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十八节

山羊本来就喜欢在石头,崖头乱走,可是驮了人物之后,那是一个劲地往好走的路上去,怎么也不肯往常走的老路去。wwW。QUAbEn-XIAoShUo。cOm狄阿鸟一回头,就见女奴沿路跑截,大步如飞,只好再次击打公羊稍尖的屁股,大声叫唤伸着舌头的“哈达达”。公羊虽被他训练多日,如今被他猛敲猛捶下,也是猛跳猛摇。眼看它突一甩身,把狄阿鸟扔在乱石堆上,女奴大惊,生怕摔出了哪点不好,飞快地往跟前跑。

狄阿鸟猛地爬起,情急乱投,眼看不远处一处略陡的坡地,当即果断赶过山羊往下,自己则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一盘破绳子胡乱一分,握着两端往下猛行,在中途打上活扣,跿行而去。大狗“哈达达”犹豫了一阵,在前后两人的叫唤中使劲打尾巴,但最终还是决定往陡坡下冲去。

狗、羊的重心低,又都是四条腿走路,下山比人容易。

那女奴冲到跟前,就见狄阿鸟已经在半坡上,只好身子后倾,慢慢向下走。

狄阿鸟检查一下东西,发现除了自己小箭掉得只剩两,胳膊上擦伤不少,头上起了个包,手也被绳子起了血痕,气得踢打山羊不休。“哈达达”也跟着他的举动冲山羊吼。

可不管怎么说,追来的仆人一时还到不了,倒是离逃遁不远。他一边喘口气,一边倒掉一半的粮食,扔去部分过份武装的装束,轻装前进。

由于心里太急,他丝毫也没在意最后的几声是“哗啦啦”的石头响,只是用自己的小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踩,心说:阿爸不会背着我找花阿妈,真不要我了吧。要是他真那样,见我回去叫他去救一个更好的媳妇,一定又气又急又惭愧。一转念,他踯躅:可他要是不惭愧呢?我要不要去给龙琉姝做阿弟?

他心酸疼一下,又想:不去。我就做一匹小狼好了。听说小狼最爱吃老鼠。昨天我射了两只呢,肯定饿不死。对了,连那个阿妹也骗走,大不了分她一只老鼠吃。

等他再问阿雪会不会吃老鼠的时候,他们人、羊、狗已经转了个山沟,逃到南侧的山麓里来了。

往后看看,追自己的女奴早不知去向,他心中大乐,滚倒在一片草地上哈哈大笑。这时,他多少觉得有点饿,就塌着鼻子闭着眼睛摸出一块吃的。

想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阿狗“哈达达”,他并没有先吃,而是扔去狗脚下。扔后,他继续摸,想摸块长条形的肉,正摸也摸不到,发觉阿狗没有欢迎地呜呜,奇怪地抬眼,见“哈达达”在失望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愣。随即,他在地上找那块干粮不着,不满地念叨说:“阿哈。你不会这么饿吧。一口吞了一块干粮?!咽得下呢,要不要喝水?”

接着,他又摸出一块,这才放到手掌里看,惊呆了。

“石头?!我的干粮呢?”狄阿鸟大惊失色,立刻把里面的东西倒个一干二净。

除了两块窝窝头,两块饼子和一小袋青稞,其余都是大大小小的木头和石头。他皱眉,深思,辨认,变换姿势趴下来看,揉了眼睛又揉眼睛,倏地想起自己欺骗别人的话,嘴唇不由自主地上下伸缩,把食指点到下巴上,喃喃地问:“难道是骗人骗多了,干粮也会变石头。”

他苦思不解,终于拾起一块石头,投出去就吼:“我的干粮呢!”

“哈达达”舌头一伸,看准他扔的石头,箭一样窜出去。而他也无心怪这个笨蛋,只是有气无力地坐卧在山坡之上,摊开自己的褂子,边歇气边捏过青稞往嘴里送。山空人寂,风坡子上又只有凉风无太阳,不啻于最好的催眠曲。他心里毛躁一阵,眼皮不知不觉被睡意袭过。

就在他和山神相会之时,龟山婆婆那儿大大小小的人儿都已得晓这一讯,有的慌成一团,有的说野孩子就像狼崽子,喂也喂不熟,而偷换他干粮的孩子围绕他常去的地方找一圈不见,则一溜色地坐到几片石头上。

“怪不得他又喂狗又牵羊,连山羊都骑。”一个孩子这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恍然,喷着吐沫星子,一遍一遍地给伙伴们讲。

龙沙獾嚷道:“别说了。这家伙都不肯给我说一声。早知道不让你们偷吃他的东西了。”

见他此刻还气不平地责怪,龙琉姝不禁生气,白了他一眼说:“我们能知道吗?!他还骗了我,看我逮到他以后怎么教训他!”

