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元守一,守定灵台清明,不畏生死玄关,无惧喜怒哀嗔,风临在五行幻阵之中,历经着心之修炼,神之磨砺,向着心神智合一的大圆满阶段,艰难地前进着。

五行幻阵中间,那阵青白相间的气雾,开始逐渐实质化了。这表示幻阵正在紧张地运行着,向着风临发动一次更甚一次的攻击,要磨碎他的心灵,击垮他的斗志,从而让他生不如死,最后黯然死去!

风临如坐在一叶孤舟上,颠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轮红日,即将喷涌在东方,跳出海面,却如负担了什么重担,总也升不起来。

天上有乌云,遮天蔽日。但是海边还是很清朗的。也许,唯因了海边那种清朗,太阳才有机会一展头角,露出它美丽的笑容来。然而,天上的乌云不除,太阳即便是升上了天空,又有何作用呢?它一样不能给整个大地带来阳光普照啊!

风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无际的大海上,自己只有一叶孤舟,很是危险,却并没有想到自己要不要施展灵力,跃出大海,或者想一个比较安全的方法,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太阳,关心着大地上的阳光普照!

也许,这就是返魔成人的感觉吧?不考虑自己,先顾及他人,这不正是人类的优点之一,也正是人与魔的最大区别之一吗?

何为人,何为魔,不就是人性和魔性的不同吗?论到身体结构,那还不是一样?

可是,蓦然之间,狂风大作,海面上惊涛骇浪,那一个个比三层楼房还要高的巨浪,狂啸着打向风临的小船。风临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船帮,任凭自己被巨浪抛上高空,又重重地坠落浪谷。紫红色的迷雾被大浪打碎,太阳却仍然只能在极东边的海天一线上,露出半张脸来,通红通红的。天空的乌云翻滚,声势更为惊人,太阳仍然没有出头之日!

现在的风临,就算自己仍然在生死一线的边缘,在惊天巨浪的覆盖之下,却仍然在想着太阳,为太阳而祈祷,为阳光普照大地而努力!

然而,在天地之威面前,他风临有何等力量,能够改天换地,把乌云变成晴空呢?

狂风怒嚎,巨风迎面扑击在风临脸上,就如同一只重锤击打到他脸上,那么沉重,那么痛苦。但是风临不能回避也没有回避。风也罢,浪也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总不会怕了你们!我一定要战胜乌云,战胜海洋,为阳光的出现而努力奋斗!

惊天的巨浪仍然在继续扑来。风临又一次被冲上了天空,俯瞰一下海面,那小船终于经受不住巨浪的打击,碎成了一堆木板,随波逐流,四散开去。风临已经没有了退路,风浪却仍然在肆虐。风临咬紧了牙——不进则退,不进则亡!

猛地,他从风顶浪尖一跃而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跳起来的,身形如火箭一般,直冲上九天之中,冲向那一团团凝结的乌云。

“破!”他清叱一声,身形如电,直射到云层之中。在这儿,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看到了久未见到的东西——雷电!

在十多年前,当他还在中原大陆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雷电,感受过它的威力。但是从他来到东圣大陆以后,他就再没有看到过雷电了。但是今天他看到了,他看到闷雷在云层里滚动,闪电在他的身旁穿梭,一团团火花,从云层相碰撞的边缘迸发。他兴高采烈地伸手抓向一朵闪电,却发现这闪电并非是温顺的羔羊。它来势如剑,竟然想刺穿他的手心。他冷哼一声,用力一蹬,蹭上了乌云的顶端。

到了这儿,他决定再不能让乌云肆虐。一声长啸,连那云层都被他震得簌簌发抖。他如同一条暴怒的苍龙,猛然间栽进云层里。一阵阵惊天动地的雷声在他的耳边咋响,他的耳朵都被震得丝丝流血。一道道闪电从他的周身击下,映得他全身雪白——

然而,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乌云已尽,太阳正冉冉升起向空中,整个海面上风平浪静,一片红光,煞是好看。再看看远处,紫红色的迷雾已经消退,海岸线就在他的面前,岸上人烟稠密,鸟语花香……

风临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历过了一劫。

可是,还没有等他喘一口气,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已经改变了。

现在的他,正处于一个无边的荒漠上。

驼铃声声,黄沙遍地,他迷茫地看向前方。方圆数千里的荒漠上,没有人,没有树,没有任何一点颜色——除了那无尽的黄沙!他踟躇着,浑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儿。

但是不能在这儿过一辈子啊,人总得前进的嘛。风临这么想着,迈步向前走去。

这一走,就一直走了三年!

