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家堆放钱山的地下室被彻底清空后,刑警队的侦察员们按办案程序对地下室的边边角角又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大问题……

在原先堆放钱山和尸体的正中心位置,有一大块颜色很深的印记。通过各种仪器的检测发现,这块印记竟然是那十多具堆积了几十年的尸体在风干过程中渗透的尸油!就在这块印记不远处的墙边,侦察员们发现了一个很不明显的、与周围墙面颜色有些出入的痕迹。

卓九叫人端来半盆水,用毛刷蘸了水,在那道痕迹上来回刷洗,很快,痕迹边缘的白灰被洗下去,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一扇小门。

卓九马上吩咐手下严密封锁消息,并立刻告知了军刀队长。

军刀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跟随军刀一起出现场的还有我跟海灵子。

海灵子一到现场,眼睛也亮了,鼻子也耸起来了,耳朵更是竖起来了。就仿佛一条闻到猎物气味的猛犬。

海灵子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副听诊器,戴好耳塞后,把听头部分贴到小门周边的墙上,一寸一寸的移动,仔细聆听。我注意到,海灵子戴的这副听诊器相当老旧,电镀的金属部分都磨的发毛了。

周围的侦察员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海灵子的一举一动。卓九和军刀本来已经摸出了香烟,刚想点,又放回烟盒里。

约莫过了20多分钟,海灵子慢慢直起腰身,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小心翼翼放回药箱里,微笑着长吁一口气,说道:“可以进去了,里边没活人。”

在卓九的带领下,侦察员们鱼贯进入了小门里边的世界。

里边比事先想象的要大得多。

虽然感觉上还是很压抑,毕竟是在地底下开凿出来的一方空间,周边四边的活计做的还很粗糙,有的地方干脆连白灰都没有抹上,露出真实的原始的岩石的青灰色,显得与匆忙抹上白灰的墙面格格不入。

在侦察员手中的强光源照射下,这间略显狭长的石头房间暴露无余。

几张桌子,正中央是一座很规整的法坛,各种符纸、旗号跟炉龛一应俱全。

正对着法坛的一张长条桌上,并排用细线串联着几十个小布偶,布偶的身上缝着小布条,小布条上的黑色字迹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十分清晰:冷凤阁、包整、王卫东、柳长青……

草!几乎都是那包秘密档案里记载过的名字!但是,其中并没有黄昏的名字。

看起来,这是一个秘密组织做法害人的所在。

海灵子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皱了皱眉头,说:“这里前不久还来过人,但是并不是从小门里进来的,说明这里边还应该另有一道暗门,请大家在不要碰触那些陈设的前提下,仔细的再找一找。”

在强烈光源的照耀下,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法坛的后边找到一块可以移动的石头,石头后边是一条只能猫腰爬行的通道。通道延伸出去很远,看不到尽头,却能够闻到很浓烈的海腥味道。海灵子的耳朵耸了耸:“通海边的,现在不要贸然进去,一旦涨潮,海水倒灌进来,要出人命的。”

侦察员们把现场拍了照片,又按照海灵子的吩咐什么都没有动,原路撤出了地下空间。

回到局里,经侦处跟刑警队还有海灵子和我,几方面一碰头,分析了这些个惊人发现,得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结论:14号楼1301房间发生的一系列惨案,幕后黑手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黄昏。

从第一位跳楼死亡的冷凤阁开始,到黄昏自己。其间死亡的那些人对应的布偶都在黄昏家地下暗室里出现过,这种害人死亡的手法,可以用封建迷信去解释,也可以用远程催眠术去理解,至于说两者之间有什么内在关联,这还要请有关方面的专家做详细论证。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黄昏对数十条人命的死应负直接责任。至于说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人,这些被他杀掉的人与他之间到底属于哪种关系,这都要等到经侦处对那笔巨大赃款的最终清理后再做结论。

从我在包整、黄昏意外坠楼后的案发现场找到的光盘内容看,显然包整和黄昏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下被死亡的。包整死得从容不迫,从他的穿着打扮上看,他与黄昏都好象是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俩人穿得都像是要去会见外宾似的。