“那也得把他逮回来呀。说不定他早跑远了,到那个不想要他的阿爸身边去了。”又一个女孩子觉得龙琉姝有点不切实际,就给她指正。

龙沙獾对这个不太感兴趣,碰了碰旁边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孩子,说:“咱们骑马出去,在路上等他吧?”

他说得声音给打雷一样,一下让土玉听到了。土玉正怕被阿婆责怪,便过来问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她虽安慰说:“他发现没有干粮了,准回来。”但心中却觉得龙沙獾给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不声不响地回过头,和其它大龄弟子及女奴商量,之后拉了匹马往镇上的路上奔。

剩下的孩子们歇息商量完,也凑到一块,在山坡山谷上又找又喊,最后汇合有追踪经验的弟子,在最先发现狄阿鸟逃走的女奴带领下,沿着痕迹前进。他们一开始都气鼓鼓的,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阿弟,发誓把他和“哈达达”一起找到,拴起来看羊圈,但随着越走越远的路,担心也渐渐加剧。

领路的女奴对阿鸟佩服得五体投地,经过山坡上的小树时让人看狄阿鸟打的绳扣,后来又站在狄阿鸟抛弃零碎和部分干粮石头的地方,一遍一遍地嚷:“主人说的没错。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给的灵性,看看他走的路,寻常的孩子敢这样下山吗?磕也磕死。”

龙沙獾对狄阿鸟最熟悉,时不时地在她停歇的时候插嘴,讲狄阿鸟多么可笑地去做准备,从而灌输自己对狄阿鸟的看法和见解,害得大伙都在磨牙齿,为自己没有提前发觉而后悔。

走了半路,就见一只山羊应呼而回,身上还带了少许的伤,一看就知道和野狼遭遇过。众人非常吃惊,怕狄阿鸟已经是狼嘴里的肉,纷纷加快速度,硬扯这头山羊去找。山羊接受不了追踪的命令,被逼迫急了,跳来跳去地领众人空转,反害得能稍能看到的痕迹在追踪中断。

而狄阿鸟仍然在那片山坡睡觉。睡得香甜中把什么都忘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哈达达”大叫,刚想睁眼,就觉得它摁了自己亲热,爪子刺得自己疼极了,便对准狗嘴使着劲挄上一巴掌。

“呜”地一声响起。狄阿鸟一下睁开眼睛,毛都乍了。原来,他和“哈达达”已经被两只狼当成了猎物。这是两只狡猾的小型土狼,通常只活动在林中山区,但一样地狡猾。

他们经过观察,定出非常有效的策略,便是以体型略大的去拖公山羊,远远引去“哈达达”,并死死的缠住它,而以身体较小的同伴攻击它们判断为没有防御能力的狄阿鸟。但意外的是,看来一动不动的狄阿鸟陡然的一巴掌奏效,一时吓到对方。

此时,情形依然危急。

尽管哈达达之所以被狄阿鸟挑中,自非一般牧羊犬可比——那是以巨大的体型和凶悍的个性赢得人人夸奖过的,但它挂念狄阿鸟,总是在搏斗中把后背卖给敌人,远远落于下风,根本没法去救狄阿鸟的。

狄阿鸟面前的狼相对于同伴弱小,体格也非自己所能比,森盈盈的眼睛还因狄阿鸟的一巴掌跳动不休。

狄阿鸟见不少狼皮,狼却是第一次见,却也不甚害怕,一时来不及明白自己的处境就扔出哈达达啃了一半的窝窝头,然后飞快地捏了自己的小刀在手,一骨碌起身。土狼吓退数步,但依然定定地看住狄阿鸟不放,旋即冲回来咬,但旋即又被嘶叫喘气的狄阿鸟吓退。

它此时肯定在想:难道这家伙和判断中的情形不符,不管他是不是小了点,可也是个人呀。但它还是再次回来,慎重地用有力的前腿死死扒住地面,嘴巴里呜呜直叫。

但看它身上斑驳的夏毛抖绽,狄阿鸟心中就钻了寒意。他想到自己一旁的小弓,斜眼瞅到,边弯腰去拿边另一只手里的晃动刀子,吼叫恐吓。

这未必是流露破绽,但那条狼已在一瞬的对垒中就坚定心神。它自知同伴给自己制造的机会一分分消失,那条讨厌的大狗且战且退,很快就滚到身旁,再不敢怠慢,扛身蹿扑,用森森的两只前抓搂上。

非常低的扑姿,脚离地面不过一寸,可以直中喉咙。非常快的速度,在它腰力激速收缩时还打了一条三卷的弧,自下而起,自中而转,接着又稍微落低。

这些动作迅猛如电地连贯到一起,一下就能将狄阿鸟这样的身体射倒,掠出去,再一嘴咬掉。但它失算了,眼前一黑,风一样顶过一身小褂,掠空到一旁。

原来,狄阿鸟要抓的原本就是自己的衣服,而后是弓箭,见它一扑,就用褂子包了狼头。本来他是想往下按的,但被狼爪刺到,就没有去抱狼头。土狼又慌乱又暴躁地往头上抓,缩成一团,毫无目的地乱咬,连自己的皮肉没有放过,却既抓不到敌人,又看不到敌人,只好哭嚎惨叫。

