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菱私自跑到杨国平的宅内求见,杨国平看到秀菱,不免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料到自己会发展到这样。说起来,小柳儿是是关键的人物,为何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呢?”

秀菱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杨国平:“杨伯伯,李美云是被冤枉的!”

杨国平沉重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相信她是没有用的,一切要讲证据。谁手里掌握的证据多,官府便偏向谁。这是没法子的事。”

停了一停,杨国平又安慰秀菱道:“秀菱放心。不会让你母亲吃太多的苦。就是林生他们,也会有人照拂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将秀菱拉近自己身边,低声道:“你要晓得,衙役们施行笞刑,这是他们的一项基本技能。练习的时候,是用竹板击打拿纸包着的豆腐。功夫到家的时候,可以做到里面的豆腐全变成粉末,而外面的纸却完好无损。因此呢,实际行刑时,既可以做到板子起落声声震耳,却不会对受刑人造成重大伤害;也可以做到肌肤不破却内伤极重。怎么行刑,全看这些施刑的衙役们。而所有的衙役,我都已经关照过了!”

这意思很明白,即使李美云经受杖刑,因为买通了衙役的缘故,并不会怎样受罪。就算她服一年拘役,有许达茂做靠山,也没人敢与她为难!

可是秀菱并不满于此,她不但想保全李美云,她还想沈妙琪得到应有的惩罚。沈妙琪做了坏事,怎么可以逍遥法外,飞扬跋扈呢?

还有啊,小柳儿真有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偏拣这个当口儿死了不成?那他也太会挑时辰了。沈妙琪难道一点都没有嫌疑吗?秀菱不信。

她把这一节说给杨国平听,杨国平嗯了一声:“你分析得有道理。问题还是那句老话,证据呢?你怎么能证明小柳儿的死,与沈妙琪有关?”

秀菱黯然低下了头,是的,她确实没有办法证明小柳儿的死,就是沈妙琪干的。或者说。是她派人干的!

但是,她能想到的就是,小柳儿死前喝了很多酒,不见得是他一个人独斟独饮吧?更不见得他是自个儿洗手下庖厨,做了几个好菜,再慢慢品味吧?

很显然。他一定是在某处类似酒店或者食肆之类的地方喝的酒,吃的菜。如果是这种公众场合的话,一定会有人看到他。自然而然,也会有人看到他到底是和谁在一处。这个看到的人,应该是店小二一类的人居多。

想到这里。秀菱也对杨国平说了出来,然后道:“我会让我爹和林生叔他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也许能得到有用的情况。”

杨国平点点头:“不错,我也会和县太爷提一提这件事。”

秀菱黑宝石般的乌眸一闪,亮晶晶地发着光:“杨伯伯。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从那个谭家大房嘴里套出实话来。只不过这事,还需县太爷的支持配合。”

杨国平自然赶紧追问,秀菱伏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还未到李美云受笞刑那一日,她向上禀报,说是已经发现身怀有孕,要求笞刑推迟。

律法规定,对怀孕女犯,是不得执行笞杖刑的。因为笞杖都是殴打,很容易对女犯和胎儿造成不当伤害,必须待产后满一百日再予执行。

如果女犯未生产而执行笞杖刑的,责任人须为杖一百;若因此而致受刑者受到重伤的,将按斗杀伤论处;若导致堕胎的,处徒刑二年;而致被刑者死亡的,加役流。

有了这个律法保护,也就是说,李美云在生下孩子满百日之前,都不受受笞刑之苦了。

林生和顾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在心里暗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个孩子,可来得真及时啊!

也正因为如此,沈妙琪花下去的银子算是暂时打了水漂了,她根本看不到她想看到的那一幕。但是沈妙琪冷笑:好啊,我们看看谁耗得过谁去。李美云,你躲得过初一,我瞧你躲不躲得过初五。你终究会生下孩子,你终究要受笞刑,不是吗?

做为一县父母官,李美云一案,许达茂其实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无奈几乎所有的证人和证据,都站在沈妙琪这一边,所以他才会有了那样的判决。

但他也是不甘心的,因为老丈人从来没求过他办什么事情,唯一的这次请求,还被他办成了这付样子,简直让他太没有面子了!

