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萍非常难受地吐着灌进肚里的水,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记起来了,当时她和秀菱两个同时落入水中,不远处的杨绍文一脸的惊恐。照说,她的距离应该是离杨绍文更近的。可是,他怎么做了呢?

他的眼睛里头只看到秀菱,他居然把自己撇在一边,而径直向秀菱划了过去!然后,他抓住了秀菱,带着她一起向岸边划去。

那一瞬间,秀萍的心尖锐地痛了起来。她是杨绍文名正言顺的妻,她与他同床共枕,今后还要为他生儿育女;可是,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比不过秀菱。

秀菱给过他什么,竟能让如此痴迷、眷恋?在这一刻,秀萍胸膛充斥着满满的恨!她不光恨杨绍文,也恨秀菱。恨到咬牙切齿,恨到心在滴血。

杨绍文到底想过没有?他不救自己,而先救秀菱,自己便有可能葬身水底,再也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一点吧?

他还是执意先救秀菱,也就是说,她顾秀萍,在杨绍文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最起码是比不过秀菱的!

他居然宁愿自己的妻子死掉,也不希望秀菱受到损伤,她做这个妻子,还做得有什么意思呢?

不不不,顾秀萍在仓促和恐惧中,脑子跳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别人不在乎我,我可不能看不起自己!

秀萍拼命地扑腾着,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沉下去。她的手无意识地到处摸抓,居然被她抓住了一只浮在水面上的木桨。虽然这只木桨承受不了她全部的体重,但总算为她带来了一些浮力,不至于那样快地沉到水下。

杨绍文在当时的心情,亦是同样的紧张。秀菱是他一定要救的人;可是秀萍若因为他先救秀菱而丧了命,他日后的日子,也会因此而歉疚不安吧?

天可怜见,他救上了秀菱;再划水救秀萍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很累了,也就是憋着一股劲,才再次带着秀萍划回来。如果不是那个赶鸭子的人跳入水中施救,也许他自己也要光荣牺牲呢!

杨绍文跌坐于地。背部靠在一棵树上,才支撑着他没有瘫倒。都怪自己平日难得锻炼,一遇突**况,这体力还确实有些不行!

再看秀菱,因为没有喝多少水,她恢复得相当快,已经在照顾秀萍了。

而秀萍面色苍白。虽然醒了过来,面上却毫无表情。秀菱焦急地喊着:“二姐,二姐,你还好吧?你没事儿吧?”

秀萍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还好没死!”

秀菱呆了一呆,因为秀萍说这句话的语气,冷得碜人!但秀菱想到,死亡的阴影刚从她身边掠过。换了是谁,也会大受刺激的。所以,有什么失常的表现。都能理解接受。

于是,秀菱还是好声好气地对秀萍说:‘二姐,刚才真把我吓着了。你肯定也是吧?我托了刚才那个赶鸭子的人,回家里报个信,爹和娘不定吓成什么样儿呢!‘

秀萍冷冷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杨绍文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走到秀萍身边问:“秀萍,看到你没事,我的心这才算会跳了。方才我真怕~”

秀萍忽然闭上了眼睛。可她颤动的眼皮,却告诉看着她的人,她在想着什么事情,却不愿睁眼向人!

杨绍文当然猜不出秀萍此刻的内心,她在冷笑,心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也许我死了。你心里才高兴呢!但是,我死了,你以为就能娶上秀菱吗?她永远都是个扫帚星!她不但克父克母,还会刑夫克子。所以,你永远也别想娶她!杨家长辈不会同意。即使有一天杨家长辈都过世了,我就不信你不怕被她克死!

好吧,杨绍文,记住你今天是怎么对待我的!至于我,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的!你晓得吗?这是对一个女人,对一个做妻子的妇人最大的羞辱。如果是我和你娘掉进水中,你先救了她,我不会怨恨,不会妒忌;可是,与我同时掉进水中的,是我的妹妹,你居然先救了她,置我于不顾,那么,今后你也就不要怪我,也同样将你置于脑后而不顾!

