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大街上就已经有人在扫地了。也许是因为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雪,街道两旁都还有些残雪没有融化,这些辛劳的扫街人就把残雪扫到一堆,连带一些垃圾也全都扫掉,使整个大街一尘不染。斩劫不由得点头叹息:“真是不错!”

看到斩劫牵着马过来,一个扫雪的老人抬起头,叫道:“牵马的,不知道马儿不准进城吗?军卫长以下的人,一律不准牵马进城,这是昨天才……”蓦然看见斩劫,不由得大声叫起来:“这不是总军卫大人吗?哎呀!总军卫大人回来了!总军卫大人回来了!”他一边叫着,一边舞起扫笤,四处跑起来。

斩劫笑着,看到那些扫街人都围了过来,眼中有些湿润。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整个舞龙城中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威信,人们一看到他回来就大为兴奋。

人们围了上来,都望着他,却都没有说话。斩劫环顾着这些老老少少的同胞,向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问道:“你是法族人吧?”

道武法三族的界限已经泯灭,现在说到这三个族都只不过是询问他的来历而已。那青年笑道:“总军卫的眼力真好,我是法族人,来自安宁村的。”

斩劫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四年前,自己飞马从安宁村跑过,差点撞倒了一个小孩,便问道:“原来你是安宁村的,对了,安宁村有个米面铺,铺里有个孩子,现在应该是十三四岁了,他们一家人还在吗?”

青年笑道:“总军卫大人一定是记得原来您曾经救下的那个孩子吧?当时大人怕吓着了孩子,安慰过他,还为他立下了志向。现在他也到了舞龙城,进入了少年学院学功夫了。他就是我的弟弟。”

斩劫大喜:“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没有进入学院学习啊?”

青年低下了头:“我父亲死在了魔族手里,母亲又急又悲,生了重病,所以我只好在家里照顾他,抚养我的孩子。家室拖累,我不能参军作战,我也感到很惭愧!”

斩劫黯然,过一会儿才道:“唉,东圣人类的苦难,太深重了。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们有了一个根据地,东圣人类的苦难快要结束了!”

听他这么说,人们又高兴起来。他们相信斩劫的话,比相信圣旨还利害。

斩劫环顾一下众人,又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不在家里面休息,这么早就到街上扫雪了呢?谁这么要求你们的?”

一个中年妇人笑道:“总军卫大人,我们好不容易重建成功了舞龙城,自然应该珍惜啊!您带着大军,把魔族给逼退出了武族的治下,这真是我们的大福音啊!我们都明白,有您在,魔族就不可能再回到舞龙城来!所以我们觉得,舞龙城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我们都不爱惜谁爱惜?我们就相约着一大早来扫街,把街道扫干净了,我们走起来也舒服,住起来也舒心啊!其实没有人要求我们,可是一个月来,我们都是这么天天打扫的,也都习惯了!”

斩劫又是一番感叹,看看被寒冷的晨风吹得脸色通红的众人,他顺手从一个老人手中接过扫笤,自己动手扫起来。那老人连忙去抢扫笤,叫道:“哎呀总军卫大人,您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情呢?快让我来让我来!”

斩劫边把一大团雪扫到墙角,一边道:“老人家,谁做事都是一样的做法,我又怎么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呢?您休息一下,今天早上的工作,我帮您做啦!”

人们都活跃起来。整个东圣大陆的总军卫,他绝对是东圣大陆上的实际皇帝,谁见过如此崇高地位的人,来帮着一个老人扫地呢?他们啧啧赞叹着,也都开始扫起地来。

有了动力,似乎人们的行动也增快了许多。那老人不能抢回自己的扫笤,只得随着斩劫走。斩劫边走边道:“老人家,您甭想着我们是做大事的,就高高在上了。我东圣军队的战士,上至我总军卫,下至普通的一兵,都是东圣人类的子弟,是为了整个东圣人类的安全战斗的。有为你们做事的机会,我们是怎么也不会放弃的。您要知道,我们都没有什么地位。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吃的穿的从哪儿来呢?”

老人袖着手,看着斩劫忙碌的身影,一边点着头,一边在口中喃喃地说道:“我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圣人?这就叫圣人吧?”

身边另一个老人接过话来:“总军卫大人都不是圣人,谁才是圣人呢?”

斩劫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他直把这一段街道扫完,才把扫笤还给老人,问清了道路,告别了大家,去找奇医等人去了。

告别了众人,斩劫回到了建立在城主宫屋基上的“议事宫”里,见到了奇医、灵茜等众人。久别重逢,他们都极为高兴,互相有说不完的话,从卯时半一直谈到午时,都没有说完。直到奇梦缘来请他们入席,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打住了话头。

这一席,本是为斩劫接风洗尘而设的,参加宴席的人,只有奇医、众兄弟姐妹和民府的领导们。斩劫笑着,和众人一起安了席,正要动筷,忽然有一个侍卫进入大厅,禀告道:“启禀总军卫大人,门外有城中一群宿老求见!”

