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没流一滴眼泪就搂着一只云吞兽上路了,让人很意外。WWw,qUAnbEn-xIaosHuo,cOM据花流霜讲,那是因为他害怕一流泪就被人扣下云吞兽。众人想想他平时对财物的热爱和算计,纷纷默认这个事实。不过,不知道飞鸟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路上受寒了,一回到防风镇就病了。

旧宅没有生火,狄南堂只好暂时借住邻居段大路家。他请来一个郎中检查了一番,却只得了些温补的药物。段大路夫妇的子女都已经成年,儿子也算出息,在关内混了个甲士长。内地打仗的人多为征调之人,不少士兵都是披几张革片而已,甲士并不多,普通一兵若做了甲士长,必然勇武过人。现在,他们家只有个一个孙女在身边照料着,竟然也没有担心飞鸟得的是什么瘟疫之类的病,就让他住进来了。

段大路的孙女叫段晚容,比飞鸟大三岁,然而相互间却是矛盾重重。此时,两人的矛盾还存在着。

飞鸟病恹恹地围着被子坐着,怀里还抱着他的云吞兽。段晚容坐在一边,说些过去两人谁是谁非的问题。

“晚容姐姐太小气了!”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飞鸟只好取悦别人说,“我让你抱抱我的宝宝好不好?”

云吞兽小的时候,样子很像体型宽阔而又合口平展的小狗。事实上它难养也就难养在这里,小的时候身体小,牙口也不好,尖牙长起来而磨牙却没有,偏偏又是食草,不能吃水分不够或者纤维太长的草,食量又是很大。段晚容不敢碰它,可看到飞鸟脸上的笑容,理所当然认为他在笑话自己。

“不就是一只小狗嘛!”段晚容不满地说。

狄南堂看了儿子一眼,害怕他胡乱卖弄。谁知道飞鸟却说:“是呀,我以后不让它咬你,好么?我们牵着它一起玩。”

“谁给你一起玩?”段晚容依然口气不满,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丰富多了。

“我把我阿妈临去前给我的贝壳送给你,好不好?”飞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贝壳。看来,这小子是哄死人不偿命,狄南堂心想。这贝壳明明是他自己拣回来的,却说是妈妈给的,而段晚容又不知道他有了新妈妈,只当是宝贝。

贝壳的外面好像浸了一层彩色的油斑,螺纹雀黄色,中心有红色条带。段晚容见它漂亮,又听他说是自己阿妈留下来的东西,迟疑了一下问:“真要送给我吗?”

“那当然!好朋友?”飞鸟把小拇指伸了出来。

段大路摆了酒,拉看不下去的狄南堂和余汉山到外屋里陪他喝酒去了。

“晚容姐姐!你喜欢上学吗?”飞鸟问。

段晚容摇了摇头,说:“伯伯说你是回来上学的,上学好吗?爷爷说女孩子上学没有用的!”

飞鸟往外望了一眼,低声说:“我阿爸也说男孩子上学没有用,我所以就偏偏上学,听说好玩得很呢。知道不?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上学呢,要是不好玩,为什么他们都上学?”

他再次心虚地往外面看了看说:“不如以后我带着你上学,不过呢,你要假装是我的随从,好不好?”

“可爷爷是不会愿意的!”段晚容自然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被牵进了陷阱中,颇有些担心地说。

“一切都是为了上学吆!何况以后你吃,穿,住,行,用都不用他们负担了。”飞鸟掰着手指计算出来让段晚容看。反正费用是他有钱的三叔出,而以后还会有人替他照料小云吞兽,做日常杂务等等,想到这里,他便不由邪恶地一笑。

“你笑起来好邪气!”段晚容看到飞鸟那不正常的眼光。

“生病了,笑起来是有点吃力。”飞鸟面不改色地说,接着便开始了一段阴谋。这段阴谋的开始是从“头悬梁”,“锥刺股”等勤奋学习的故事开始的。这样的事例一旦说出来,便等同让段晚容完全相信读书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不然谁会把头发结到梁上读书,谁又会用锥子刺自己的肉?