此时顾守仁和李氏得了消息,心急火燎地赶了来,那担忧的神情,一望即知。

李氏一下子跪了下来,看着躺在草地上,脸色惨白的秀萍,她紧紧地抓住秀萍的手:“秀萍,秀萍,你别吓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声音里带着哭腔。

而顾守仁也蹲下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秀萍没事吧?”说着伸出手探了一下秀萍的鼻息,发现还是有气儿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舔了舔干干的嘴唇。

秀菱倏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顾守仁和李氏,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爹,娘。”

然后一股热流,不由分说地冲进她的眼眶,她竟然哭了起来。李氏扶起她的身子,顾不上她的衣衫还滴着水,一把紧紧地抱在胸前:“秀萍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娘可怎么办啊!”李氏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水。

秀菱其实衣衫也是湿答答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呢!可是因为她的情况,比秀萍好得多,所以李氏只是为秀萍担着心!

还是顾守仁在边上道:“哎,要哭回家哭去!孩子她娘,你看看两个女儿,衣裳头发都是湿得,不得赶紧回去啊?就是绍文,怕也是受了惊吓呢!”

李氏经顾守仁这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喛了一声道:“对对对,咱们赶紧回家!换上干净衣裳,再喝一碗压惊汤,好好在**躺一躺,什么都过去了!”

又把眼光转向秀菱:“秀菱还好吧?”

秀菱点点头:“娘不须为我担心。咱们这就走吧!”湿答答的衣裳贴在身上,确实很不舒服。随着夕阳落山,拂过的风也不免有一丝凉意。

李氏又问杨绍文:“绍文没什么事吧?”

杨绍文无力地摇摇头:“应该没事。就是腿上被啥东西割了条口子!”

李氏呀了一声,连忙道:“那得赶紧回去,让你林生叔帮着瞧瞧,上点儿药。”

顾守仁折了一枝树枝递给杨绍文:“绍文拿这个当拐杖,走路好支撑着。”

接着蹲下身子道:“秀萍,爹背你回去!”他晓得杨绍文这个时候自顾不暇,肯定是照顾不了秀萍的。

李氏则搀着秀菱,一家子这才往田庄走去。

好不容易回来了,李氏又忙碌着,帮秀萍换衣裳,擦干头发;秀菱则自己照顾自己。那边杨绍文暂时换上了顾守仁的衣裤,林生开始为他清洗伤口,搽药。

李氏在边上看着,有些为难地说:“你和秀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倒出了这么个事情。传回你爹娘耳朵里,不知该怎么埋怨呢!倒显得我们没把你两个照顾好!下次该不放心放你们来了!”

杨绍文努力笑一笑:“娘,没事儿!我尽量不让我爹娘晓得。就是他们晓得了,说起来事情还该怨我不是?我也没料到居然会有那样大的一条鱼上了钩,一下子把咱们的小划子也给弄翻了,唉!”

他嘴里和李氏说着话,心里却琢磨秀萍刚才的态度。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闭上了眼睛,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究竟是她因为惊吓过度,太过疲累的反应;还是索性懒得搭理自己呢?

他自己,其实是有些愧对秀萍的。因为在最危急的时刻,他第一个想到要救的人,是秀菱,而根本不是她。如果秀萍知道这一点,她会怎么想?如果为这个而怨恨自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当然,如果秀萍问起来,为什么先救秀菱,而不先救她?自己也许可以辩解:因为秀菱当时离自己要近些!

可是,事实是这样吗?他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应该是秀萍离自己稍微近那么一点点才对。

秀萍并不是瞎子,她会看不见么?如果她看见了呢?

杨绍文已经感觉到了秀萍的冷淡,那种冷淡,与平日他俩之间那种令人不易察觉的冷淡、隔膜不同;仿佛有着冰棱的冷和厉,直刺人心。

那么,秀萍可能是了解真相了!杨绍文想。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两只手揉着太阳穴。如果秀萍真的要问的话,他即使不能直言相告,也不能骗她了!

他也不知道,秀萍的打算是:她死都不会开口问杨绍文的!问了又怎么样呢?无论杨绍文的回答是什么,他都已经那样抉择了,那样做了不是吗?

既然杨绍文的心里没有她,那么,她所能做的回报就是:她的心里,也永远不会有杨绍文的位置!

而秀菱呢,她并不知道这些状况。无论是秀萍心里的想法,还是杨绍文心里的想法,她都不得而知。她觉得今天的落水,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感谢老天爷的保佑,三个人都平安无事。

既然三个人都没有什么事,那么,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