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血魔池里的血水,就剧烈地翻腾起来,那血浪,滔天而起,直冲出有三尺来高。翻飞的血雾,把风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虽然他和轻蝉都穿的是红衣,却也被鲜红的血雾弄得满身湿透,那模样煞是惊人!

风临一惊,从暇想中猛然惊醒过来,望着那满池里纵横跳跃的血水,不由自主地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血魔池水会这样?”

蓦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血魔池,和从池底出来的那一幕,立即惊讶得跳起来:“每一次池水剧烈翻腾,都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最常见的就是有什么人物从这里面出世了!那这就是说……”他猛地惊出一身冷汗:要是真的再从这血魔池底出来一个什么怪物,那东圣人类的前途不是又将变得扑朔迷离了吗?

风临纵有千般不好,但是却有一个优点便是忠心。成魔,他忠于魔,万事以魔族利益考虑;魔气尽荡,他又忠于人类了。

血魔池底将出现新的怪物,这个判断让风临大惊失色,甚至于连抱着轻蝉的手都在不停地打颤——不,他还不至于这样,轻蝉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但那不是因为风临的手打颤,而是因为,血魔池中竟然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轻蝉的尸体,竟是要把她拖进血魔池底去!

风临一发现这点,顿时大惊,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血魔池中出现的吸引力蓦然变得惊人地大,好像要把整个血魔殿都吸进去一般。这次加力来得十分突然,风临根本没有准备,就看到那轻蝉的尸体,如一枚炮弹,嗖地一声就落进了血魔池,激起半人来高的血色浪花。风临手中,就只剩下一双空手了!

风临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疯掉了。从遇见轻蝉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并没有给轻蝉多少快乐。她如此深爱着自己,自己给她的却总是伤心、失意、磨难!两人刚刚有希望有好的开始,她却离自己永远地远去——现在,自己甚至连她的尸体,也给弄丢进了血魔池!

在那刹那间,风临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爆裂开来,那一股股的悔恨、一**的悲愤,都快把他淹没了!他用力砸着自己的头,跌着脚悲叹,又纵身扑向血魔池边,再跳下来,只差没有跳进血魔池去找寻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样,轻蝉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他最后的安慰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风临一念成魔的最大的惩罚吧?

风临颓然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这儿的阴冷潮湿。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到魔军呢还是回到东圣军中?回魔军?自己已经不是魔了,回去不是送死吗?自古人魔不两立,就算是地魔,现在也不一定还愿意跟随自己。回东圣军中?自己与他们仇大恨深,现在连轻蝉的尸体都没有保住,东圣军中的人们会如何对待自己呢?就算是他们不把自己怎么样,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呢?自己在军中能够有立足之地吗?

风临觉得自己的心好乱,恨、悲、苦、愁,全都进入了他的心里,让他昏昏沉沉地——这就是行将入魔的象征。风临,竟然面临着两次入魔的危险,如果他一直沉迷于那些想法,没有人把他唤醒的话!

这时候的血魔池水,再一次翻起了滔天的浪花。就像被烧开了一样,它不停地翻动着巨大的泡沫,然后又破碎。在破碎的同时,一股股血雾升腾起来,漫到半天之中。

风临浑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沉浸在自己悲苦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直到——

轰!轰轰!轰轰轰!

风临惊得跳起来:这是什么声音?竟然如此……

他连想法都没有得以完成,就看到血魔池水蓦然冲上了数十尺高的天空,冲起来直有山峰顶那么高,在这血柱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身穿红衣,脸庞圆圆可爱的人影——那是:轻蝉!

风临并没有看清楚这人影的模样,但是他立即就判定了,这就是轻蝉——轻蝉复活了?风临不敢肯定,试着叫了一声:“轻蝉……”

“哈哈哈哈……”回答他的是一串疯狂的笑声。那声音的的确确就是轻蝉的,然而又确确实实不是轻蝉,因为轻蝉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疯狂的笑声呢?

风临觉得有些头大,幸好此时血雾渐渐散开,他得以看到来者的真实面目。

此人正是轻蝉,一身红衣,但她又绝对不是轻蝉,她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双眼血红,大张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正在仰天长笑,浑似没有把天下一切人与事放在眼里的模样。更为奇特的,是她的左手拿着一个骷髅头,右手却拿着一尾拂尘。

这个人,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气质,虽然相貌与轻蝉一模一样,却根本不是轻蝉。风临立即断定了这一点。

但是轻蝉明明进了血魔池,她到哪儿去了呢?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里面出来?又为什么与轻蝉如此相像呢?