段大路正在劝狄南堂和余山汉喝酒,讲一些当年“提刀夜战”的往事。突然,他的孙女从里屋里跑了出来。

“伯伯,‘头悬梁’,‘锥刺股’是真的吗?”小女孩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狄南堂。

“当然是真的,怎么?飞鸟给你讲的嘛?”狄南堂肯定了飞鸟说的话,也肯定了段晚容心中的疑问。

“我也要读书!”段晚容坚定地说。

“死丫头,读什么书?读书有什么用?顶吃,还是顶喝?”段大路训斥她说,“去到里屋陪你飞鸟弟弟去!不要在这里耍疯癫。”

狄南堂并不知道是飞鸟在身后捣鬼,听到段晚容如此坚定的话,内心隐痛。

“我可以做飞鸟弟弟的随从去读书,吃,穿,用都自己挣钱,什么苦都可以吃,反正我一定去。”段晚容用更大的声音来顶撞自己的爷爷,段大路的老伴也闻声站到了门口。

“你这死丫头,是读书的材料吗?”段大路站起来就想打自己的孙女,“有女人去读书吗?”

“叔!就让她和飞鸟一起去读书吧,钱的事由我出。这女娃能说出这样的话,读书一定有成就。”狄南堂拉住段大路的手说。

“是呀,我就是没怎么读书,现在后悔死了!”余汉山附和说。

“若她是个男孩子还好,可她偏是个女的。识字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段大路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晚容,你先回里屋去。我好好给你爷爷讲讲。”狄南堂先把段晚容打发到外处,这才讲出龙蓝采的例子给段大路听,当然他不会用龙家的名字的,只说是自己认识的一家人。

“街上开铺子的也要算帐不?更不要说找个好婆家了。我看你就应下来吧,花费我包在身上了。”狄南堂谆谆劝导说。

“我还是找个人写封信问问他父亲!”段大路还是拿不定主意。

“找人写信?”狄南堂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似有所说。

“噢!好,就让她跟飞鸟一起去。”段大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只是让你出钱不行,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

“叔,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晚容比飞鸟大得多,和飞鸟在一块不是在照料飞鸟吗?我就好意思吗?”狄南堂说,“只要她学有所成,这些算什么?”

“听说你现在在给龙家做事?”段大路本来就无意坚持出钱,别有用意地问。

“听谁说的?”狄南堂不想让他就藤摸瓜,反问说。

“茶馆里都在说呢,你娶了龙老爷的干女儿,被龙老爷大用哪!”段大路咂着嘴唇说。

“龙家大爷拜托我办了点事,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狄南堂轻描淡写地化解说。

“龙家大爷都托你办事,还说不咋样!”段大路抓了抓头说,“我那儿子就要回来了,你给他安排个吃饭的地,好不?”

“尽力而为!”狄南堂差点喝不进酒了,立刻含糊过去。

“我以前就应该让他多跟着你父亲读点书,他要不是认识几个字,哪能做上小军官?说出来还多亏你家!”段大路说。

狄南堂知道他是用着自己了,新旧一块感激,表示他不会忘本。这才醒悟自己为何突然受到这么好的招待,下酒菜有鸡蛋,有熟羊肉,有烧牛肉,还有不错的花雕酒。

开学的那天,飞鸟的病早好了,狄南堂带他和段晚容参加开学典礼。

可他没有想到,龙百川还会大费周折地举行开学典礼,连很多无关的镇民都来观看。

典礼是在龙青云的出席下,动用了龙家大量的武士和镇防军举行的。

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声,四排骑兵被检阅一样走了个来回,弯刀如同挂月,队列又格外地整齐。大家大多忘却了寒冷,只是站着观看。风雪洒在武士的肩膀上,头盔上,有点绮丽的感觉。从整体上可以这么说,典礼隆重而让人振奋。

典礼结束后,一个司仪模样的人开始宣读学生的名字。学生的家长大多是镇上的头脸人物,他们听到自己家孩子的名字后,便带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进入房子。狄南堂约莫一下,总共的学生大概只有五十来人,这在人口已经过万户的防风镇是如胡椒面儿和面粉一样比例,尽管一些龙家内部的子弟并没有读出来。想想龙百川本来也并非是为了开化民风的,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听到司礼读到飞鸟的名字,狄南堂和余山汉立刻牵着飞鸟和段晚容一起往里走去。一个武士拦了上来说:“先生,大爷有点事要和你说。”狄南堂让余山汉带着两个小孩进去,自己则跟武士一起去见龙青云,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不妥的感觉。

