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真,有你的快递。”前台的妹妹在电话里柔声柔气地说,薛真真有点小惊讶,自己最近没买什么东西啊,哪里来的快递?于是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出办公室。

“哟,真真,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啊,那么大一件!”办公室的刘晓丹笑嘻嘻地凑过来,“是不是好吃的呀,快拆开来看看。”薛真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定过什么快递的。”

“哎呀,那肯定是有谁暗恋你,是什么东西呢?衣服!鞋子?……”刘晓丹自顾自地说,“好神秘啊,快拆开来看看。”

薛真真笑着把快递盒塞在桌子下面,对着经理办公室努努嘴,“老大在呢,等下被发现上班这么吵闹肯定要发火。等下班拆给你看。”

刘晓丹看看经理办公室,又看看薛真真,瘪瘪嘴有些失望地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叮嘱薛真真下班一定要等着自己一起拆。然而下班后,薛真真抱着快递盒快速的开了办公室,等到刘晓丹过来找她时,只剩下空荡荡的办公桌。

薛真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对一切看得通透分明却用大智若愚的方式处理着周遭的关系。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刘晓丹是爱贪小便宜又喜欢刺探别人的八卦婆,和谁都很自来熟,但和谁都不会真亲近;办公室经理何博则是一个用阴郁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空洞无物;财务室的李捷是个嫉妒狂,见不得任何人有比自己好的地方,对地位高的人尚且压得住妒火只在暗地奚落,对地位不及自己的同事便当面极尽讥讽之能事了;经常找不到人影的市场部叶美美外表清纯内心**,不知道在她的超短裙下拜倒过多少男人,而当事人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同时和两三个人一起交往;而暗恋着叶美美的杜朗铭则是一个自虐倾向的心理障碍者,对叶美美痴恋却不敢接近,看到叶美美在别人的怀抱里愤怒又不敢表现,只会偷偷虐待自己的身体,常常看到他胳膊上贴着纱布在办公室……看着身边人种种的表演,薛真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就好像今天,她不露声色的支开刘晓丹,既不得罪她,也不满足她内心的私欲。有时候,薛真真觉得这样洞察一切却又隐藏自己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抱着沉重的快递盒辗转了40多分钟才回到家里,脱下高跟鞋,揉揉走的有些发痛的脚,薛真真的眼光落在了盒子上。她还是没有想起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通常来说,免费邮寄的东西只有广告。可那盒子的尺寸和分量,显然不是广告所需要的。

于是,薛真真光着脚丫站在地上,用剪刀轻轻地剪开盒子上的胶带,一点点的打开。

盒子里,是一条漂亮的项链。

这是一条让薛真真无法形容的项链:闪闪发光的链子上挂着一枚小巧的桃心吊坠,更为巧思的是,坠子不规则得分成两半,一边镶嵌着红色宝石,另一边则是黑色水晶,红黑搭配,有着一种神秘的美艳。精致的做工和不俗的设计都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不知道为什么,薛真真觉得这项链看起来异常眼熟似的。但让薛真真惊讶得还不仅仅是这条凭空出现且主人不明的项链,更奇怪的是,配装项链的首饰盒竟然是墨色石头雕刻而成,里面铺垫着细密的天鹅绒,怪不得觉得这快递包裹异常相当有分量。

心有疑问的薛真真反复检查着项链和盒子,翻开衬着的天鹅绒才发现,盒子底部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手写着一句话:只有你配得上它。

“只有我配得上?”薛真真重复着那句话,心里慢慢有了想法,也许是哪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吧,毕竟身为总经理助理的她平时在公司还是颇引人瞩目,但冷傲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又让那些凡夫俗子们望而却步,所以选择这种俗气又安全的方法来表达。想到这里,薛真真释然了。对着镜子戴上项链,果然十分适合,简直就像是为她专门打造的一样。