每天醒来,身边只有一只骆驼相伴。每天仰望空中,白云不见一朵,飞鸟不见一只,只有瓦蓝的天空,和正空中那火红的太阳。甚至连那太阳所在的位置,也是一成不变的。风临每天都迈动着脚步,毫不停歇地走着,走着。他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他没有吃过一次饭,也喝过一口水,每天从早到晚的机械动作,就是不停地迈步。

他的身边,从来都只有那一只瘦弱的,皮毛吊得老长的骆驼。它默默地走着,身上没有背任何东西,也从来不向风临看上一眼,更不发出任何一点响声。

一到晚上,在夜幕下,一人一骆驼便相偎着入了眠,结束了一天单调的生活。

如是,走了三年。三年之中,他们从来没有感受到春的温暖,夏的炽热,秋的萧索,冬的严寒。天气永远是那么晴朗,空气永远是那么干燥,温度也永远是那么适中,既不会让人感觉到冷,也不会使人觉察到热。

三年之中,他眼前的景色永远都是黄沙遍地,一座座沙丘耸立在四周。永远没有树木花草,永远没有行人炊烟,甚至永远没有第二种颜色,第二种景色!

走到第三年,风临终于发现,他自己一直没有走动过,完完全全是在原地踏着步。

但是他还是想明白,自己实实在在是在行路,一直走了三年的路,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直到第三年(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第几年,第几天,在这茫茫的沙漠上,他是不能明白地知道时间的。他只能大约估计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了),那一个落日下,他坐在骆驼边上,沉沉入睡,却又幡然醒来,在凄冷的夜色中,他忽然才发现,自己走的,是一条死之路。这种死亡,没有刀剑,没有血腥,杀人于无形——它的兵器,就叫做孤独!

是生的孤独,是死的孤独!

风临终于不堪忍受,蓦然站起来,张开双臂,长啸起来。那啸声激越,直冲云天,竟然撕开了夜幕,唤来了星辰——他就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四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终于闯出了死一般的孤独!

不在孤独中爆发,就在孤独中死亡。生与死,那也纯粹是一念之间。

风临,终于又闯过了这一关,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威压不能使他屈服,孤独也不能让他沉沦,他还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呢?还会有什么,能够来考验他呢?他不知道——谁又能知道?

黄沙一闪而没,风临又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这地方好美!

一弯浅浅的小河,河里闪动着青中泛白的光。河底是一层洁白的沙石,连那小小的棱角也清晰可见。小河中,还有一片片翠绿的荷叶,叶子中间盛开着一朵朵鲜红的莲花!

风临高兴得大叫起来,他最喜欢莲花了!

而这一跳,也让他明白了,自己正位于小河的东岸。这岸边是一块绿茵茵的草地,整整齐齐的小草只能淹没他的脚背。那小草中间,嫩得让人心疼的朵朵野菊花,悄悄地探着头,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神奇的世界。

草地上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在别的地方,就在风临的身边,正依偎在他的怀里,痴痴地望着他,望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

此人当然是个女子。她生着一张温柔的鹅蛋脸,亮若晨星的眸子,掩映在长长的睫毛下。小巧的玉鼻,殷红的小嘴,直直的脖子,合成那完美无缺的螓首。

她身段窈窕,体态婀娜,让人一看就慰帖到了心里。

她是谁?风临不知道。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女子,她痴情地望着风临,风临便也痴情地望着她。两人对望着,浑然不知道时间的流失。

风临对她十分迷恋,不单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因为她身上有着一股奇特的香味,那是一种沁人的芬芳,不知道采自何种鲜花,甚至根本没有花香的任何特征——那是那位女子的体香,让人沉醉的体香!

抬眼望望,在草地的边缘,那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风临曾经见到过这种宫殿,它以琼玉为石,黄金为陛。风临所在的这块草地,原来是这座宫殿的后花园。这里面四处都是奇花异草,连那珍贵无比的奇灵果和血灵果,都布满了整个墙角。

一些高大的乔木,风临都叫不出名字。它们被种植在后花园的周围,整个树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味道,只让人吸一口,就有说不出的快感。

风临扶起女子,走向殿中。

这后花园不知道有多大,他们走了一刻来钟,还没有走到宫殿门边。脚下草地还在延伸,宫殿就在眼前,却好似一直都没有变化。

又走一刻来钟,他们终于来到了殿门旁。风临扶着女子,触手是温滑细腻的肌肤,入鼻是清雅馥郁的体香,他不禁沉醉了,连走路的步伐,都不能保持平静。

拾级走上黄金制成、白金为图的台阶,他们进入了殿中。

哇!