拐了一个弯,一个眉长鼻挺,只是有点阴沉的锦服的人站在雪地里,虽然身影很像龙青云,但狄南堂不用看就知道不是。龙青云步履虚夸,而这人却是扣劲内含,他立刻便警觉起来,把目光投向那个带他来的武士。

“你不用担心,二爷只是问你点事情!”果然,武士受不了他眼神的逼迫,开口说。

“你知道吗?你儿子将由我龙家下人照料。”龙青风说了句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话,然而这也是警告的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问题,因为你儿子在我手上了。

“多谢关照!”狄南堂行礼说,“二爷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大哥为什么没有去往天白山?”龙青风问。

狄南堂知道面前的龙家老二对自己的势力很有自信,意思是说我大哥争不过我,为何不走?还有一层意思是,我大哥为何把那里的事务都放心地交给你。

“这?我也不太清楚,你大哥相信我吧。”狄南堂知道由自己的口中说出龙大不与之争嫡,反而让人不可信,“或者山区太苦!”一瞬间他掌握了如下几种可能:一,龙二的目标已经转移,但不放心的他通过自己震慑一下老大,不忍兄弟相残;二,龙二侧面探问一下自己父亲的意思;三,有自己儿子为质,他是在警告自己。

“告诉我大哥,不要贪图别人送的美酒和女子,给他这些的人说不定是在害他。”龙二淡淡一笑说。

看来自己安排龙青云的主意不错,龙二只当是妄想伸头的门阀主动找龙大。

在龙二走后,狄南堂见到了龙青云。

“我二弟都问了你些什么?”龙青云问。

“问你怎么不走。”狄南堂回答。

“都是我把你牵扯了进来。”龙青云有点歉意地说,“不过很快他就会忽视我们,老三已经开始有小动作了!我把门下的武士解散入镇防军这一招管用,连父亲都在问我为什么,我自然说了一番为大局着想的话。”

“我也从中获利不少!” 狄南堂说,“你千万不要这时候得意,等上一会,你去见二爷,挤点眼泪出来让他不要让你走!”

“其实只要老二许诺给我一处宅子在这里,每月领些钱,我其实并非一定要给他争才行!”龙青云说。

“这句话不要给别人说,你下面的人跟你是为了什么?一旦你有这样的想法让他们知道,他们中恐怕会有不少人靠出卖你来换利益。”狄南堂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好心警告他说。

飞鸟和段晚容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里坐了一排的人。每个孩子无论是学生还是伴读都要给一付画磕头,然后给老师们拜礼。段晚容有点害怕,紧紧从后面拉着飞鸟的衣服。

飞鸟见那付画上画了一个给胡子很长,长袖半揖的老人,记起自己家也有一幅这样的画像,虽然磕头非他喜好,他也还是在家一样很自然地磕头起来。磕了几个头,飞鸟这才发现和自己一起磕头的两个小孩已经换了方向,在给高矮胖瘦不等的先生们磕头,他想补又害怕比着他人吃亏,于是慌忙跟着他们退到一边去。先生们也都并不在意,大概见他衣服破旧,磕头磕错了也懒得管他。又在三轮磕头过后,拜礼这才结束,先生们纷纷退了出去,留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房子里。

飞鸟绕行一圈,看到一伙人在歪着头看他,再一看其中有自己见过的龙妙妙。于是,他非常愉快地上前打招呼。他到那里需要穿过站立的小孩和墙上挂幅下案几中间的空隙,而案子上正供放着苹果。经过时,他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苹果。

段晚容只以为是学校发的,也学他拿了一个塞到口袋里。

“喂~!”飞鸟一边给龙妙妙打招呼,一边在衣服上擦了擦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你偷吃苹果?”一圈小孩纷纷谴责飞鸟。一个十来多岁的男孩说,“这是供果,吃了之后要掉耳朵的,烂肚子的!”飞鸟吃的高兴,自然不在乎掉什么或烂什么。心里却在说,我正在换牙,掉牙齿最好。身后的段晚容却紧张得不得了,却又没有勇气把苹果拿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去。

龙妙妙带着两个女孩瞪了飞鸟一眼,大力往一边走去,几个女孩也跟着她往外走。片刻之后,她带了一个一名胡子老头过来,把正和一大群男孩子讲得神采飞舞的飞鸟揪了出来。

这清瘦的老人田晏风可算是当代名士,靖康北部大儒,因背了一宗官司背井而来,受龙百川礼聘做了这里的主务。当然可以这样说,龙百川在做一些事情上是很有自己鉴定的手法的,关内有人托他照顾这老人,他只是见到一辆装满书的大车,就断定田晏风的为人所长了。