所以杨国平将秀菱的办法当做自个儿的想法,在许达茂面前一提,他就有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与此同时,官差也好,还是顾守仁、林生他们也好,都在拿着小柳儿的画像,四出寻访,希望能够找到目击证人,然后顺藤摸瓜牵出那个和小柳儿一起饮酒的人。这个人即使不是凶手,起码也能问出些线索来。

当然了,这些都是在秘密进行中。

沈妙琪定下了日子宴请宾客,那一夜,她因为心情畅快,所以多饮了几杯酒。一张原本白腻中带着青苍的脸,居然染上了一抹绯红,看上去好象年轻了许多。

沈妙琪伸手抚了抚脸庞,手是凉的,而脸却烫着手。

看着镜中仿若重回了青春的脸,沈妙琪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居然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么久远的从前,她还是出嫁不久的新妇,谭元庭呢,亦是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

那时候他们多恩爱啊,他怎么对她说来着:“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

可是她生了孩子没多久,他的誓言犹在耳边回响,家里已经抬了一房小妾进门。她吵过,闹过,哭过,求过,可是他冷淡她,象避鬼一样避着她!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花枝间流连。似乎眨眼间,第二房小妾又成了他的新欢。

于是她学乖了,不吵不闹,亦不哭不求,由着他的性子来。然后,他高兴了开心了,搂着她说:“这样大度的女子,才是我喜欢欣赏的。说到底,你是我的正妻,她们不过是妾,怎么越得过你去?又怎比得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她淡淡地笑,可是她的心却沉了又沉。她甚至不能在面上流露出来,无它,只因为她爱他,从看见他第一眼起,她便爱了他!

男女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定规,谁先爱上谁,谁便占据下风。所以她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虽然她弹压着那几个小妾,却不得不与她们一起分享同一个丈夫。她是正妻又如何呢?他陪她的时间,也并不比某个小妾多一点。他给她的爱,起码不会比李美云多!

想起李美云,沈妙琪咬紧了牙关,这个臭女人,她一进谭家的门,谭元庭眼睛里便只有她一个,还看得见谁呢?他整日整夜的在李美云身边流连,要一奉十,百依百顺。

沈妙琪知道,即使在她初为新妇时,谭元庭也没有这样宠爱过自己。叫她怎么可能不恨李美云?

丫环碧桃将她头上的簪环首饰取下来,再用梳子帮她梳理着头发。接着伺候沈妙琪洗漱了,将纱帐放下,这才静静退下。

沈妙琪似乎才合上眼,碧桃又来了,她神情紧张的样子,说是县太爷派人来传唤太太。

沈妙琪一个激灵,酒也似乎醒了,她腾地坐了起来,心道:县太爷这个时候传唤我,到底会是什么事情?这不是夜了吗?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由不得她多想,似乎碧桃帮她着了外裳,扶着她一阵风似的就向外头走。

到了一个什么所在呢?沈妙琪说不上来,只觉得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不容易才看见远远几点烛光,倒象鬼火似的。

不晓得为什么,沈妙琪只感到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她不是要去见县太爷吗?却为何来了这里?再说了,这到底又是哪里啊?碧桃呢?碧桃怎么不见啦?

沈妙琪惊惶失措地四处张望,她好冷啊,全身象浸在凉水中一般。她想叫喊,可是喉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自己安慰自己道:别怕别怕,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梦魇了。过一会子天就大亮,我就会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她:“妙琪,琪琪。‘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却又仿佛那样陌生。世上有几个人会叫她琪琪呢?除了爹娘,还有谁这样叫她呢?

沈妙琪猛地转身,她看见了一个人影远远地向她走来,渐渐近了,他的轮廓也分明起来,能看见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她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手紧紧地掩在了胸口之上:“是你?是你!元庭,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么?”

沈妙琪想将手伸到嘴里咬一下,以便证实这到底是梦呢,还是真的。她用力咬了自己的手指,真的会痛啊,那么,这不是梦?

面前的男子,还是谭元庭年青时的模样,他凄楚地笑,声音恍忽:“我是死了,死了好几年了。可是,你的所做所为,却逼得我不得不从坟墓里爬出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付美云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