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山河从早春到初夏的过渡不似南方,缓缓地经历发翠、焕发、耀眼,而是更像是一个脸色阴沉、略显迟钝的男人,直到乍逢晚春,才在一刹那间,喷发出全部的情感,绿裹红遍。wwW!QUAbEn-XIAoShUo!coM这是一个妆翠的时节,即使无土流浪的狡民也热情如火。他们时常会登上高处,双眼流露出渴望,向众人伴感叹:多美好呀,漫长的寒冬快过去了。台王爷是英明仁慈的大人,愿上天会保佑他!

秦台也同样信心百倍,容光焕发。不久前传来消息,夏侯氏部与东夷联手南下,栾起靠巨大的伤亡,最终打退了他们的侵凌;现在,登州的许多地方都已被肃清;上将军狄覆灭之后,仓州以西的狗人们不但没有入侵,反而打起了内战;健布坐镇仓中剿匪;骄横的通州靖武将军被密旨处死;敌国星夜正要北伐,却又一次发生内乱;……。他收起了时不待我的埋怨,只等着从头收拾旧河山,奋发有为,成就顶天立地的大事,而他也确信,玉宇呈祥,江山一统的这一天会很快来临。

然而,伟大的梦想是需要上苍保佑的。而这种保佑无法琢磨。无数的农民常常捧着一个猪蹄子,跪于青天白日下,说:“天爷!保佑风调雨顺!”而他们回到家,自己也在怀疑,于是,把这种简单的祭祀品给自己的儿子或母亲啃。一个个英雄豪杰在重大决定的面前,也大多也会默默注视着苍穹,甚至上奉庙飨,告解此时此心,期待这伟大地保佑,但他们一转身,就去猜疑,去掌握机会,甚至不顾天象,激流勇进。

苍天的保佑总是很奇怪而又很有道理。

她或许会问这个虔诚或不虔诚的人几个问题,或许是:你是我的子民吗!或许又是:坚强吧!甚至有可能召唤你:回到我身边吧,孩子!

她才不管你答对没有,总爱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送你一个晴天霹雳。这时,也许已经在默默安慰秦台和中原百姓,说:坚强吧。我把坚强的种子播种到你们的心里。也许,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

在秦台能够接受以前,战争已经来临,夏侯氏领兵十万,南下了。它一如突然袭击的风暴,刹那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愤怒和恐怖的隆隆吼声,吞没掉山川河流,村庄和城镇,把个体的灵魂和意志绞个粉碎,甚至把坚硬牢度的岩石用力地一推,让它们滚到山下粉碎。

秦台被霹雳打焦了顶,捧着十万火急的军函,差点昏厥,消息迅速播闻,是止也止不住,禁也禁不了,民间刮如烘烘的烈火。

但急需让靖康垮台的异势力对它的渲染并没起到对瓦解朝廷的作用,而是给国内的士大夫敲响了救亡图强的警钟。

消息传回长月,长月百姓集会了数次,贵族请战,太学罢课,百官奏请秦台登临王位,真正地君临天下,以缓解朝廷的危机。

若是秦台真的废掉年幼的国王,也许靖康形式会得到某种程度上好转。

他却放弃了这个最有利的时机,而是痛哭流涕,减食自罚,让自己的郡王掉到子王。他只是发抖,感到寒冷,并不觉得那是刻骨的恨意掷去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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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动用了十多万控弦之士,远远超出夏侯武律所征集的程度,这也是他感激龙青云的原因。

他脸色苍白地站在离庆德不过二天马程的山崖上,庄穆得就像一墩巨石。毛扎扎的胡子让他第一次显得粗犷而野蛮,但这种色彩暂时没从他犀利的眼神中流露。他正用充满感情的眼睛在营地里搜索,入眼的是营盘,火光。在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很快就泪花闪闪。

他选择最陡峭的地方,慢慢地坐下,看着远处的黑暗,陷入对从准备到开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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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要从四个月前说起,也就是中洲历八六五年十二月。