“他偷吃苹果!田爷爷。”龙妙妙一指飞鸟说,四周的孩子们顿时围了上来。

飞鸟拿着啃剩的半个苹果,四下打量田晏风。

“你不知道供品是不能吃的吗?”田晏风看他年纪小小,断定他是浑噩不知事,这才不知轻重吃了供品的。

“这苹果是别人送给你的吗?老爷爷?”飞鸟很礼貌地问,手里的半个苹果做出交上来的动作。

田晏风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老则忌提一个死字。而飞鸟却把苹果问成是上给他的供品,老人恁是这么好的修养还是哭笑不得。

“不是,是送给那个老爷爷的!格圣你知不知道?”田晏风指着画里的人说。

“那你怎么相信这个诬陷人的小姑娘,怎么就知道那个格圣老爷爷不是把这个苹果送给我吃的呢?”飞鸟反问。

田晏风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面前又大摇大摆去啃了口苹果的小孩,你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偏偏你指责不出他错在哪!田晏风惊讶他的回答,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飞鸟心中觉得坏了。若说他还有害怕的人的话,一个就是花流霜,接着就是自己父亲。此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面前的老人要去告状。他打了个哈哈说:“虽然我替那位老爷爷消化了东西,做了好事,可也不用留名呀!”说完转身就走。

“田爷爷,你怎么要他走了呢?他是在说谎。”龙妙妙大急。

“等上课的时候,我打他板子!”田晏风无奈地说,心中却已经留意了飞鸟。

终于到了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有人大叫飞鸟的名字。飞鸟看余山汉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便迎了过去。田晏风也在一直留意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孩,见有人叫他,走了过去。

“请问哪位是他的家长?”田晏风问。

“老先生有什么事?”余山汉有点磕巴地问。

“此子不俗,若悉心教导,则可堪大材!”田晏风评价说。

“多谢先生。少爷确实如你说的,没有人比他聪慧!”余山汉高兴地说。

“可放任他,却是大大不妥。你不是他的父亲?”即使余山汉不说“少爷”两个字,田晏风也看出他不是飞鸟的父亲。

“不是!是不是他又惹什么祸了?”余山汉吊起心来。

田晏风微笑不答,半天后才说:“你应该告诉他父亲,要他多管教才是!”

飞鸟倒不怎么害怕事情被余山汉知道,问他说:“阿爸呢?他回去了吗?”

余山汉谢过田晏风,这便边走边给飞鸟说:“大爷已经走了,我们到新住的地方去吧!”

田夫子看着飞鸟三人背影,微微摇头。“田师!刚才那小孩你认识?”一个相对年轻点的先生走了过来问。

田晏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新住的地方是龙家的一个小别院,已经有两名使女负责打理这里。飞鸟看到这里明窗亮几,非常满意,乐颠颠地跟着到旧宅搬东西。余山汉早雇了人,搬来飞鸟的宝贝和旧宅的书,当然还有被飞鸟起名为“笨笨”的云吞兽。

“飞鸟弟弟。”段晚容突然叫住飞鸟,从口袋里翻出一个暖热的苹果说,“我见你拿里一个苹果,还以为是学堂要发给我们的呢?就也拿了一个。”

“那你就吃吧!我已经吃得饱饱的了。”飞鸟奇怪地说。

“可它是供品,要掉耳朵,烂肚子的!”段晚容担心地说。

于是,飞鸟又啃了一个大苹果。如此冷的天气,他吃了两个特大苹果,到了晚上,当真闹肚子起来。“早知道——”飞鸟的下半句话已经淹没在茅坑当中。

新成立伊始的太合学校,新生一共五十八人,其中十八人是龙家子弟,各按年龄编排,分四个年级八班。对外称共开数学,行文,政史,部军,武技等课程,事实上都是每班都是从句读和简单数学开始。飞鸟就是启蒙甲班的一个,很碰巧地和龙妙妙进了一班。这里很多小孩都有伴读,甚至有人有两个以上,所以启蒙甲班的八个学生就有了二十二人。