斩劫一惊:“宿老?我才回来,他们来做什么?”

奇医皱着眉头,道:“大概是有什么事吧。斩劫,你要不要见见呢?”

斩劫笑了:“当然要见。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我们连吃的都没有,怎么能够把他们给怠慢了呢?走吧,大家都随我去见见他们,听听他们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建议!”

斩劫带着众人出来,果然见到一大群七老八十的老人,一齐聚在议事宫外面的台阶下。斩劫连忙走出去,站在议事宫大门口,先吩咐自己的亲兵:“把这些老人引到殿里,赐饭,让他们吃了东西,热一热身子,再问他们有什么事情。”

几个亲兵答应一声,正要下台阶,斩劫又叫住他们道:“还有,注意你的语气和态度,要把他们当做是你的亲爷爷!”

亲兵们答应了,下台阶去请老人们。奇医笑着望望斩劫,心中想到:“这斩劫去了一趟,对人民的感情,倒是要更加深厚了,竟然也有些像人君的样子了呢!”

他却不知道,斩劫此时心中想的是:“我十来年以来,所做的事,就不外是抵挡魔族,开天划境而已。这两个事的原因,都是为了保护东圣人类,不受侵犯,能够有一个安宁的环境发展文明。我所做的事是为了他们,那我对他们为什么不好一些呢?如果我为了他们做事,而又欺压他们,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不过,下去请老人到殿里用饭的亲兵们却被老人们追开了,那些老人拥上了台阶,在斩劫与奇医等人面前整整齐齐地跪下了。

斩劫一惊,连忙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亲兵们,快扶起来!”他与奇医等人也连忙搀扶老人们。

老人们却不愿起来。为头的一个抬起头,道:“总军卫大人,我们不是来告状的,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总军卫大人和众位大人。我们来,是想送一张纸给总军队大人,请您务必收下!”

斩劫一愣,忙道:“是什么纸,我一定收下,请众位先起来再说吧!”

领头的老人笑了起来,道:“既然总军队大人愿意收下,老伙计们,我们就把纸呈上来吧!”随着他的话音,台阶下面站起来四个六十来岁,身子骨还比较壮健的老人,他们将手一甩,一张纸就在他们手上牵了出来。纸上写着两个大字:圣尊!

斩劫又是一愣,没有明白这些老人的意思。他身后的奇医和众兄弟们却似乎都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淡淡的微笑。

奇昊还在斩劫身后加了一句话:“这才是众望所归啊!”

斩劫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的老人笑道:“总军卫大人已经答应过老汉们了,这两个字,是一定要收下的。这是整个舞龙城,整个东圣人类的一片心意,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推举大人为我东圣大陆的圣尊,统领所有军民财物,一心抗魔!”

斩劫这才知道这些老人所送的这两个字的份量,这不就是让他当东圣大陆的皇帝吗?皇帝这个称呼,好倒好,地位崇高,富有四海,可惜就是太忙,五鼓起来,深夜不休,斩劫不大喜欢——做了圣尊,就没有自由了,就不能陪同他的茜儿游山玩水了,这怎么能行呢?再说了,在中原大陆的时候,他时常听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是他们也为自己弄上这么多妃子,自己不就惨到极点啦?那还怎么修真,怎么陪灵茜呢?

因此,斩劫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声道:“不行不行!这事怎么能成呢?我无德无能,年纪又小,功劳又少,又懒散又任性,这事怎么成呢?”

领头的老人没有着急,而是笑着道:“都说斩劫总军卫一言九鼎,我看也未必。刚才总军卫大人不是已经答应老汉们了吗?现在就反悔,也快了些吧?”

斩劫却笑了起来:“我只是答应接受老人家一张纸,却并没有说要接受纸上写的字啊!”其实他这种说法欠妥,因为既然接受了纸,当然也就接受了纸上的内容。你能够说你看到了小河,然而却没有看到水吗?可是老人是先诓他答应然后才拿出纸来的,因此他也可以耍赖一下。说到玩心眼,斩劫只是不愿玩人而已。真要玩起来,有多少人会是他的对手呢?

领头的老人见了,又跪下去,道:“刚才老汉们已经说了,如果总军卫大人不答应,老汉们就跪下不起来了。总军卫大人一向尊老敬贤,总不会让我们跪着吧?”

