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十节

狄阿鸟拿出酒食,招待一番,黄文骢这才知道“马槽”瓶罐木桶都是酿酒的,问了几问,听狄阿鸟说被这些破烂东西咬住手,心中想不明白,一味说:“贤侄在说笑!”狄阿鸟发觉自己说什么他都是用到这一句话,像是一只鹦鹉,很是奇怪。WwW、QUanbEn-xIAoShUo、cOm

董云儿给过黄皎皎夹饼,黄皎皎吃一口吐出来。

狄阿鸟只当是董云儿故意以坏充好,哼哼两声,给黄皎皎一块肉干。黄皎皎尝了一下,又吐到一边去,生气地说:“小鸟,你的东西真难吃,肉都是臭的。”狄阿鸟闻一闻,干肉果然不像在草原上的干燥天气保持的那么好,确实有种难闻的气味,尴尬地笑两下,拿回还回来的食物,大口猛咬着,想怎么哄好黄皎皎。

黄皎皎也撒娇般不依:“给我找点能吃的,好不好?!”

黄文骢觉得当真难吃,却还不是不许她嚷嚷。黄皎皎吃了些责怪扁着眼睛,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旋。

狄阿鸟突然想到事情,看一看外面下紧的大雨,叫着等等,这就站了起来脱了衣裳。余山汉站起来阻止:“阿鸟。你要干什么?!”狄阿鸟也不说,找来准备换瓦用的长竹,三下五除二地绑上小刀,甩了鞋就走。

余山汉只好跟在后面出去,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糊得眼睛生疼,他只是感觉到刚暖干不久的裤子很快湿到裆里,格外难受。

小庙后是一处急泉,泉水已经漫过原先的泉道,将一堆乱石都掩在浅水里。狄阿鸟已经站在那里,余山汉走了两步,就觉得地下乱石甚多,搁脚搁得脚疼。他喊着“阿鸟”,怒喝两声。

狄阿鸟的裤腿再一次垂下去,浸到水里。

他想放下竹竿,捋一捋,却看到清澈的水里浮出一道雨背,重举竹竿,把住泉道遥指。余山汉方知道他为那黄家的娇娇女抓鱼吃,不知为何感到难受。

阿鸟从小到大,需要去取悦谁?余山汉不由想起出嫁的段晚容,自己问她有什么要给狄阿鸟说的,她竟然断线珠子一样落泪;接着想起雨蝶,一个月来,她几乎每日都在刻那三只木狼。

刚才自己讲给他,他只淡淡地问了几句,而现在呢?却为怎么看都不是过日子的娇少女冒雨抓鱼。

余山汉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抹一把脸上让人窒息的雨水,说:“阿鸟。你抓了鱼,她也未必喜欢吃。”

狄阿鸟大奇,摆手不让余山汉打搅:“谁说的,我就最喜欢吃烤出来的鱼。”

余山汉扯着嗓子问:“你不问问你晚容阿姐现在过得好不好?”

狄阿鸟半俯着身子,竹竿斜举,应口回答:“她过得一定好。”

余山汉几乎是在咆哮:“你怎么知道?”

狄阿鸟随口说:“她已经嫁人了呀,以前总发愁,怕嫁不出去。”

余山汉停住了,心说:“要说什么呢?告诉段晚容嘴里不说,每天都想着他,和雨蝶泡在一起?”

大雨总是斩断人的思索,砸在水面让涟漪扩散搅和。

余山汉只好劝他:“少爷,我在这里帮你抓鱼,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你快回去吧。”狄阿鸟固执地说,“皎皎吃我抓的鱼说好吃,才觉得我好呀。快回去!别耽误我抓鱼,不然我发火!”

余山汉拗不过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一回去,他就见黄皎皎笑得花枝乱颤,和董云儿讲狄阿鸟的黑皮肤和一头的小辫儿。

她不知从哪儿摸出狄阿鸟的盒子,伸出白玉一样的手,用两只筷子一样的木棍夹着一只木刻犬放在火头上烧着玩。

余山汉心酸疼、酸疼的,感叹她是位幸福的少女,感叹她把雨蝶的心血烧掉,心说:“烧掉吧。烧掉吧。”

有人问起狄阿鸟在外面干什么,他就告诉说:“为皎皎小姐抓鱼呢。”说完,静静地看着在火舌里焦烂的木雕,不自觉地想:这小妞儿整日吃着精烹细作的山珍海味,怎会在乎一条火上烤出的淡味鱼?