第一节课就是句读,一个姓孟的本地老先生反复地教几个简单的字让大家练。段晚容很认真地一笔一划的练习着些,而身旁的飞鸟描了几个字后就打了个呵欠睡觉了。不知道是不是嫌跪趴在桌子上不舒服,他竟然窝到书几下面睡了。先生第一次上课,也不知道哪些是学生哪些只是伴读,他游走着指导学生写字发音,对于飞鸟睡觉的举动却不知看到了没有,也不理睬。

很快,龙妙妙就举手站起来了。“老师,有人在睡觉!”她指跟一个小猫儿一样圈着的飞鸟说。

飞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咋巴着嘴唇,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段晚容赶快推他。飞鸟口里说着听不懂的话,翻了个身,把书几都推出了好远。

全部孩子的视线全部都集中了过来,先生快步走来。

“起来!你!”先生推了飞鸟一下。

也许是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吧,飞鸟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问:“放学了吗?”说完就站起来要走。

老先生是文明人,虽然怒气还是只敲了他一记,说:“到前面来!”

飞鸟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其他孩子都笑了起来,龙妙妙还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跪下!愿打还是愿罚?”孟老严肃地说。

飞鸟又打了一个呵欠,结果自然是换来更多的笑声。“爷爷!能不打不罚更好!”飞鸟继续揉着眼睛说。

“要叫先生或老师!知道吗?”孟老更正后接着说,“你上课睡觉是很蔑视圣人的行为!因为是第一次,我只罚你把今天学的字每个抄一百遍,听到了没有?”

飞鸟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学校,点点头回去了。

“倒霉!”飞鸟自怨自艾的嘀咕着趴在那里写字,潦草到只能他才认识,但也在下课前写完了。

“恩!不错。”孟老捋着胡子边看边说。

“明天教什么字?”飞鸟有了主意,问。

孟老指了一指面前的一个关于启蒙的书说:“明天往下进行!”

“这本书,我家也有一本。让我看看一样不一样,好不?”飞鸟请求说。孟老点了点头,把书给他说:“少年时勤而好学,长大方有成!不要再上课睡觉了,知道吗?”

飞鸟边心中狂喜着翻着书,听都没听就点头同意。

接下来是数学课,先生比较年轻,他是龙家的门客,只是把数学的基本计算方法讲上一下就开始布置作业。这倒投得飞鸟的心意,他边玩些小动作边轻松地应付老师的作业,倒是再没有睡觉。

回到家后,飞鸟找来了无所事事的余汉山,两名使女和在练字的段晚容,拿出一本书来要教大家读书。大家有些莫名其妙,一开始都不怎么睬他。

他劝余山汉说:“余叔叔,我教你读书吧,否则你在家整天练功夫也不是办法呀!等你识字之后,闲得发慌的时候,你可以读些书,有很多书都是关于打仗部兵的!”余汉山觉得有道理,便点了头。

于是余汉山被骗。

他接着给两名使女说:“两位阿姨,你们晚上来一起玩写字好不好?”使女觉得很新奇,虽然没有欣然答应,但在他左右磨蹭下也都笑着应承了下来。

最后,他给段晚容说:“要学习好,就要学在其他学生前面。我每天多教你几个字,你再教余叔叔和两个阿姨!”段晚容半信半疑,但也很快在飞鸟的威逼利诱下答应了下来。

说完后他不忘补充“笨笨”一句话来:“你要吃东西的时候还去找晚容姐姐!”

之后每天上行文课飞鸟都胡乱读其他书,玩画画,做小动作,流着口水睡觉。可每次一旦被先生抓住,他都在下课之前完成所罚的字,虽然笔迹各不相同,但也让先生无话可说。没课的时候,他就跟着余汉山装模作样地练习武技,每天的吐呐倒没有放松过。但每次按花流霜的方法行运全身后,他都像蛤蟆一样在地上憋着气半天乱叫。

终于,余山汉一天忍不住奇怪地问:“少爷!你趴到地下叫得跟狼嚎一样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懂了,先天真气修炼**!”飞鸟趴在地下,屁股朝天地说,“没听说过内练一口气吗?”

“内练一口气?那是指提上一口气,气透玄关而已,哪有像你这样跟狗叫一样?”余山汉给他更正说。

“啊!是吗?”飞鸟张大嘴巴爬了起来问,“那我就当练习唱歌了!”