猛然间,风临想到了什么,冷汗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不会吧,不会这么悲惨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试探着问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笨蛋,我是轻蝉啊!”这语气,十分轻浮。

风临又是一惊,本能地回答道:“不,你不是轻蝉,轻蝉不是这个样子的!说,你到底是谁?”问完,他才反应到,此人知道轻蝉的名字,看样子还知道自己与轻蝉的故事,应该是一个认识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天魔或是妖皇吗?不,他们都不会这个样子,除非——除非他们是寄魂于轻蝉身上!

风临了解过这种寄魂术,简单说就是附身,借轻蝉的躯壳,行自己的灵魂。但是他马上又否认了:天魔与妖王都有自己的肉身,他们既不会,更不能把自己的灵魂附到别人身上。再说,此人的性格也不是天魔和妖王的类型。他们都是邪恶的代表,而此人正中有邪,邪中又有正,她会是谁呢?

那人再次哈哈大笑:“不错,你有点见识,居然知道附身之术。不错,我不是轻蝉,我只是借了轻蝉的躯壳而已。告诉你也不妨,我是奇蝶舞!”

风临重复一下这个名字,哦,想起来了,这奇蝶舞不就是蝶梦双姬之一吗?她们应该是道族的副总管吧?可是这两个人自己见过,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功力,做到夺舍附魂啊?他想着,就说了出来:“不对!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功力,附了轻蝉的身?”

那人笑声不断:“我就凭什么不能有如此功力?告诉你吧,我本不是凡人,我是地龙夫人转世!从太古开始,我已经修炼了上万年时间,你说我有多大的威力?我投胎成人,功力全失,任人欺凌!为了等到我恢复功力的这一天,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有谁能知道?现在我终于成功了!可是,谁料那天杀的心魔,他竟然毁去了我的肉身!我还没有渡劫,没有了肉身我如何行动?因此我才不得以借一下你心上人的尸体,去找心魔报仇!怎么样,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要走了,心魔,你等着,我来了!”

一展身形,她就向南方飞跃而出。其势之快,直如南山之电,一眨眼就跃出了数丈之远。那血衣飘飘,真不知是仙,是神,还是魔!

风临知道这个地龙夫人,在他与斩劫一起下光柱探险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得到过地龙夫人的尸体,在龙角上还得到了一以贯之神功。但是他没有想到地龙夫人的经历如此坎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起轻蝉还被她夺舍的时候,她已经飞出去数丈远了。

风临连忙跟在后面,大叫道:“回来!你回来!把轻蝉的尸身还给我!”

然而,地龙夫人去势如电。虽然风临极力奔跑,但是他还是只差一点追不上地龙夫人,看着她掠出血魔殿,掠向魔域山下。在风临心中,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向以来,风临的速度都是比较快的,虽然不如斩劫那么身法灵敏,但也算是东圣大陆上的佼佼者。修炼到了灵相结体的后期过后,风临更是身形如电,难逢敌手,他怎么会追不上附在轻蝉身上的地龙夫人呢?难道,她的功力要比风临更高?

风临想起了她说过的话,她本是地龙夫人转世,这地龙,则与风临一样,来自于中原神州大陆。她本是黄帝时神兽应龙之女,其八个兄长都是一方水神。她在洛水为神,却家舍被抢,而周游天下,又巧遇张良,从而被带到了这个邃光星之上。

这么多年来,这几多的波折坎坷,让她练就了一身强大至极的功力。在她还是奇蝶舞的时候,因为投胎转世的关系,她功力全失,默默无闻。凭着她后天的努力,她终于小有成就,成了道族的副总管。然而从不知道哪一天她明白了自己的本性过后,她就为着恢复自己的功力而奋斗。今天,她终于全复了自己的所有功力——

也许在这个星球上,现在只有蛇皇,才有资格与她一拼了吧?

风临功力不如,身法不如,要知道地龙夫人的原身本是龙,那龙行天下的极速,岂是人类能够比拟的?因此很快,他和地龙夫人之间就拉开了一点距离。然而为了救回轻蝉的尸身,他仍然奋不顾身地向前追着,定要把地龙夫人给追回来。

还真叫他追上了,不过不是因为他的速度忽然有所提高,而是地龙夫人自己停了下来。也不是她自己愿意停下的,而是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瘦小的,干瘪的老头,站在地龙夫人下山所必经的大道上,手中甩着拂尘,望着地龙夫人,轻轻地笑着。

地龙夫人来势极速,差一点就撞到了此人身上。她脚下一顿,立即站住了脚步,好似从来没有发力奔跑一般,反而是她后面的风临,双手已经触及到了她的背上,连忙腾身而起,才消除了前进的冲力,站稳在道路上。

由此一点,就证明了风临的功力,的确不如地龙夫人。

而在此时,地龙夫人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呼叫:“是你!”