他一跪,别的老人也跟着跪了下去。斩劫一惊,这下他慌神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人们跪着啊!他连忙叫道:“还是先起来再说吧!”一边叫,一边去搀扶,还叫着侍卫:“快把老人们搀起来!”

可是,老人们不起来,侍卫们也只是假装去搀扶一下,却根本不用力。因为他们都想斩劫接受这个称号,所以他们才不愿破坏这场好戏呢。

斩劫手足无措,一边责怪侍卫,一边亲自去搀扶领头的老人。老人双手搭在斩劫手上,道:“总军卫大人要我起来,就表示答应这个称号了?”

斩劫嗫嚅一下,道:“这个嘛,可以先从长计议,你们请先起来再说吧!”

老人却道:“这样,我不能起来!总军卫大人,这两个称号,是我们整个东圣大陆人类的一片心意,您有三必接受。一,抗魔大业艰苦卓绝,不集中整个东圣大陆的人力物力财力,别想成功,所以您有责任集中整个东圣大陆的一切力量。怎么集中?您当了圣尊,就可以集中。二,打败了魔族的东圣大陆会怎么样?继续像从前那样三族分立,魔族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唯一能够保护东圣大陆的人是您,因此您是灭了魔以后也不能丢弃责任的人,您只有成了圣尊,才不会丢弃责任,东圣人类才有安全感!三,跟随您战斗的大军,谁不望您更进一步?您当了圣尊,可以大大激发他们的士气,可以让他们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而您拒绝这个称号,难保他们不会离心离德。如果士气有变,东圣大陆也就完了!所以,您必须接受这个称号!”

斩劫仍然不愿答应,这等于当皇帝,这事太大了,他怎么也不愿成为皇帝这种人的,于是他仍然说道:“还请各位起来,这事先放下再说。等灭了魔,再议不迟!”

领头的老人摇摇头:“这话不行!这是在搪塞我们。”

斩劫十分着急,奇医适时插话道:“论说,这称号也该接受,也不该接受。只凭着你们几个老人来说,谁知道城中居民怎么想呢?空口无凭,谁都不能接受。你们还是先起来,从长计议为好!”

领头的老人怒了,道:“总监军的意思,是我们不代表整个舞龙城的人民,是在伪造民意了?总监军,主这话可不对啊!”

奇医向他眨眨眼睛,笑道:“对与不对,我说来你们就知道了。这圣尊的称号,说实话,就好比是皇帝。这事情就太大了。总军卫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真心推举他,就算是当了也不踏实,你说他会不会接受呢?”

斩劫刚开始听的时候都还觉得满意,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奇医竟然曲解他的意思呢?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插嘴,领头的老人却不等他说话,就又问道:“那请问总监军,要如何才能证明这是所有人的意思呢?”

奇医也不等张口欲说的斩劫说话,笑道:“其实很简单,你们如果真的是出于真心,就一定要在城外北方搭一座高高的台子,择一个良辰吉日,请总军卫登台,然后大家上表劝进。劝进表上,一定要有众人的签名,特别是几个大将,一定要亲笔签名,一个都不能漏。这样,总军卫就一定能够知道我们大家的心意,也就不可能推辞了。要不然,就凭这一张纸,你敢当皇帝吗?”

老人恍然大悟,连忙答道:“谨遵总监军命令,老汉知道了!”站起来招呼一声道:“老伙计们,我们做事欠妥,现在要回去了,先准备好了再来请总军卫!走啦!”

呼啦一声,老人们全走了,根本没有给斩劫以插嘴的机会。

看到老人走了,斩劫不由得大怒:“爷爷,哪有这样劝人的?您这不是害我嘛?”

奇医笑道:“我也是为你好啊。不这样,他们能走吗?”

斩劫还要再说什么,被别人劝阻了。

到了三月初七日,这件事终于有了个结果:由于上至奇医等众将和奇昊等众人,下至士兵村民的劝进,又有灵茜的支持,斩劫终于答应,登台成为了东圣大陆的圣尊。以后,他总军卫的称呼,就废止了,人们都叫他“圣尊”了。

不过他这个圣尊的头衔,与皇帝还是有所不同的。首先他不是立宫议事,而是继续采取原来的议事方式,大家商议。然后由于灵茜的要求,他这个“皇帝”不设三宫六院,也不设嫔妃。而且他主要负责军事方面,民事方面仍然由民府众官员负责,这也是为了减轻一下他的压力。毕竟,开天划境才是真正的大事。

不过,称为圣尊,这绝对是一件划时代的事情。东圣史书有载:史前二年春三月初八日,司徒斩劫进位圣尊,等同皇帝,为文明发展的又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