这样混了几个月,无论是过年回家还是狄南堂来看,也都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次年的行文课更改了,胆大的他竟然在普遍换老师的时候,把自己的好友“蚂蚁”和“屁牛”找来顶替他上课。自己则除了感兴趣的课外便翘课在家,并且开始胁迫和一个和使女眉来眼去的余汉山。当然,余汉山并不怕他的胡乱胁迫,而是秘密知会了花流霜才妥协的。

花流霜在飞马牧场大刀阔斧的整顿进行得很顺利,统计出来的人数远出人的意料,人口有四千多人。内部的住户搬迁也没有多少人有怨言,几日下来,牧场内部只剩下武士和工匠。在花流霜原先的计划中,会有一些人不愿意受到牧场方的约束,在组建民官上会有抵触,更不要说对飞马牧场均摊的劳役了。她和狄南堂对接下来怎样安抚和退一步的打算都想得一清二楚,却想不到,接下来实行时却并非那样难,大多数人都默默地接受了,没有人因此离开,反而更坚定地住下来。

集中教育也开始了。狄南堂通过自己在内地的商行物色了不少落拓的文人和武士。冬日,大家都比较清闲,居民和孩子少年们一起被集中训练。花流霜见抵触轻微,便近一步把女人们也集中了起来训练,被狄南齐他们戏称为得寸进尺。当然支撑整个整顿的费用开支虽然不很巨大,也让狄南堂在关内的钱庄又背上一笔债务,但他还是非常坚决地支持花流霜。

“一直以来,除了南良外,能倚重的人没有几个,也都在关内的商行里。飞马牧场如此以来才真正开始赢利,预算明年的赢利除了马匹的输出外,也包括羊皮收购,共养,共担饲料的运输费用,还减少一笔劳务开支。你不要有负担,这样做再对不过了!”这是狄南堂一直安慰花流霜的话。

平日里狄南堂似乎什么也不管,可一旦一些跟随很久的旧人对花流霜有抵触的时候,他便从中协调起来。就连一开始支持花流霜的狄南齐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问题而提出疑问,狄南堂的做法是给予中肯的评价。

“三弟呀!你不要只看到眼前。”

“你大嫂刚入我们家就已经如此辛劳,多尊重她!”

“这个问题嘛,我去说说她!”

久而久之,狄南良笑称自家三弟是“奔跑的告状人!”而狄南堂被弟弟称为“怕老婆!”

内地物色过来一个叫司马唯的人,因为一个机会深得花流霜的赏识起来。她竟然不顾狄南良和狄南齐的反对,依照司马唯提出的建议,要建立高层决策圈——商阁。

于是,两天后,高层家庭会议就这个问题讨论起来,其中自然也有飞马牧场的掌柜,二掌柜,狄南良的副手和被花流霜带来司马唯。很不幸,坐在长案两侧的众人还没有表态,这个提议已经被狄南堂否决了。

“商阁的组建是必要的,在众产业中有必要计算出协调获利和最大获利。”花流霜争执说。

“这个事稍后再讲!”狄南堂面色深峻,大手一挥打断她的话,接着饶有兴趣地看了司马唯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讲这个太远了。”

众人相互对看,花流霜气鼓鼓地坐在那也不再说话。场中的气氛不太和谐,尤其是司马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司马先生下去吧!”花流霜为他解围说,又看了狄南堂一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这次的会议只是粗略地讲了一下目前各方面的状况,接着大家就都散了,只有花流霜和狄南堂两个人还在。“我等一会要去看看野外地龙的情况!”狄南堂试着改善一下气氛说,“一块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花流霜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多磨练磨练吧。霜儿,不要意气用事了!”狄南堂走过去抱她,却被她推开。

狄南堂正想说些什么,外面有人催促他。“不要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狄南堂安慰她一句,这便向外走去。

冬日的一处龙谷,雪因为大山的阻挡而不是太厚。众人纷纷利用留在众地龙身上的暗香找寻地龙,狄南堂轻轻走到一处洼地,翻动着冻雪。狄南齐从一侧骑马跑了过来说:“大哥!北处的山槛处被撞翻了,看来食物缺乏了。”

“恩!”狄南堂问,“开了多大的豁口?还是全倒了?”

“八十尺!”狄南齐比划了一下,跳下马说,“接近于全倒,这是以前没有碰到过的奇怪事,地龙全走完了?”

狄南堂往四处看看,又走到一处地方拔了拔说:“来之前测冰多厚?”

“河冰一寸五!”狄南齐说。

“已经差不多到他们冬眠的时候了!”狄南堂眉头紧锁,“把你的刀给我!”