她所说的,是她对面那个忽然出现的老头。那老头笑了,道:“是我,夫人,我们好久不见了。这么多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风临站在道路的一旁,他认得这个老头,他便是张良先师身边的书僮,韩正!

地龙夫人哼了一声:“你好像认错了吧?我是徐轻蝉,你是哪个?”

韩正哈哈大笑:“夫人,你想,我身为接引天帝,如何认不得你的原身呢?你在我面前出现,我们以相交数百年的情分,我还不知道你吗?”

地龙夫人皱起眉头,问道:“是他叫你来的吧?”

他?他是谁?

韩正淡淡地笑了:“自然是他,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是人仙殊途……夫人,我们的命运改变在即,你还是悟了吧。大家共享清静之福,不是很好吗?”

风临听完韩正的话,这才明白,原来那个“他”不是别人,竟然便是东圣文明之祖,先师张良!看样子,这地龙夫人与先师之间,还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吧?

地龙夫人冷哼一声,道:“韩正,你以为这么几百年了,我还会只记住他一个么?几百年间你们逍遥自在,何曾有人关心过我的生死存亡?我被天魔杀害,死第一次,你们有谁知道?我的灵魂飘泊大陆数百年,你们有谁过问?我转世而为人,历经艰险修炼,你们有谁帮过?我被心魔所暗害,死了第二次,又有谁在我身边?你回去告诉他,我心里已经没有他了。我的事,也不要他管!”

她侃侃而谈,似是心灰意冷,然而风临却听得出来,她心中对先师张良还是十分眷恋的。风临心中暗暗笑着,却仍然头痛不已。听这个语气,地龙夫人的肉身已经被心魔所毁,那么轻蝉对她而言就十分重要。先师与她是情人,想来不会帮自己,自己想要回轻蝉的尸体,看来十分不容易了!

韩正仍然淡淡地笑着:“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我们都知道,夫人在人世间受了不少的苦,但是我们都不容易到人世间来嘛。就算我们想帮助夫人,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要知道,散仙是不能进入实相境的,这儿的魔气太重,对我们的修行十分不利。就算是我,也不能在世间呆上太多的时间。夫人,我知道,你在人世间曾经爱过一些男子,特别是那武族的名将羽城。那羽城久后也是成神的命,你又何必沉沦魔劫呢?”

地龙夫人一惊:“谁说我沉沦魔劫了?”

韩正一叹:“看看你的眼睛,你不就知道了吗?”

风临恍然大悟。他是曾经入过魔的人,自然知道人入魔之后有什么表现,也知道入魔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人与魔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原生魔虽然要历经修练才能修成人的躯壳,但是后来修魔者却只需要修心就行了。

应该说,修神、修仙还是修魔,都只不过是修心而已。心情平淡,出世无争,便可以修仙;古道热肠,入世济民,那就是修神;这些都是善念,洒脱而不固执。而如果拘泥不通,食古不化,太过执着,过度了,那便成瘾;而瘾之至极,便成了魔。

所以,人都要洒脱,该自己的跑不掉,不该自己的想不到。追求太高,求之太急,不知变通,便谓之走火入魔。人与魔,神与仙,全在乎一念之间而已。

但是地龙夫人却并不知道这些,仇恨在她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她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我听你的话,与你一起去见那个没良心的张良罢了。我不会上当的!”蓦然间身形一些动,已经腾身而起到了半空中,再一飘,便向着魔域外面,奔去了。

韩正摇头叹息,回头看了看风临,笑了:“恭喜你返本还元,魔气尽除了!”

风临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轻蝉死了,她是我害死的!”

韩正默然,过一会儿才道:“天命如此,她是无福之人,才会命丧于心魔之手。你重重劫难,要好自为之。不过,你们劫尽天命来的时候,也为期不远了。回去告诉斩劫,天劫将至,下月初一便是祭开天台之期,要他尽快赶去。鬼妖仙各界,会为他护法的。”

风临记住了韩正的话,却对另外一句话感兴趣:“您说,是心魔害死了轻蝉?”

韩正点点头,道:“是的,他用的是武魔的破真魔椎!你切不可以为她报仇,不然必有大难!我言尽于此,你去吧!以后遇上地龙,不可力敌,只可躲避。”

风临点点头,向韩正行了个礼,向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