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腔怒火正准备发出来,忽听斩劫又在敲门,就一下子冲他来了:“敲什么敲,没敲过门啦?”

却不料这下老妇却有些害怕了:“哎呀老头子,可别这么说,要是村长,那你不把他给得罪啦?还是去看看吧。哎呀你还是去看看吧!”

斩劫牵着马,耐心等着。听到那老头已经走到房门边,伸手拉门闩,忽然那手又停住了:“哎呀不对,要是是赶尸的,是具尸体,那可怎么办?”

老妇也害怕了:“是呀,那可不得了!左江村、道口村还有思霞城,死了那么多人,这几天又在赶尸了呢!可是,那要是村长呢?”

老头有些不耐烦:“是村长他不知道出声啊?”

斩劫知道自己得说话了:“老人家,我是过路的人,天晚了想借宿一晚,请您老开开门呀。”

老妇高兴了:“哎呀老头子,他是过路人,不是尸体也不是村长。开门吧!”

门开了,一个雪白的扎着头巾的头颅伸出来,一双昏花的老眼在夜灯下看看斩劫,待他看清面前站着的这一人一马,连忙就把整个身子都挤出门来,笑道:“哎呀客官,刚才十分是怠慢,对不住哇,对不住。”一边把马缰绳接过去:“客官请里面请吧。老婆子,快来迎接客人,倒杯茶吧。”

进了屋,老妇人招待斩劫坐在一根长板凳上,送上茶来。斩劫低头看去,手里是一个乌黑的土碗,一大碗清水里,飘着两三片榆树叶,这就是“茶”。老妇满脸歉意地道:“客人啊,乡僻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慢待你了。”

斩劫正要谦谢几句,老头进来了。他脸上堆满了笑:“客官,你的马我已经给你牵到后院拴好,丢了草给它了,你放心吧。这穷乡僻岭的,你多多担待吧。”

斩劫深感这老两口盛情,加上他跑了远路的确渴了,便一边谦谢着一边大口大口地把碗里的清水“茶”给喝了个精光。

这下两位老人大为高兴。老妇看了看老头,老头看看斩劫,又问道:“客官,你这是打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啊?怎么到我们这僻静的村子来了?吃过饭了吗?”

斩劫恭敬地回答,却不料他的回答令老头大吃一惊:“我在路上已经用过晚饭了,谢谢两位老人家。我这是要去交界山。”

老头不敢相信地追问道:“您说你要去哪儿呢?”

斩劫道:“交界山。”

老头站起来,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年轻人,又和老妇人满脸疑惑地对望一眼,才道:“你是谁?”

斩劫也站起来,拱着手道:“小人司徒斩劫。”

“什么?谁?司徒斩劫?”老头更是疑惑:“哪个司徒斩劫?”

老妇却十分紧张地接道:“司徒斩劫,好像东圣大陆上,只有,一个司徒斩劫吧?”猛然啊了一声,伸出个食指指着斩劫:“您……是……宗……主!”

斩劫反而不解了:“什么宗主?”

老头也恍然大悟,继而十分害怕惶恐:“您是赵总军卫的唯一弟子,南华第三战士,司徒大人?”

斩劫笑了:“我就是,可是我不是什么大人啊。你们不信?”他猛然想起,便从衣服下拿出一块铁片,那是太西法族人的“认牌”,那上面雕有他的名字,职务。老头接过来一看,果然那上面刻着:初级战士司徒斩劫。他立即翻身下跪:“不知宗主大人驾到,请恕老汉大罪!”老妇也跪到地上,插烛也似地磕起头来。

斩劫大为慌乱:“两位老人家请起,折杀小人了!”

老头在斩劫搀扶下起来了。斩劫问道:“你们倒底说的,什么宗主啊?”

老头望着他,道:“这周围十六个村子,本来是太西法族治下,但从五月十七日起,这十六个村的三千八百多人,全部改姓‘赵’,因为这些地方,全都划成了赵总军卫的故邑。而您,就已经由老城主亲自宣布,是这十六个村的宗主了。这十六个村子,全都属于您!“