狄南齐解下配刀递上来,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狄南堂边往下刨土边说:“八十尺的缺,所有地龙都离开了,而且不是觅食离开的!”

狄南齐点了点头,却不敢用牛角召众人回来,惟恐引起附近的雪崩。

“这几天的风向记录了没有?”狄南堂又问。

“盘风左动北偏西一码半!”狄南齐慌忙回答说。

“立刻测量侧谷边雪积差!”狄南堂又吩咐说。

忙了半晌,众人陆续都回来了,看来一点都没有错,此地地龙走的一个不剩。狄南堂面无表情地站着,狄南齐也不说话,面色相当难看。

“还要看另外几处吗?”一个捕龙武士问。

“不用了,那几处都没有事!”狄南堂嘘了口热气说,“这里我一直在担心,还是没能早点发现,有一些大概还在周围!”

“到底怎么回事?”狄南齐眼中满是焦虑,用力跺了几下脚下的地面说。

“就是,到底怎么回事?”又有人问。

“地寒浮动。”狄南堂忧心地说。

“那是什么?”一个靠得近的捕龙武士问。

“又称为地脉玄阴。此处四周山地如同一个杯罩,将此谷地地温抬高起来,寒气只能从地下侵袭而来。但地气的运动是杂乱的,在若干年才会积累一次地下低温,这次就是。地龙在前些天察觉到了异常,搬迁而去。”狄南堂解释说。

“这下亏的可大了,都是食肉龙,吃了不少肥羊的!”狄南齐拍着脑袋说,看来此次足够他心疼的了。

“少说废话吧!我们顺着它们走的方向看看,也好捕上还在附近的地龙!”狄南堂说。

“早就要少养食肉龙,你就是不听我说。岂不知道,食肉龙只有军队里用,卖不好卖,消耗又大!”狄南齐埋怨说。

“怎么这么说,内地的贵族很多人都喜欢养它们做宠物。虽然它们因为捕食困难几乎灭绝,可在一般人眼里却是庞大凶狠。正因为这样,需求才多。说实话,其实飞马这几年都靠它在撑着,只是进项上,我们被落日吃掉了一部分罢了。”狄南堂边上马边说,“食草龙事实也都只是用在军队里,寻常人家谁有功夫把它驯得服服帖帖,耕地拉物?”

“就是,那庞大的龙骑兵,不都是食肉龙?”一名捕龙武士说。

“其实把食肉地龙用到战场上才是失败!”狄南堂笑了,“这都是那些贵族的一般错误性认为而已,这个道理我儿子都知道。前一段时间他在画册里画了个龙骑兵追敌的画,却发现龙骑兵怎么都追不上敌人,还让敌人从后面绕了上来。纯纯从咱们商人的角度看,你们想想,建立一只龙骑兵大队要花费多少钱?其中补给需要多少肉类?若是夏天还要现宰的。”狄南堂的这些话和前代兵法大家孙成武的观点不谋而合,却只能在这里和手下们闲话一二。

“主公,丢了这么多,你一点都不心疼?”又一个捕龙武士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从咱们手里丢掉和让人抢走不一样。好了,大家找找看,有谁发现一个半个的,回去后有奖励!”狄南堂强力感染大家的不快。

到了很晚,大伙才带了三只快死的地龙回去。可一到牧场,狄南堂就发现二弟面色有些不对。原来北方库勒族下书信前来勒索,说牧场抢走他们大量的族人,要求交给他们一千头羊,二百匹马,否则三日后前来给飞马牧场一个教训。

“现在牧场实力大大加强了,大不了出钱要党那纳兰部来助战,有什么怕的?”狄南齐的话丝毫也没有让狄南良的脸色好看多少。

大家都劳累一天回来,狄南堂也并没有把事怎么掂量就回去了,进了家却不见了花流霜。“你大嫂呢?”狄南堂奇怪地问。然而没有人回答,包括正装着忙事情的赵婶和铮燕如。

“莫不是大嫂和人私奔了?”狄南齐开玩笑地说。

在狄南堂杀人一样的目光下,他慌忙住嘴。狄南良却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告诉我,怎么回事?”狄南堂一把抓住狄南良的衣襟。

“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只带了一些干粮便出牧场了。”狄南良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其实大哥也没有必要生气,天下好女子多的是!”