第二天,薛真真化了一个淡妆,小心地戴上那条项链,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走出家门的时候瞥见桌上的盒子,想了一下,顺手拿起,扔到外面楼梯间的垃圾桶里,随后把项链放进领口——她讨厌阴沉的黑色,也讨厌招摇的炫耀。

刚刚走进办公室,薛真真便敏感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明明已经马上要到上班的时间,可大家却神秘兮兮地三五成群地围拢在一起悄悄讨论着什么。

“怎么了?”打卡的时候,薛真真漫不经心地问前台妹妹。前台妹妹压低声音告诉她,刚刚来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门口守着两名警察,好像叶美美昨晚出事了,现在警察还在总经理办公室了解情况。

“出事?她能出什么事?”薛真真用公式化的语言问,其实心里是在想,该不会又是在哪个风月场所惹是生非了吧。前台妹妹抿抿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薛真真也不指望从这个小妹妹身上得到点什么,反正等警察出来,全办公室的人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她对前台妹妹笑了一下,“好好工作,其他事情别管太多,知道么?”前台妹妹赶紧点点头,“薛姐,你今天真好看。”说这话时,薛真真从前台妹妹眼神里看到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崇拜,这让她很受用。

一个多小时后,何博和警察走出经理办公室,让薛真真把大家召集在会议室,神色凝重地宣布,叶美美昨晚死了。看着一脸惊讶的众人,警察随后解释,初步判定叶美美是从夜店出来后遭遇抢劫,经昨天和她一起的朋友确认,她脖子上戴得刚买来没多久的项链不见了,而死因则是头部遭到重物打击致死。虽然是这么判定的,但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所以警察希望叶美美的同事们可以积极提供线索。

末了,警察又补充了句,凶器是一个长方体的钝器,大约长30厘米,宽20厘米,极重。警察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形状,好像一个——盒子,最后他们呼吁有见过类似物件的人可以提供线索。

警察一走,办公室就炸开了锅。有人为叶美美的死感到惊讶,有人在猜测是不是情杀,李捷扁扁嘴巴拉着旁边的同事说,“哼,当初她买那条项链来在我面前显摆的时候我就说,那么诡异的一条项链,戴久了准没好事!看吧,果不其然!”旁边的人饶有兴致地八卦,“什么项链啊,怎么诡异了?”李捷见有人回应,更加用地得八卦了:“那项链啊,看起邪门的很,桃心坠子偏偏中间劈开,一半镶嵌着红宝石,那个红啊,血似的,一半是啥啥黑色的水晶,红红黑黑的,别提多邪门了,就她以为美!戴吧,出事了吧!”

薛真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脖子上好像有一条滚烫的烙铁在炙烤,她不动声色地扣上衬衣领口的扣子,清清嗓子,让大家各自回到位子继续工作。看着同事们都散了,薛真真闪进卫生间,摘下那条昨天莫名其妙得到的项链,看了又看,然后紧紧握在手里,塞进裤子口袋。

从卫生间出来后,薛真真坐在位子上发呆,想不懂到底那个项链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石头的盒子,该不会是杀害叶美美的凶器吧,那这个快递岂不就是杀人预告?她越想思绪越乱。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

“薛姐,有你的快递。”前台妹妹声音甜甜地从听筒那边传来。

薛真真看着眼前的快递:寄件人处依然是来源不详,和昨天不同的是这次的盒子没有那么大,轻飘飘地掂不出分量。她想马上拆开盒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又怕里面当真装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

“嘿~真真,你又收到快递啦!怎么样,这次得让我看看了吧!”刘晓丹神出鬼没地又站在薛真真身后,吓了她一跳。“嗯……没什么东西,是我妈从老家寄来的小物件。”薛真真顺口撒了一个谎,搪塞了过去。

“哦,”刘晓丹有点失望,继而又神秘兮兮地趴在薛真真耳朵上说,“我觉得杜朗铭要死了。”