董云儿听着外面哗然作响的大雨,暧昧地笑笑。

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好色小鬼的手段,觉得换作是自己,一定跟上次面对一大堆水果时一样,感动得说不出话。

黄文骢“哎呀”、“哎呀”地责怪,大声说:“叫他回来。这丫头饿一饿就好好吃东西。要是淋病了?!……”

余山汉看着黄皎皎,说:“没事,他没那么容易病。我们那的人都不娇气。”

黄文骢笑道:“听说那里都是番子,不开化……”

董云儿添油加醋,跟着说:“连西瓜都没有。他在我家都抱着西瓜洗脸。”

余山汉没有吭声,拿起狄阿鸟留下的吃的,大口、大口地嚼。但他还是在想着木雕,突然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拿过对面的盒子。

虽然仅剩下一只犬,黄皎皎还是不依,伸手要讨“狗狗”。余山汉强行挤出笑容,说:“这是阿鸟的宝贝,是的爱犬,烧了,他不高兴。”

黄皎皎说:“我高兴。”

余山汉有些发愁,有点无法应付。他不声不响往外看着,见雨停了几停,狄阿鸟一瘸一拐回来,心里又是一疼。

然而,狄阿鸟却很高兴,手里提溜着一根草绳,穿两、三尾鱼。欢快地举着大叫:“皎皎。我怎么样?!”说完,蹲去门口剥鱼,哼一曲极为欢快的歌儿。他终于把鱼的内脏弄好,收敛起一堆鱼鳞,鱼肠,回头“便宜”董云儿说:“给你做花饲料。”董云儿见他手黏糊糊,大为反感:“你怎么不在泉水里弄干净再回来。”

其它人也是一样发问,余山汉沉着脸回答:“死物不能弃入流水。”狄阿鸟却不在意,旁若无人地找一根枝棍,将鱼穿上,交去黄皎皎面前。黄皎皎不接,说:“脏!”

狄阿鸟保证说:“不脏的。”

他保证急了,只好在庙瓦接些水冲洗,顺便洗了手。

房檐上的水混些多糁子,吃起来说不准糁牙,不过,黄皎皎坐里面,却看不到,她见狄阿鸟回来,接过棍子,放在火上翻烤。董云儿细细观察狄阿鸟,见他的眼睛自上瞥下,时而用心地看着鱼,时而得意地看过黄皎皎,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突然间觉得狄阿鸟色得很有味道。

不一会,狄阿鸟架起自己的腿。他小心地哄着黄皎皎,讲些趣闻,忘情下把光脚离得近了,惹得烤鱼的黄皎皎用用脚踢开。董云儿却注意到他抻开的脚底有一条被石楞划开的口子,带着鲜艳的颜色。

黄皎皎嫌恶地说:“放下你的脚!”

狄阿鸟笑了笑,找了块破布,提着鞋子出去洗脚穿鞋。

鱼儿渐渐烤熟,一股诱人的香味弥漫。

那边的流民“雇员”们都闻到了,连偏殿里的马儿都**地叫。

“真香。”狄阿鸟说。

“是的!”余山汉承认地点头。

黄皎皎也很满意地拿起树枝,放在高翘的鼻子下嗅,接着微曲后面三指,用拇指和食指姿势优美地捏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好吃不?”狄阿鸟高兴地问。

黄皎皎嘴巴渐撇,用眼睛盯住狄阿鸟,突然叫了一声,一把轮过木棍,扔了出去,嚷着:“什么嘛,难吃死了。”

狄阿鸟一下沮丧起来。

尴尬和失落累计起来,他只有干笑,董云儿心中感到痛快,暗叫:“活该”,心说:“没给我要作料,怎会好吃?”想到这里,她一下子警惕,暗问自己:我高兴什么?怎么不提醒她呢?!

黄文骢又开始骂女儿。黄皎皎顶嘴说:“我喜欢!阿鸟给我抓的鱼。是不是?鸟!我可以扔掉吧?”狄阿鸟肯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乐意看到:“当然可以。”

董云儿不得不暗暗佩服黄皎皎,同时给狄阿鸟冠上“低三下四”四个字,一直鄙视到天黑。夜渐渐地入深,庙殿里火小人寂,人们都渐渐睡去,响着高低起伏的呼噜声。董云儿还在嗤之以鼻。

她终究是个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很浅,是被一中怪怪的呼噜声惊醒,此刻想着白天的事儿,睁眼寻找声音的来源,好大一会儿才知道余山汉被人用破布堵住鼻子,这才发出咝咝挠心的笛音。

她朝狄阿鸟看过去,却看到了睁着眼睛看自己的黄天霸。

黄天霸回头看一看自己老爹,爬近火堆,低声说:“董小姐还没有睡着?”