夏侯武律在武律山下祭祀神山,借机约集下野百族,结鹿角为营,商讨讨伐靖康的大事。

济济一堂的十七个最首脑的人物虽看到上次的战利品,但仍有人对靖康的余威畏惧,也不愿意春天打仗,只对扰边劫掠感兴趣。这种分歧致使这场会盟整整讨论了数天,其间曲尽婉转,威逼,利诱,恐吓等等手段仍不能完全一致,直到第七日,龙青云表态支持,这才达成了联军阵营。

龙青云关键时的支持无疑是雪中送炭。夏侯武律自然懂得怎么知恩图报,便顺势倡议,拥立龙青云为大可汗。

自从包兰之战胜利后,龙青云已是盟誓的共主,此时因势导利并不过分。

大小首领不暇所思,只有心悦诚服的份。

于是,在八六六年正月,经历了历史上有名的“七日鹿盟”,龙青云脱去靖康蛟龙腾水袍,换上代表夏王室的鹰衣,但在接受靖康王室的册封前暂不称王,只是定国号为后夏。

此时,虽然一偿所愿,树起这混乱之地凝聚人心的王旗,但经过谋臣田文骏和吴多起的分析,他清楚地认识到:首先,目前离建制立国还远,而对靖康大规模用兵的事实已经不能更改,为了挥师南下的顺利,节制兵权的人物除夏侯武律外,再无第二人可以胜任,而如此以来,夏侯就要总领兵权,掌管生杀大权,成为夏制里的天策将军,不可不防;其次,此战准备仓促,很难达到上令下行,而又是以小击大,真正的胜算不是太大,但鉴于靖康国内的混乱程度,若在国王的砝码上压上一筹,很可能引发力量急剧的转化,即使受挫,也仍可变更方略,就像夏侯上次办到的一样,拿回一大块肥沃的土地。

清楚地认识到这既为机遇又为挑战,此战的要点也就可以呼之欲出了。

相比较他来说,夏侯武律已经过更明确的分析把重点定到以下方面:一、师出有名;二、作战目的要明确,确定仇人和打击目的;三、对靖康这头病狮的战略打击步骤和手段;四、怎样对各族联军进行有效统治;五、战争资源的获得;六,情报;七,和龙青云的关系……

分别和秦纲,秦汾取得秘密联系,并拿到勤王的诏书后,硬性的制约已经解除,但此时,他并没有以一支名正言顺的军队展开第一次会战。

八六六年二月。下野、放地集结了八万控弦之士,加上夏侯武律在备州控制范围内的征集,总兵力达到十一万左右。在不排斥游牧人和五镇人为班底的情况下,联军正式成立了大夏军天策府,但出任最高军事长官的不是夏侯武律,而是他的弟弟狄南齐。这个年纪刚过三十的而又在靖康人的耳朵边默默无闻的将军。他只在地图上梢一搜索,就毫不留情地把眼睛瞄准了备州,用拳头重重一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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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夏侯武律侵边,控制了辽阳边郡,并打断备州从东北到西北的要道,并将来不及从草原几镇再作转移的军马掳掠一空后,栾起的神经就绷如弓弦。

他是一个老成持重,任劳任怨而又保持中立,为国家负责的老将。或许老成持重不是一个善于创造出战场奇迹的明星将军,会被新生代将军有意贬低,但这样的人最是经验丰富,战法老道,眼光全面,若因此说他是碌碌无为,其实是最大的错误。

这种人是典型的硬骨头,虽然不善于造势,但没有把握下,你啃他,他都不睬你,而只要有明显的机会流露,他就不给你喘息的时间。

换他和李操作战的角度来看,虽然他屡有小败,但李操兵锋都被预料得到,稍微松懈,就被他抓住时机,奋力一击,扭转乾坤。

面临夏侯武律占据了一个跳板,直下可到威逼州府,东西都可以截断大片的国土和百姓,仅仅作态就能使人疲于奔波的局面,他顾虑到夏侯兵马的强悍,不敢硬碰,表面上修堡筑垒,联防共治,实际在缓和中秘密筹划着一个反攻计划。

但是缺乏粮草,军械,饷金,他也是寸步难行。到了春二月,敌人比任何一次都骚扰得凶猛,有增兵的迹象,他不得不奋起老本,想一战收复失地,回到屯牙拒敌的局面。他作出反应后,将兵力部署如下:在正面战场上配备一个强大的作战军和几支辅助作战单位,共两万四千余;在西线以两个弱势军和部分地方人马共三万三千人呈犄形推进,第一时间夺取敌占区域,然后向中迂回;而在兵力薄弱,修了半年防御的东线,动员坚守,同时在中线重镇范阳留下一个预备军一万多人策应东线。