视频拍摄的角度很刁,整个过程里你看不到屋里有影子,也看不到催眠师在哪儿。

但包整跟黄昏进屋时都是背影,那就是说催眠师那时就站在门旁或者门后边。

屋里的那些虚拟的陈设都是通过催眠师的情景再现搞出来的,我们看到的就是一间空房子,而在被催眠者的思维里,那就是一间大会客厅,而且在两名死者的印象里是豪华级别的。

窗户上的铁栅栏事先是被催眠师换过。等他俩都跳下去后,屋里的催眠师在其他力量的帮助下恢复了栅栏,然后从暗道溜走。

当时,清理现场时,有点混乱,那个神秘的催眠师很有可能是趁着那个混乱溜之大吉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神秘的催眠师就在那幢大楼里的某个岗位上,也许是一名普通的清洁工或者是一名普通的楼层服务员……

至于说光盘视频的最后出现的鬼脸,完全有可能是凶手故弄玄虚。

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说黄昏操纵了这一系列的大案,那么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全身而退。从他身居高位这许多年来从未有人检举揭发过他来看,这个人的隐藏伪装功夫还是相当上乘的。这一次,要不是他的老保姆出来揭发,恐怕挖出这条大蛀虫还不会如此的顺利。

卓九提醒了大家一句:“个人观点,我觉得此案疑点还有存在的。我听了大家的意见,觉得有几点到目前为止说不通。这第一点啊,就是给黄昏坠楼定的性质,定性为畏罪自杀似乎有点太过牵强附会了吧?我们都看到过那段视频对吧?你们自己说,黄昏跳楼的那一刹那做过什么举动?”卓九这么一说,大家似乎都想起来光盘视频中最后那个片段的……

包整跳楼跳得从容不迫,好象是去赴宴不是去投胎。而黄昏在最后一刻好象是醒悟过来了,想挣扎一下,结果还是掉下去了。

卓九笑了:“对吧?黄昏好象在最后那一刻醒悟了。想把窗台当稻草,结果什么都没捞住,还是坠下去了,这就可以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包整坠到地面时依旧保持着那份得意的掩饰不住的笑容,而黄昏坠到地面前在空中手舞足蹈,因为包整从头到尾都处在深度被催眠中,黄昏的意识里可能隐藏了太多的内容,在跨出窗台的瞬间,也许是风吹醒了他,让他看到了死神就站在面前吧!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

卓九拢了拢脑后的短发,右手食指跟中指下意识的**了两下,眼尖的军刀忙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给塞到卓九的手指间。

卓九深吸了一大口,并没有吐出来,甚至没有人看到有烟从这位巾帼女侠的鼻孔中喷出来。有人偷偷在下边翘大拇指“卓副队真乃铁姑娘再世。”

卓九继续分析:“第二点呢,我们队长前脚在档案室找到了铁证,后脚包整和黄昏就分别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丢了线索,等我们再次找到他们时,已经是两具冰冷尸体。这说明,在我们的内部,有人向凶手通风报信。大家别乱猜,我是在分析,是否合理,会有结论的。我们的队长跟这位同志……”说着卓九一指我。

“哦,老茶同志是部里的督导员。”军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随口给我安了个斗大的头衔。

“恩,是的,军刀队长跟这位督导员我们必须无条件的信任,当时他们二位调取了14号楼案涉及人员的绝密卷宗,查阅后又交还给保管员。但是,这份绝密卷宗在包整与黄昏坠楼后竟然离奇失踪了!负责保管的警员在接受审查时信誓旦旦的说她绝对没有见到过除了军刀队长及督导员外其他人来查阅过那份卷宗。这就奇怪了。莫非这卷宗长翅膀了?飞走了?后来,我单独约谈了这位保管员,鼓励她放下思想包袱,军刀队长也向她做了某种保证,最终,这位保管员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正是这个人,在军刀队长和督导员调阅卷宗后不久,进入档案室调走了这份卷宗。这个人的名字现在我不方便说明,具体情况,我会与督导员同志做详细汇报。”

