匕首,血液好像已经凝固,暗红色的把衣服染了一片。

“唉?”嘀咕了一声,“好像……司机手里面有什么东西?”一边说,一边又凑近了点。司机双手压在方向盘上,借着斜着照下来的灯光可以看到司机手底下露出纸张的一角,不过很隐蔽,怪不得刚刚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凑上去,轻轻扯动着那张纸。

“兄弟,发现什么了,要帮忙么?”熟睡男在过道里探出头来问。其他人也紧紧盯着,看着他费力地把司机身体扳起来靠在座椅上,但却统统没有什么反应。也难怪,谁愿意去碰死人呢?

“嗯……不用。”看了看座椅上司机的脸,叹了声气,又把他轻轻搬着趴在方向盘上保持原状,谁料刚刚挨着方向盘,司机座椅上方的灯就忽然灭了。众人一愣,也呆了一下,还好随后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