这是一个压翼打头的策略,以西线的率先推进和东线的坚守将战线进一步缩短,以挽回机动力的不足。若敌人寻求野战,而可决战的场地只能在中线,并陷入五万人的包围;若进攻东线,鱼死网破,则以范阳的人马卡住;若是避战,则快速递进,兵临各城。

为实现这种意图,他几乎动用了备州可动用的一切可用军力,自觉无论从局部和整体上,都没有让敌人得逞的可能。

在人马不断推进的同时,栾起突然注意到对手的人马变动很大,又犹豫了,便先将西线人马停下,打算侦察出具体情况后再作决定。

事实上,虽然此时的联盟军人数激增到五万多人,并规划了统属,但仍然权责不分,经常有几十人的马队独立独行,抢了东西忘了命令。就连指定的驻地,也是狄南齐一时焦头烂额也调配不开的。若是栾起不改变既定的方略,完全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对手的稍一犹豫下,狄南齐便很快分析出对方的意图,但他并不打算对秋季攻占的三个战略城邑进行巩固,而是把战线继续向西拉长,把中线放在敌人合围之地,把自家的嫡系精锐放在东路,成为一个反包围。

这样,表面上就形成了一个正面压制,争取外翼,歼灭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方案,而实际上,真正的意图是放弃中线,突然插入后方的诱敌深入。

二月八日,西线战斗率先打响。余山汉率万余联军从草原边上,翻山切入外线,向靖康军大规模进攻。次日,栾起在接到会山、上富坡、前窑子等地均被蜂拥而来的游牧人袭击后,赶到西线。事实上,游牧人不断杂乱地插入纵深,是防止西线与中线被过早切断,并吸引注意,练习协调作战的能力。

在西线背侧已经受到威胁时,他果断下令,被迫按原定计划进行,以敲除联盟军连接西线的几个点,分兵隔除西线为目的。

两日下来,经过数十场的交锋,靖康西线大军基本实现作战意图后,开始推进中线,进行接触战。接了两阵后,栾起发现游牧人相当混乱,抵抗很弱,便进行大规模突破。

到此时为止,狄南齐的作战意图基本失败。原因是西线的插入并没有带来任何迟延,敌人西线提前割断了中西线之间的联系,中线面临敌人的包围,而中路人马一旦过早地撤退,不但会造成敌人对其战略意图的察觉,还有可能造成*人马的崩溃。形势对联盟军相当不利,无可奈何之机,他只好亲自率领一部分预备人马狙击西线,而令余山汉所部策应。

二月十二日清晨,云缝中闪耀着朝阳的橘红,东方的云霞好似一面大大的军旗。西路军下的二个统领营约七千人到达沱河一线。他们趟着埋没小腿的河流,涉水而过时遭遇到了狄南齐五千人马的前哨。

随着一声角号,埋伏着的几百骑兵从崮梁上冲下来,掀起巨大的声浪,扑击在队列稍乱的半渡人马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靖康的后续人马立刻蜂拥赶来,在广阔的河线上施展了他们的实力,分出数十拨人马,一队兵士接着一队兵士地猛冲,猛烈地增援。他们用战车和辎重车在河流中排成两派水路栏,掩护的士兵躲在后面射出的箭枝象雷暴雨般地倾泻下。

率领这支骑兵的龙都权无意下马强行狙击,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流猛冲,而自己的人伤亡很大,开始撤退。退后五里后,正逢到狄南齐率领千余人赶到。狄南齐知道渡口已经丢了,当即大怒,狠狠给对方一个巴掌说:“你们都是个见了人多,就跑得跟兔子一样的孬种吗?!”

浑身精瘦的龙都权认识不到此线的重要,但经这样的一激,脸燥得通红。他一把扯了头盔,回头就吼:“给我杀回去!”随即,数百人举着马刀回头,猛冲回去,直扑渡过河的靖康军,在阵营中带起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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