它的同伴闻声不妙,悲声撤退。哈达达也不穷追,咆哮着回来撕那头傻狼,因见它浑身蜷缩护头,便自后腚猛咬。狄阿鸟业已准备好自己的小弓,顾不得擦汗就瞄准,不光彩地偷袭。片刻,他的两只小箭全定到这条蠢狼的背上,让哈达达省了很多劲。

在面对一条死狼后,狄阿鸟本来懈怠的豪气狂涌。他干脆用刀子割过大小块的生肉,塞回自己的食物囊,穿上烂条褂,提上割断的狼尾巴上路。

这时,日头已经偏西,气象渐渐森穆,夜间觅食的肉食动物们渐渐开始计划夜晚的活动。

但这放到连狼都能打死的人身上算得了什么呢?狄阿鸟边走边剥狼尾巴上的皮,最后把它到脖子上去,不忘记得回家后让阿鸟,阿妹,阿爸,亲戚,邻居都看看: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连狼都能打得到。

自然,自这一刻起,他已打算连哈达达的那些功劳都剥夺去。

在他走后很久,后面的大小人等都追踪过来,却只看到一堆蝇子盘绕的骨架——后来动物处理过后的零碎。

众人担心过后再一看,旁边有刀子剖过的狼皮,自然很难相信会是小孩所为,以致让尸体这般破碎。他们面面相觑,相互问:是阿鸟和哈达达的猎物吗?如果不是,哪里能找到不要猎物的猎人?难道是妖怪,可妖怪能把狼皮截成金属划割后的样子?!

一只更厉害的“追踪能手”在帮助巴珠提前赶羊入圈后加入众人。它是能觅出血腥味,“汪汪”大叫着冲狄阿鸟离去的方向追去。

但山里的狼虫虎豹呢。它们会不会也能嗅着血腥味追去?众人继续前进,仍没能追得上,只好在夕阳落山时分沮丧地回去。

这时,龙沙獾对领着他们追踪的女人们不满极了,到处失望地给人说:“要是我阿爸在,他一定能追上。路上的痕迹,她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我回家给我阿爸说,再也不跟阿婆修行了,要是这样下去,将来能干什么?!”

许多男孩子先后赞同,较劲罢食,一起闹着要回家,由于龙琉姝也拉着关系好的姐妹加入,相对安分的女孩子们拼命地揉着脸蛋挠,去想他们说得有没有道理。

山上鸡飞狗跳。

大龄女弟子们知道这都是狄阿鸟引发的,纷纷把希望寄托在等在半路的土玉,等知道她什么也没带回来,个个头大。

此时,她们无比思念天刚亮就离去的花倩儿,自知有她在也好。

※※※

暮色中,夕阳的残晖正开始翻开一张大罗,把白的掸去,把黑的留下。这蛮荒野莽随着夜幕降临,繁星高升,渐渐响起各种古怪的声音。那似乎小孩夜哭的是闪着亮眼的猫头鹰,而时不时凄厉划过的则是狼嚎。狄阿鸟的无所畏惧跑得无影无踪。他拍了半天火石,好不容易打了星火后,就即刻就将火添大呈猛窜之势,也好照亮黑夜里看不到的东西。

但这样还不够。他躲在铺就的草窝子里颤抖,闷闷不乐地围裹衣服和手臂,一刻也不舍地搂住哈达达,生怕它会挣脱自己跑个无影无踪。但总这样不是没了手?

他干脆把自己和哈达达拴在一起,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烤肉,烤了一块又一块,一直烤完干粮才瞌睡。

他使劲硬撑着,但还是睡着了。

夜里,哈达达总是畏惧地呜咽,提醒他及时起身添火。夜渐渐开始沉凝,在将到早晨的时候才撤去它的恐怖。

而这时,狄阿鸟立刻褪去胆怯的外衣,又一次地自豪不断地说:“一哈达达在手,哪都敢走。”清晨,他又一次上路,踏上轻纱笼罩的原野,一人一狗向家中进发。

他走在去镇上通知龟山婆婆的弟子后,沿着磨龟山婆婆等人认识的标记,最终走到河道旁。在这里,他给自己灌满水,鼓励自己说:“我一定能回到家。我是一个巴特尔(英雄)!将来和阿爸一样。”

走了跑,跑了走,累了喘气,腿疼了歇息。到了下午,他在河坡了碰到一个放羊的少年,就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但不敢告诉他是狼肉,之后,还把自己的角号送出去求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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