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菱只顾低着头琢磨,不曾想一个人突然停下脚立在她跟前,险些没一头撞上去,正要开口道歉,忽然惊喜道:“丁妈!”

那老婆子点点头:“我一直照你的暗示跟在后头,真到瞧见你进了这条巷子,我才特意绕到这头来等你。”

秀菱便问她:“你晓得我是谁么?”

丁妈用那双眼角布满了皱纹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秀菱道:“你的脸同四姨太很象,眼睛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不成你是~”她是谭府里的老人,自然是晓得四姨太生过一个女儿,却被丢出了谭府的事情。不过后来听说是没死,被人收养了。

秀菱知道她猜出来了,便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她生的女儿。”

那丁妈也没有多问:“怪道你的脸上还有几分老爷的影子。”仔细看了一眼又说:“鼻子是象老爷的!如此说来,我还要叫你一声四小姐哩!”大房生的是长子,二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三房是两个女儿,这秀菱在谭家可不就是排行第四么?

秀菱摆摆手,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别价别价,我不姓谭,我只姓顾!”她从来没想过要沾谭家的光,谭家也和她没啥关系,没有姓谭的,她照样能过得很好!

丁妈连忙见风转舵地说:“不晓得顾小姐要我跟着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呢?”

秀菱看着丁妈,一下子拿不准要从何问起,而且这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吧?再说了,这饭点到了,她再不回家,顾守仁和李氏真会担心的。想到这儿,秀菱便对丁妈说:‘我有好些话要问你,现在来不及了。索性明儿你还在这里等我,我同你详细说。这儿是十个大钱。丁妈你拿去买点心吃。咱们明儿辰时见吧!”

丁妈见眼前这个秀丽的小姑娘,居然还拿出十个钱给自己,一下子愣住了。秀菱不由分说塞在她手里,转身便走了。

丁妈呆呆地看着秀菱的背影。心里道:这么个小姑娘,她有什么话要问我呢?估摸着总脱不了谭家那些事儿。虽是四姨太不愿意同我说话,我若告诉了这小姑娘,怕是她娘也就知道了!我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只是,这年纪的小姑娘,她能不能听得明白呢?也奇怪哈,她怎么不同四姨太住一块儿呢?想必是从小送了人。同养父养母住在一起吧?

既是约好明日辰时,丁妈就做好打算,到时再来同秀菱会合。

秀菱回到顾家,和李美云碰面发生的事,一个字也没有对顾守仁和李氏提及。一来是李美云叮嘱过她;还一个就是她怕爹娘晓得了,会阻止她同丁妈见面。毕竟一个女孩子,要打探这些不光彩的陈年旧事做什么呢?

就算这些事不是李美云的错,事情过去这么几年了。还能怎么样呢?谭家大房有财有势,又有人证物证的,李美云哪里翻得过案来?不过打落牙和血吞罢了!

到了第二日。秀菱向李氏讨要些散碎银子,说是有用场。

李氏知道秀菱不是个乱来的孩子,再说了,顾家不亏了她,能赚上这许多家财?所以秀菱开口,李氏连缘故也不问,就把秀菱要的银子给了她。

秀菱来到约定的地方,果然见这丁妈已经在候着了。

她对丁妈点点头:“你算是个守信的人,跟我来吧!”一领就把这丁妈领到一处茶楼,要了个单间。

立刻就有茶博士跟踪而来。拎着晶亮的铜开水壶,将捏在手中的白瓷盖碗“扑”地一声摆到面前。然后,提壶从一尺多高处,往碗里汩汩冲着茶。那不滴不溅的功夫,让秀菱拍案叫绝。

秀菱又让丁妈挑几样茶点,丁妈略一推辞。也就选了一碟子绿豆糕和一碟子荷花饼。秀菱又要了一样芋枣,说是先将芋头蒸熟制成泥,而后添加一些调料,用油炸成,外脆内松,香甜可口。还有一样是芝麻酥,还未品尝,先闻到一股香味。

秀菱淡淡地笑道:“丁妈不必客气,请用吧!”既是要从这丁妈嘴里掏出实情,给她些甜头尝尝。

丁妈显然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精致美味的糕点了,嘴里嚼着,真个是齿颊留香啊,几乎好吃连舌头都要咽下去啦!