“什么!”这个“死”字着实刺激到了薛真真,“你别胡说,叶美美刚刚才出了事,现在说这些多不吉利!”她有点微怒。

“哼,我说的是真的。”刘晓丹有些不服气,“你看杜朗铭那张脸,从早上知道叶美美出了事开始,那脸上就没有血色了!刚刚开完会,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桌子那边捣鼓什么,嘴里还念念叨叨,我路过特意瞄了一眼,你猜,怎么着?”刘晓丹故意没说完,留了个悬念来吸引薛真真。

“怎么了?未必他在哭?那也很正常吧。”杜朗铭暗恋叶美美的疯狂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这下叶美美不在了,哭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哭什么呀!他是在自残!用那笔一下下得戳自己胳膊,戳得血都流出来了!而且还在那边说什么美美对不起,美美对不起的。我说,该不会是他杀了叶美美吧!”刘晓丹话还没说完,薛真真就甩下她走到大办公区,走向杜朗铭的办公位。不管怎么样,在办公室里做出极端行为都是不允许的,刘晓丹可以只八卦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是薛真真不能允许自己这么做。

薛真真来到杜朗铭办公位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神情呆滞地看着电脑屏幕,衣服袖口蹭上的斑斑血迹和桌面那支米白色钢笔上丝丝红色**让薛真真知道刚才果然发生了些什么。看到薛真真,杜朗铭一愣,眼睛里马上涌出一些犹豫和恐惧,苍白的脸上肌肉竟因紧张而微微抽搐着,继而赶紧挪开对视的眼睛,缩着头一言不发,只能看到他不断颤抖的肩膀。

薛真真有些纳闷,一起相处了许久的同事,自己有这么可怕么?还是叶美美的死对他刺激太大。出于好心,她上前微微俯下身子关心杜朗铭,要他实在不行就请假回去休息,不要太难过,叶美美也不希望看到他这样。

听到“叶美美”的名字,杜朗铭忽得一下扭过头,眼里的恐惧和犹豫越来越明显了,牙齿狠狠咬着嘴唇,紧紧盯着薛真真,好像在看一个——恐怖的怪物。看着神经兮兮的杜朗铭,薛真真有些心烦,只好不再说什么朝他点点头准备离开,谁知刚一转身手腕竟被一只冰冷的手钳到。

“美美,是不是你杀的?”杜朗铭倾着身子沙哑着声音咬牙切齿地地问,一股森森的凉意爬上薛真真的后背,她感觉到某种**顺着他的手流到自己的手腕上,热乎乎的,带着甜丝丝的腥气。

“神经病!”薛真真甩开杜朗铭的胳膊,甚至顾不得周围其他同事眼睛里的异样眼光,逃一样的疾步离开。“神经病,神经病,他是不是疯了!”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用它们来掩盖掉杜朗铭的那句话。她害怕,真的害怕,虽然知道自己内心的坦荡,可是,那诡异项链和古怪的盒子怎么解释?昨天以前她还信心满满得以为是暗恋者的殷勤,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未免太诡异了些。而现在,当有人对她说,叶美美是不是她杀的……就好像所有虚幻的恐惧情绪忽然变成了现实,沉重的,阴冷的,压在她心里。

杜朗铭为什么会那么问她,难道,杜朗铭知道她收到的快递里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着自己手腕上带着血的手指印,杜朗铭抓得太紧甚至于指甲抠破了皮,留下几道痕迹。薛真真清洗了下小伤口,靠在椅子上,仔细理清头绪。这时,她才记起今天那个神秘的快递,此刻还端端正正得摆在桌上。

整个下午,薛真真都不在状态,工作出了好几次低级失误,何博还以为是同事的事情让薛真真分了神,专门安慰她不要太难过,说警察一定会找到凶手。不说还好,听了这句话,薛真真更加心神不宁,抽屉里的快递就好像一个魔盒,时刻引诱着她去打开,去打开,一秒也不能等待。