董云儿感觉到莫名其妙,应付地应了一下,继续找狄阿鸟,发现狄阿鸟和黄皎皎都也不在旁边,当即觉得狄阿鸟太过分,当着人家父兄的面干坏事。

正想着这那,水边的小桌动了一下。

她看过去,终于找到失踪的狄阿鸟。

可那个黄小姐呢?正是董云儿不知她去了哪儿的时候,黄皎皎愁眉苦脸地拿了狄阿鸟的鱼,蹑手蹑脚地回来。

她看到的不是董云儿,而是黄天霸,就小声嘀咕:“我肚子很饿。”

董云儿赶快闭上眼睛,暗地里偷笑。

她慢慢睡着,早晨一醒来,看到一张笑眯眯的面庞俯压在三、四尺外,眨几下,看清是狄阿鸟的脸,失色道:“干什么?!”

狄阿鸟蹲在她旁边的小桌子上,抱着胳膊看在看她。

庙外已经晴朗,早晨的清新穿门而来,让人在酷夏中煎熬的心情陡然一变。心情好,自然看什么都顺。董云儿也不生气,还了一回笑,但她细细辨认,感到狄阿鸟不是看自己胸部的色样,而是透着看到金子的贪婪和邪恶,就慢慢地收住笑容,等待下文。

狄阿鸟用自己的目光引导董云儿的目光往地下走。董云儿最终一怔,地下吐着嚼滤过的鱼骨头,就在自己的嘴巴边,而黄皎皎却裹身睡出了很远。

狄阿鸟说:“我预备的早餐被你偷吃掉!”

董云儿又委屈又好笑,爱理不理地站起来,在大殿里打量。

余山汉已经不在,其它的人都还在睡觉,此趴彼伏,坐卧掩困。董云儿看了一看不远处的黄皎皎,想替她隐瞒,却最终醒悟,心说:“鱼骨头怎么在我嘴巴下面?!这妮子还知道诬陷我。”

狄阿鸟勾勾手指头,示意董云儿跟他走。

董云儿虽然知道可能面临敲诈,仍然爽快地跟出来。

外面是一处矮山的偏峰,风光旖旎,清风涤荡,鸟鸣声声,放眼望去,可以看到王室园林中林木苍郁。衣衫被风鼓起的余山汉正在不远处的一处石头面上挥舞一把马刀,身前身后寒光翩翩,尾部长缨漫舞,刀嘶之声尖锐,混杂着他口中的开气大呼,几乎和晨曦美景连在一起。

这真是个好地方,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董云儿干脆走过狄阿鸟身边,极目四顾。略有些惋惜看住北山梁,而后不甘心地回头,看看身边的颓园。

狄阿鸟烂笑着摸出一把靴刺,大概刚跟余山汉要来,一尺多点,黑色无锈。董云儿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想回身便走,却拿不准狄阿鸟会不会背后动手,便警告说,“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小毛孩子。”

“威胁?”狄阿鸟疑惑,“鱼儿是我花大功夫抓来的。吃了还有理?!”

董云儿只好扭过头,说:“不是我吃的。你想怎样,你说吧?!”

狄阿鸟敲着靴刺狞笑两下,说:“吃了鱼要卖力。这几天我要带着我余阿叔转一转,以后。这儿的事拜托你啦。”

董云儿还没有醒悟过来。一个声音突然从董云儿身后响起:“你拿靴刺干什么?!”

董云儿吓了一跳,才知道余山汉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旁边。余山汉往前走一步,揶揄说:“你该不是想杀人吧?大早晨站在人家姑娘面前,恶狠狠地笑着,敲着靴刺?!”

他回过头说:“故弄玄虚。别理他。”

董云儿倒也弄清了狄阿鸟的用意,就是他不在的时候,自己看着众人,哂道:“你不会好好说话?!”

“恩?!给你,它就是咱的标准!”狄阿鸟把靴刺递到,说,“夯的土要刺不进去,还要用熟土,马重勃勃用踢马刺,咱们用靴刺,”

余山汉却觉得他一点儿没变,笑了一笑,回头喊大伙起身。

他们陆续起来,狄阿鸟也拜托董老汉一、二,跟着回了长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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