斩劫这才明白,原来是灵千秋把这十六个村子都划给了赵云,他也就成为了这一带十六个村子的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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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灵芫卓立在城南村村堂外的院子里,奇兰琬站在他侧后,担心地看着他。这个十五岁刚到的小姑娘,满腹语言想对灵芫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这个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灵芫,变了,变得沉默了,而又更暴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不喜欢和她说知,不喜欢和她玩耍,而总愿意去和那个徐二姐说话。她十分苦闷,也十分焦灼,但不知道该和谁倾诉。羽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从来不过问她们三姐妹的心里话;几个哥哥吗,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开口向他们讲。以前,她曾经向城主夫人吐露过心扉,夫人当时是笑着说:“玉儿长大了。”但就再没说什么了。奇兰琬还在想,找个什么机会再给夫人说说,请她给自己拿个主意,却不料天魔杀到,一场大战,夫人牺牲了,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而且,想到夫人和城主的牺牲,她也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想到这些。一天之内,灵芫失去了三个最亲的亲人,他心中会是怎样的痛!奇兰琬清楚,昨天灵芫倒下之后,她给他疗伤,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但心脉紊乱,一副焦怒哀切的症状;下唇上,清清楚楚地映着七八个牙印!奇兰琬十分想走到他身边,安慰他,给他温暖,让他不再那么郁结、伤心,但她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她在想着灵芫,在她身后,村堂门边,还有一个姑娘也在看着灵芫,那便是徐轻蝉。她背上被暗影魔所伤的地方,在奇兰琬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全好了,连带仙兽部落里受到的魔军卫的一掌之伤也全好了。但她心里也十分乱:她知道,灵芫十分伤心,她也能理解这种伤心。在她失去爹爹的时候,她对这种感觉是刻骨铭心了。她也想去安慰他,但却迈不开步,因为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她。她心十分乱,十分怕自己去安慰灵芫,会让身后这个人产生什么想法。但是他有想法关自己什么事呢?徐轻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个人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安慰灵芫。在地宫里,她人虽倒地,神智却十分清醒,她知道是灵芫用手抵到她背心,渡真气过来救了她。她也清楚地记得灵芫手心按在她背上的感觉,虽然她不会像中原女子那样,认为有了肌肤之亲就该当如何如何,但她心中却从此对这位长她三岁的哥哥,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想法,弄得她心烦意乱。就在这时,身后的人走上来了——这是风临。他走到徐轻蝉身边,低声对她说:“去安慰他一下吧,就像七年前,你安慰我一样。”

徐轻蝉觉得这一句话对自己实在是太及时太有效了,一下子解开了她的心结。于是,她走到灵芫身边,轻轻地道:“一个半月前,我失去了我的爹爹,成了孤儿。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灵芫望着天际的浮云,没有搭理她。

徐轻蝉接着自己说下去:“那时,你们都来安慰我,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我想,老城主他们,一定不想你这样。”她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哭,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呢?”

灵芫闷闷地接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哭?”

徐轻蝉觉得这一句太堵了,把自己所有想好的劝慰的话全都堵住了。还没想好现在说什么,灵芫又闷闷地接了一句:“我要去冥罗界,找爹爹们。”

徐轻蝉大惊,本能地说道:“不行!”

灵芫转过头,狠狠地问:“斩劫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徐轻蝉还没有答话,一个声音接过去:“因为你是太西法族下一任城主,你肩上担负着整个太西法族的重任。”

灵芫不以为然:“我去找回了爹爹,不就可以不当下一任城主了吗?”

说话的人走过来,是灵千烨,他身边还跟着风临。灵千烨接着道:“斩劫已经去了,你又何必去呢?”

灵芫蓦然转身,面向灵千烨:“二叔,你是不是怕我去了,找回了爹爹,你就当不成城主了?”话刚说完,他蓦然觉得不对,脸一下子苍白了。

但灵千烨没有发怒,风临却忍不住,一耳光打到灵芫脸上:“你胡说些什么!这是一个男儿汉应该这样想的话吗?”

灵芫没有抚一下被打的地方,只看着灵千烨。灵千烨脸色不变,轻声道:“我是代城主。你找回大哥,我就多了个亲人,也还是代城主,我有什么可怕的吗?”

顿了顿,他又道:“十三年前,你爷爷和他两个弟弟,也就是共生长老、神丰长老的父亲,在道口村大战中同时殉难。那时,你爹爹四十二岁,统领的只有四百来个法士,父叔同时被难,但我们三兄弟都没有像你这样。我们不是不爱我们的父叔,我们只想到的是报仇!像你这样,能报仇吗?”他仍是轻言细语,但诘意却十分重了。灵芫惭愧了,低下头去。

灵千烨拍拍他的肩头:“好了,明天还要有工作,早些休息了吧。记住,不要只沉浸在悲痛里,要想到,报仇!”说罢,转身走了。

灵芫站了一会,忽然迈起沉重如山的步子,也走向自己的房间。奇兰琬连忙跟上去,扶住他,灵芫没有看她,自顾自走着,但也没有不让她扶。他们俩便这样走向农家里去。

只留下徐轻蝉,在灵芫身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而风临,则在徐轻蝉身旁,注视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