卓九几大口吸完一根烟,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第二个疑点到后来也不能算是疑点了。因为已经有了一半答案。下边我说说最后一个疑点。这最后一个疑点就是,黄昏的家的老保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黄昏坠楼后跑来报案,而且,在问讯室里不晓得你们当时在场的人有没有发现,这老太太更像是在表演,而且是一个舞台表演经验十分丰富的老戏骨。戏演的恰倒好处,把在场的郁小七科长都骗过去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动都靠拐杖,怎么会在问讯室里忽然间变得那样敏捷?虽然当时我们查过她的履历,发现她确实如自己所言是十几岁就参加革命的老资格,是对这座城市的有功之人。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被这层红色的履历所蒙蔽。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老保姆才是一切幕后的真凶!也正是她一手导演了14号楼1301房间所发生的那些悲剧!遗憾的是,当我们醒悟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这个老保姆消失了,蒸发了,不见了。”

卓九的三点分析博得了海灵子的共鸣,海灵子带头起身鼓掌。

卓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海灵子的身份,军刀没有向任何人做解释。很多场合下,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但这小子给我安上这么个督导员的头衔事先可是一点都没征求我的意见,我不过就是一个三流作家而已,哪儿配当什么督导员啊,好家伙,一张嘴还是部里的!你丫口儿可真正。

正胡乱琢磨着,卓九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军刀见状忙招呼大家到另一间屋里去继续讨论。

门关好后。卓九这才神神秘秘地在一张便签纸上用水笔写下两个字:徐平。

我草!尽管我真的不是劳什子督导员(真希望我就是),可一看见这两个字,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我的天!这人居然跟凶手是一伙儿的!堂堂公安局长竟然在助纣为虐!

无形当中,徐平的名字在我的心里又添了一道砝码,又多了一个秘密,我该如何把这个秘密用正当的渠道反馈给司法机关呢?他母亲的!军刀给我下的套,这事不拉上他可不成!黑锅哪儿能叫咱一个人背呢?

卓九在得到我的保证后,立正,敬礼,然后默默走出办公室。

军刀这才挤眉弄眼儿地从里屋探出脑袋:“怎么样?谈完了?感觉如何?”

“感觉?什么感觉?草!感觉相当不好!你丫给我出来!”

军刀以为我在为刚才他给我胡乱安头衔的事恼火,赶紧出来,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这怕什么呢?”

我一把拽过他的手,用水笔在他手心里快速写下几个字。

军刀使劲把手抽回去,定睛一看,眼睛立刻圆了。

我瞧着他那副表情,不紧不慢地跟他说:“小卓都跟我说了,证据充分,还有谈话录音和笔录。铁板钉钉的事。是你自己去纪检反映啊还是我这个部里来的督导员帮你去反映啊?”

军刀眯缝起眼睛,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从桌上抓起茶杯,一扬脖咕嘟咕嘟灌下去,头也没回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做出那样的决定对他是多么的艰难,因为徐平曾经在公安大学执教,是军刀最敬重的教官之一,对军刀有知育提携之恩。但是,在法律与情感的天平上,军刀毅然选择了前者……

14号楼案似乎尘埃落定。所有参与办案的人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褒奖。我也基本结束了在这座城市的逗留,打算继续我的旅程。离开小城的前一天,我独自一人去了趟海边,我是想去“蒋家王朝”与海灵子道个别,无论是做为人间的好友,还是灵异世界的同事,海灵子都帮助了我们很多。这其中有些细节不便赘述。

离开很远,就见到半山腰上一块巨大的白色牌子戳在那里,牌子上红色的大字非常清晰:农业山泉,有点咸噻!

但是,无论我怎么加块脚步,那块大牌子却总是与我拉开一段距离。这样反复折腾了两回,我忽然明白了:海灵子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就此诀别,后会无期。

离开小城时,我选择了半夜的那趟车,因此没有惊动任何人。

火车徐徐开动,窗外的小城笼罩在迷茫的路灯光晕里,慢慢向后倒退,倒退……

硬卧车厢里没什么人,放眼望去,连我在内也就十几位旅客,大多数已经关灯躺下了。我睡中铺,盖好被子刚闭上眼,就忽然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这种感觉可真有点儿不好,我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儿,一张惨白的脸正慢慢地从天花板上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