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陶顺子就蹲在长明灯旁边,时不时拿着手里的香油往里面轻轻倒一点,因为要用我养父精炼的油,还要烧到天亮,所以得省着用。

我趁着这个空档,往那块红布条上面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新鲜童子圣水。红布条加圣水,这随性简易的驱鬼利器应该能派上用场才对,然后我就坐在角落一直这么盯着陶顺子。

虽然不知道女鬼吃心肝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感觉应该在午夜子时之前,只要撑过子时就问题不大了

我等啊等,女鬼始终不来,她到底跑哪去找了!内心不希望她来,但她不来,我更不安!人就是这么矛盾!

这时我忘了因为太紧张,手里一直抓着加了新鲜童子圣水的红布条,在某一个不注意的瞬间,我好像感觉它的颜色变了一点,我赶紧展开来看,果然如此,这原本平白无奇的红布条在加了童子圣水之后,上面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这图案画得像是一块方形的东西,这东西上面雕刻着一只面相凶煞,造像红色的鬼脸,头发呈倒立怒发状,脸有三目,一首六臂,下边是一盏莲花跏趺坐,鬼脸还吐出一条长舌缠绕在最下方的黄烛色方形座之上。

这红布条画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倒有点像是古代皇帝的玉玺,但人家的玉玺上面雕刻的是龙相虎躯,金雕玉琢的。这鬼模鬼样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养父说这布条是我亲生爹娘留给我的,我就更加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是什么了。

正当我拿着这红色布条在端详的时候,我只感觉身后一阵呼呼的阴风吹来,我头皮一阵发痒,猛地一转头,吓死我了,还好什么也没有。

我转回来想看看陶顺子,却是突然冒出一张诡谲凶戾的笑脸,笑脸上瞪大了眼珠子,像是饿了几天的野狼见到食物的感觉,我差点就被吓昏过去。要知道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最容易被吓死。

那右脸标志性的红斑黑毛让我再一次想要呕吐,女鬼苏荨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我张大嘴巴哑然失声,连想喊出来提醒陶顺子注意都喊不出来。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总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我一把将手中沾满了我童子圣水的红布条掷到女鬼的脸上,但是女鬼似乎没有一丝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养父说的东西是错的?红布条和童子尿对鬼怪都没有用?

这不可能呀!养父不可能说错的呀!

我随即醒悟过来,这女鬼是吃过陶二平活人心肝的,虽然现在被养父成了重伤,但对于一般没有经过任何术法处理过的驱鬼道具早就不惧怕。

女鬼苏荨一把将红布条取下,脸上依然是可怕的笑容,要知道鬼笑莫如闻鬼哭的道理,尤其是长得丑的鬼,笑起来比不笑更可怕

但是当她把红布条展开来看的时候,似乎是看到让她惊恐万分的东西,她将手里的红布条当作是烫手山芋一样往外一丢,又丢回我的手里。

她很恐惧,可我感觉她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毕竟她也是一个刚死不久的新鬼,没有那么多的见识。倒极有可能是这画中的东西,本身对鬼怪有一定的震慑力。

管它呢,先藏起来再说。

女鬼苏荨定了定神,面上又露出凶相,本想要伸出力爪来抓我的。可这时候她抬头看看天时,眉头一紧,立马转身,朝着那个茅厕走去。

我大口喘气,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终于还是拼了命地叫了一声:

“顺子哥,你可千万别出来呀!”

陶顺子听到我的呼喊,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掉到茅坑下边去。要知道这茅坑就是两块宽木板架在粪池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

听到我的呼唤,陶顺子很疑惑地看着我,我这才想到,养父并没有给他开阴阳眼,他根本看不到女鬼苏荨朝着他走去。

我又大声喊道:“她来了,你护着灯!”