秀菱不紧不慢地喝着茉莉花茶,暗暗打量着这丁妈。这丁妈肯定也曾经参与过陷害李美云,并且也从中捞到些好处。可是如今还不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听她的话,似乎是良心发现了。那么自己追问她实情,应该是可以讲出来的吧?

想到这儿,秀菱轻声问道:“丁妈,请你告诉我,我母亲当日遭遇了些什么事情,以至于她被赶出了谭家,甚至连遗产也被搜刮一空!”

丁妈嘴里塞满了糕饼,因为急着咽下去,被噎得直翻白眼,连忙灌了一口茶进去,这才顺过气来。她惊讶地眨巴着眼睛说:“你娘啥都没告诉你呀?”

秀菱嗯了一声:“我母亲不曾提过这件事情,我自然也不好追问她。”她一边说一边心里想:这个丁妈会告诉她实话吗?

为了让丁妈明白,将实情告诉自己,是不会吃亏的。秀菱端着茶碗浅浅地啜着,眼睛从上方看着丁妈道:“如果丁妈肯将实话讲给我听,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搁在桌上:“看见了吗?我因为不能常常请丁妈喝茶吃点心,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丁妈一见银子,自然是眉开眼笑,嘴里说着:“怎么好让顾小姐破费呢?”可是手早己伸了过来。

秀菱一把按住银子,淡然地道:“丁妈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呢!”

丁妈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哦哦哦。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她舔了舔嘴唇,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把头凑到秀菱跟前,低低的声音道:“你母亲被赶出谭家,被谋夺财产,其实都是大太太在后头捣的鬼。”

秀菱闭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眼睫行象把小扇子似的扑了下来,然后倏地睁了开来。

她眼睛里冷冷的光芒,刺得丁妈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向后仰了一仰。就听是秀菱冷冷地说:“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猜得到!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详情。”

丁妈在心里嘀咕:这小丫头算起来,应该只有十二、二岁光景吧?说话行事,怎的倒象个大人似的?气势象足了她死去的爹,她亲娘软弱良善,那是一些儿也不象!

秀菱又追问了一句:“说吧,那大太太是怎么指使你们行事的?”

丁妈不敢直视秀菱的眼睛,不晓得怎么,在她眼前竟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丁妈吭吭两声清着喉咙,这才溜了一眼秀菱道:“大太太向来嫉恨老爷多疼了四姨太,老早看她不顺眼不舒服。无奈老爷护在头里,大太太也不能拿四姨太怎么着。后来分了家,大太太晓得我在跟前服侍,就派人把我找了去,说我办事勤恳,赏了我好些东西。后来就要求我帮她办事,我若是不答应,她就要捏我个偷盗的错儿,把我送到官府查办。我害怕呀,一进了官府,挨一顿板子就够人受的了,还得蹲大牢,我一把老骨头,还有命没命活着出来都不知道,所以,所以~”

其实丁妈没完全说实话,她就是因为偷东西,手里有把柄被大太太捏着,又收受了大太太的好外,这才在软硬兼施之下,答应为大太太为虎做伥的!

“所以,大太太要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都答应是不是?”秀菱的语气象冰一样冒着寒气。

丁妈的眼光躲闪了一下,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这都已经成为了事实。

秀菱咬了咬嘴唇,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现在对这个丁妈发脾气是无济于事,关键还是要从她嘴里探出真相。至于探明真相之后要怎么做,老实说,秀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发生的。

因此秀菱换了一种平静的口吻对丁妈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说出来也没关系。何况这事怪不得你,你也是逼不得已嘛!要怪就得怪大太太对不对?”

丁妈一听这话,长吁了一口气,两个巴掌一拍道:“顾小姐果真是个明白人,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我们做下人的,还不主子说啥就是啥?”

秀菱心里嘀咕道:这李美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还不照样吃里扒外?不过她学聪明了,没把这话说出来。

就听得丁妈继续说道:“大太太安排了一个俊秀男子,让他去勾引四姨太。以便等他两个正入港时,我们这些人及时跳出来捉奸在床。”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察看秀菱的神情。

秀菱听到这里,脸上不觉变了颜色。据她所知,李美云后来确实被赶出了谭家,甚至被夺去了分得的遗产。难道,难道她真的上了勾,在与该男子行苟且之事时,当场被捉了个现形,才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