终于,瞅到一个空隙,看大家都在伏案工作,薛真真从抽屉里取出快递,隐在身子一侧,快步走出办公室,来到顶楼天台。深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心跳节奏,薛真真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反应过激,也许,这快递只不过是一个巧合或者恶作剧而已。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无端端紧张,一层层撕开快递上缠绕的胶带。

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现在眼前,盒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依然是手写体:它不会再让你不安。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薛真真刚刚自我安慰产生的勇气刹那间消失殆尽,她似乎已经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但仍然硬着头皮轻轻打开。

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只笔。

一只米白色钢笔,一只和杜朗铭那只自残的笔一模一样的米白色钢笔,上面还有丝丝红色的痕迹。

薛真真跌跌撞撞地跑下天台回到办公室,但杜朗铭已经不在座位上,他的东西也不见踪影,包括那只钢笔。

“杜朗铭呢?”薛真真急忙问周围的同事,没人知道。握在手里的钢笔戳着手心有些痛,

路过前台时,前台妹妹小声对薛真真说,“杜朗铭早就走了,在你出去前一点走的,你们没碰到么?”薛真真皱皱眉,摇摇头。

坐在椅子上,薛真真魂不守舍,刚刚还抓着自己的杜朗铭呢,怎么就不见了?电话也不在服务区,也没请假,怎么就不见了呢?

“嘭——”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不知道被谁重重地推开,一个人扯着嗓子喊:“杜朗铭死了!!!!”

忽得一下,薛真真条件反射样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呆呆地看着办公室的人疯了般得涌出去。“杜朗铭死了。”她紧紧攥住手里的钢笔,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朗铭从天台上跳了下来,从这个城市最高的写字楼顶端,直挺挺地落在楼宇旁的绿化带里。去围观的同事声情并茂地描述着杜朗铭的惨状,唏嘘不已。据说杜朗铭死的时候,手上还插着那只一直被他用来自残的钢笔。

“哎,叹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杜朗铭怎么就看不开呢!”李捷又在一边不阴不阳地说着风凉话,“叶美美那样的女人也值得他去寻死?真是可惜啊!对吧,真真。”说完,李捷用手肘碰碰站在一旁的薛真真,以期回应。

“嗯,是很可惜。”薛真真刚刚和几个同事一起接受完警察的询问,满脑子还是警察的提问。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把这两天自己身上的诡异事情说出来,但又一想,说了谁相信呢,如果被这些人知道,说不定还会用“凶手”来定义自己,而且,脑子里始终有那么一种侥幸:她希望一切只是巧合。

“你说,杜朗铭该不是杀了叶美美然后自杀吧。”李捷又开始了这种“阴谋”的理论,这让薛真真十分不舒服,“咿,真真,你这条手链蛮好看的,刚买的么?”见薛真真没有搭话,李捷马上转移了话题,抚摸着薛真真新买的手链大加赞美,然后,手指忽然抬高来到薛真真的脖子,“这么漂亮的脖子,没有一条项链点缀,真可惜啊。”李捷的手指掠过薛真真**出来的脖子,凉凉的,让薛真真不禁有些发冷,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所以不动声色地往边闪了闪。

“呵呵,真真,我总觉得呀——”李捷像是没有看出薛真真的不快,把头凑上拉长声音说,“我觉得,你戴叶美美那条项链,一定更漂亮!”

薛真真看着似笑非笑的李捷,对方还在重复着,“不是么?我觉得会很衬你的。”

这个白天,薛真真过得异常混乱,那只钢笔和项链一起被埋在包包的最里层,她还没有想到应该怎么处理,不敢丢,也不敢看。好不容易回到家便倒在**,脑袋里乱糟糟一团。

平静了好一会儿,薛真真打开电脑,登陆QQ,准备放松一下心情。QQ面板显示空间里有一条新评论,她随手点开空间查看。

评论的内容很短,只有一个简单的:“做自己。”三个字,让薛真真在意的是,它评论的内容是自己一年半前的一篇日记《消除我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