陶顺子一阵惊慌,立马将长明灯握在手中,我养父在这盏青灯外边加了一个防风玻璃罩子,端起来只要不剧烈摇晃都没有问题。

我养父事前也在茅厕里边设了几道符纸,女鬼除非拼了命硬闯,否则要冲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我赶紧慌张地掏掏兜里面还有什么驱鬼的法器,丫的,本来我们今晚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带了许多家伙事儿,可好东西都在养父的袋子里面,我这个袋子都是辅助用的,根本起不了杀伤作用。

眼看女鬼苏荨就要冲进茅厕了,我没想太多,脑子一乱就朝着她扑上去,一把将她抱住。

苏荨早已经是厉鬼了,那力气大得无法想象,我一把就被她甩出了好几米,重重地装在一面石墙上,差点昏死过去。我爬起来准备继续奋战,但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面咸咸的,抹嘴一看,吐血了。

这满手是血也没让我害怕,我知道只要再撑一会儿就过时间了,又是喊叫一声,朝着女鬼扑上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没有见她轻易将我甩开,反倒是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我怀中的女鬼口中传来。

什么?仔细看看苏荨的后背,也就是我双手贴着的地方,竟然冒出一丝丝的黑烟,原来她怕我的血,我的血能够对她造成伤害。

至于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这样就好办了,反正我也流血了,何不来点痛快地,我呀呀朝着手掌呸了两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假装要扑向苏荨。苏荨很怕我的血,她见我靠近,一边往后退,就这样我一进,她一退,很快我就移动到了茅厕的门口,挡在陶顺子前边。

“来呀!你来呀!”

女鬼一步也不敢靠近,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无奈地瞪着我,我三番四次破坏她的好事,她早就巴不得将我撕成碎片,但我手掌的血却是她十分畏惧的东西。

这时陶顺子愣愣问道:“阿永!这女鬼长得啥模样?”

卧槽,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屁事儿,不怕命丢了呀!

“没嫂子好看!”

“嘿嘿!那就好!”陶顺子憨憨一笑,就是这么老实巴交的人。

我冲着这女鬼嘶吼道:“你丫的过来试试!看我的血不在你身上穿一个大窟窿。”

我养父说过,人和鬼其实是一个互相制衡的关系,此时此刻我更加领悟到这一层关系了。人们都说人怕鬼,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害怕,实际上从鬼的角度来考虑,她们更加畏惧人的一面。当两者相互较量的时候,拼的就是气势上的强弱。

而人在愤怒的时候,阳气是最旺盛的,能起到一定的驱鬼作用。

但我知道,此时苏荨害怕的仅仅是我的手上的鲜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苏荨内心的煎熬不言而谕,她记得已经开始在四周移动了,我也不是吃干饭的,她朝哪个方向移动我就转到那里。

陶顺子又在后面唧唧歪歪,问道:“阿永,我还要待到什么时候?这里面简直臭死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不到鬼的人,心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我不耐烦地说道:“好好待着,你还要不要命了。”

陶顺子哦哦了几声就没再折腾了。

我看月到中天,差不多接近子时,女鬼凶相再起,一把向我扑了过来,不顾我手中的鲜血,就那么扑过来。我心里一慌,闭着眼睛就那么对往前将双掌一推,碰到了女鬼最不改被碰到的地方,只感觉入手柔软,很舒服。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声和那个位置上冒起的阵阵黑烟。可女鬼并没有退却的意思,继续朝我挤压过来,我一下子就被推进了茅厕,退到了陶顺子的身边。最后女鬼一掌将我拍到墙角上。

我一阵昏聩,迷迷糊糊之间只看到女鬼掐住了陶顺子的脖子,在这一瞬间,陶顺子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在他们身体接触之后,陶顺子终于见到了女鬼的真面目,被吓得尿都流出来了。

我已经无力阻止,眼前一百多斤的大汉子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被苏荨拎了起来,然后见她把自己的舌头伸长,卷进陶顺子的嘴里。那一刻,陶顺子脸上血丝密布,我知道他的舌头已经被吃掉了。

我很痛苦,因为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受死而无力去救他,陶顺子的双手开始不住地拍打,双脚在半空中乱蹬,每一脚都是那么用力,这是他生命最后的关头,一个求生的人往往做出最狠的举动。他双手突然放开了挣扎,而是很有目标地朝着苏荨的眼睛插了下去。

“啊!”

茅厕内再一次想起了痛苦的尖叫声,苏荨的眼睛被陶顺子插爆了,但是她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对方的脖子,这是一起极其残忍,难以直视的生死互搏。

遗憾的是,最后一刻,陶顺子并没有逃过这一劫,女鬼苏荨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陶顺子的心脏活生生地拖了出来。

“啊!”一声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茅厕。

一个口中喷血的尸体倒下,一个新生的女鬼诞生,两个人躲在我眼中迷迷糊糊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