“你说什么?”狄南堂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把他放开,看他仍然有支吾的神色问,“还有什么?”

“司马唯也不见了!”狄南良低着头说。

飞孝,飞雪和飞田从外面回来,立刻被赵婶拉到一边,大家都等着狄南堂即将突来的怒火。“噢!什么时候?”狄南堂反而语言缓和了下来,接着又问了一些关于花流霜走时的细节,又问了些关于司马唯的话,这便不动声色地吃饭起来。

大伙都有点战栗,虽然狄南堂的脾气出了名的好,可谁都知道他对花流霜的感情,尤其是这种被抛弃的事,谁都拿不准他会不会爆炸,谁都不知道。并且,那个奸夫竟然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关内男人,和花流霜认识了没有多久。让人猜错了,相反,狄南堂却若无其事的吃饭,只是喝了很多酒。

在狄南堂回房间后,大伙聚了起来开始私语。“怎么办?我怎么都不相信大嫂会走,定然是今天和大哥顶嘴,一气之下走了!”狄南齐说。他们兄弟两个和老大年龄相差很大,自小父亲有暗疾在身,一直都是狄南堂整日管教他们。畏惧心理都是有的,就连一直粗放的老三也不例外。

第二天,狄南堂也一直无事,只是布战之余派人四下寻找。这天,他一天又是喝酒无数,很多人不知情的人都奇怪起来,在他们印象中狄南堂虽然不是滴酒不沾,却也不是这般牛饮。

狄南堂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相信花流霜会舍他而去,然而却忍不住难受。在安排了一些事务后,他让老三送了几坛酒来,就坐在阁楼最高处。现在,在连鸽子都因为寒冷收起来的地方喝酒,酩酊大醉下可想而知。

第三天,他病倒在**,大家又逢敌人下书前来,都不知道怎么去劝他好。狄南堂仍然不相信花流霜会离他而去,然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向沉稳内敛,心志坚定的他有了这样一天,仅仅是不能坚持自己的看法而心神失守。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突然觉得有人在摸他的脸庞。“霜儿,是你吗?”狄南堂觉得有一滴热糊糊的眼泪滴在了他脸上,他立刻坐起来。

“你这个笨蛋!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花流霜笑又笑不出,哭又哭不出。

果然是妻子回来了,果然是,狄南堂忘记了一切,把她紧紧搂住。“我知道你不会走的,但我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气量太窄了?”狄南堂轻轻地问。

“不是!”花流霜不知道说什么好,当日她前去安抚司马唯,却发现人去房空。出于爱才之心和对冬日雪原凶险的了解,她什么也没有想就追了去,却想不到会让一直以来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的丈夫方寸大乱。

狄南堂像没事一样恢复自己的形象,从**下来说:“我还没有时间给你说明。不是我认为你的做法不妥,而是现在不能按他说的那样办,我这所阁楼是干什么用的?那个司马唯可以提,但你却不能糊里糊涂地提。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外人在的时候提了出来,我怎么说好?”

看了一下还想给他争辩的花流霜,他继续说:“这些年来,外面的掌柜有多少人拿份外钱,你知道不?建这样的一个商阁,需要把各种帐目,大的开支核实才行,筹划的过早等于让几处产业分崩。还有就是,商阁建起来由谁坐镇?我又抽不开身,你和南良又都还不行,两下纷争的事情怎么解决?最关键的是,现在的生意是多发生意,各处有各处自己的不稳定进货出货方式,一旦建起商阁,有可能打乱这种局面。把生意只控制在主条主向上,除了有大量独挡一面的人才外,还要生意够大。”

“这么说,就任人胡乱往自己怀里拿钱?任生意做不大,没有主做方向?”花流霜振振有辞反驳说,不过口气已经心虚多了。

“水至清则无鱼!何况现在只是起步时期,凡是不能过急。掌柜们都有自己的高明之处,他只有赚钱了才自己拢钱不是?我就只看他的才能,暂时不管他是否规矩!”狄南堂咳上几下说,“我不能在这点上露半点支持你的风声,否则会人人自危的!”

花流霜心疼地上前搂着他,心中豁然。

“你还嫩呢?”狄南堂捏着她的鼻子威风起来,“让别人去追司马唯其实就行了,就他恃才这一条也要经过锤炼才可以大用,怎么能这样去鼓励?!”

“可是自己追才显得诚意嘛!”花流霜娇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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