殿中没有灯火,却亮如阳光。原来是那殿壁上,镶着一排排的珠子,那不是夜明珠,夜明珠也没有那么亮。风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珠子,却知道它们把整个大殿照得比太阳光还亮。

壁上,还镶着一圈圈碧绿的带子,那是用祖母绿镶入翠玉,精心打制成的。墙基处,围了一圈火红色的边,那材质是火晶石,一种珍贵无比的晶石制成。

除了这些之外,宽阔的殿里,还四处可见珍珠、珊瑚、钻石、琥珀……

这是哪个帝王的房间,竟然有如此富丽堂皇,如此气派非凡?

那女子呵呵笑了,用恍若黄莺的声音娇笑道:“神皇怎么不记得了,这不是您的寝宫吗?”

神皇?寝宫?风临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我的吗?我有如此神奇的宫殿?那我还奋斗个什么劲呢?但他马上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是寝宫,那怎么没有床铺啊?

意念刚动,他就看到在殿东首,出现了一间床。这床,洁白无痕,竟然是用整块象牙雕成。床四边的柱子,那是用玳瑁作柱,镶以数十种宝石制成的缨络。**悬挂着帐子,摸一下,入手细腻,这是用天外藤索熬浆,和以星蚕之丝制成的绸缎,轻如寒烟,恍若梦中。**还有大红锦被,精雕枕头,让人一看,就禁不住上下眼皮打架,直想倒在这**,好好生生地睡上一觉。

那女子含笑望着风临,伸手摘下自己头上一根莹白色的发钗,轻声笑道:“神皇陛下,我们相恋已久,不如在此就寝了吧?”

抬手间,一断比葱白还胜三分的玉臂露出,让人不由得不心生怜爱,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风临望着她的眼睛,那眸中清明无比,真诚无比。

但是风临还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是哪儿不对劲呢?他也不知道。

女子将一只巧手,放在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笑靥如花:“神皇陛下,您还不休息,还要自苦如此作甚呢?良霄千金,可别误了!”

一阵意乱神迷,一阵魂牵梦萦。风临不由自主地将手交到她手上,两人相拖着,拥入帐中,倒在塌上。

被已展,履已除,两人已拥入被中,肌肤相接,身体紧紧交织……

风临一个翻身,将女子揽到自己的身上,目光无意之中闪到床顶。那儿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有他的手臂那么宽大。白玉无痕,却有泪。一滴泪,如一个梦,飘落下来,正正落到了风临的脸上。

风临一惊,紧紧地盯着那块白玉。女子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是他已经不再注意。

白玉一晃,上面出现了一张脸,一张梨花带雨的,温顺中有着调皮的圆脸。她泪眼婆娑,嘴唇微张,眼中不但有伤心,还有焦急,与深深的担忧!

风临大吃一惊:此人是轻蝉,是他朝思暮想,永世不能忘记的女子——轻蝉!

轻蝉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是真,是幻,还是梦?

风临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能够看见轻蝉,就是老天对自己的优待。机会来了!

此时,轻蝉的脸庞迅速变小。那女子也发现了这块白玉,和玉上的轻蝉像,不由得怒叱一声:“什么妖孽,胆敢来此神皇宫中捣鬼?”长袖一起,就要击落白玉。

可是风临一抓,就把那长袖抓住了。他已经发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地方,这是五行幻阵,风临记住了这一点。五行幻阵中,什么东西都是幻影。要破除幻影,只有入幻除幻,把自己老老实实地融入幻影之中,然后才能找到幻影的迷点,一举破阵。

那女子肯定是幻阵,白玉却是阵中救星,风临不能让女子把白玉击破。

这便是生生克克的五行幻阵的奇妙,灾星如花似玉,福星默默无闻。灾中有福,福中却也有灾。是灾是福,那就全看阵中人的悟性了。

一刹那间,风临见心明性。

但是迷阵还在,幻影也还在。风临仍然没有能够破阵而出。

白玉之中,轻蝉的脸庞迅速变小,她的全身现了出来。她伸着手,张着嘴,急切地呼唤着风临。周围的景色也现了出来,这是怎么一个穷山恶水,周围全是什么刀山火海,血浪翻飞。这是哪儿呢?难道是地狱?如果是地狱,轻蝉怎么能够去那儿?

前有斩劫去冥罗界救爱人,后就要有风临去地狱救爱人。风临暗下决心,一跃而起,从那富贵温柔的女儿乡,毅然跳进了白玉之中,处身于崎岖的山路上。

那**的女子高声叫喊着,风临却头也不回。他记起了轻蝉的爱,在美貌、富贵与艰辛、凄惨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选择了轻蝉!

轻蝉就在他身前不远,正被不知什么东西拉着,飞速后退。风临可以看到,在轻蝉背后极目所见处,有一个深深的血洞,轻蝉就被拉向那个小洞子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