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浇灌,细雪纷洒,彤色的天空翻滚着浑浊。WwW。QuAnBen-XIaoShuo。cOm

一行人无视天气的恶劣,正在前往防风镇的路上行进。

这是一起表述心思的猛人,为首的是胡掠斯,那位老萨满祭师。此时,他正艰难地伏在马上,身上凝满冰霜和厚雪。他前面是引路的牧场武士,身后跟有一老五少,是这次一起前来人。

完虎力没有来,但不是不能耐这风雪,这几个孩子中一个年纪不大的正是他的儿子。

这起南下的猛人足有两千五百多户,人口却只有九千左右。单单从这一数目上便不难看得出问题:南下的都是一些妇孺老人。这也就是龙青云立刻甩手的原因所在。当日,他派人巡看一番,回来一琢磨就推给狄南堂,甚至这样的意思都有,那就是你的人带回来的,你的。

目前,人少,人弱还是一码事,他们还都穷得要死,极度缺乏过冬物资,连帐篷都搭不齐。飞马牧场既然许诺过,自然要为他们的日子打算。可如今狄南堂也是捉襟见肘,难以应付,甚至将一些废掉的马匹杀来取肉。这样也可见安顿之难,可加上从自己部民那里收购出来的牲畜,过冬倒也不再是问题。

猛人也不是冰陀疙瘩,为此也心中忐忑,觉得应该表示点什么。

应这样的目的,简单的行伍中,带有这样的一匹马,这匹马空身无鞍,浑白无杂,连马鬃毛都是白的,几乎能和雪色连成一体。

“还有多远的距离才能到?”胡掠斯萨满身后的长老肥胖耐冻,但他看自己身旁的少年都冻得如冰棍一样,还是忍不住大声问。说完后,他拉下护脸,胡子上的水珠瞬间凝结,连睫毛也被冰霜匝住。

最冷的日子已经到来,雪厚到几乎要没过小腿,远远不同于飞鸟回来的日子。他们坚持赶路,虽然路程近得多,但也不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引道的牧场武士因为风雪听不清楚,只是回头看看。

胡掠斯艰难地抬起头,立刻被风雪糊了眼睛。他挺着身子,带着呵责味道说:“长生天给了我们吃苦的意志,我们不能把它们丢到马粪堆里,孩子更应该如此!察哈里卜长老,你应该鼓励他们才是。”

察哈里卜再次游弋了五个孩子一下,拉回护脸,任马跋涉,心中却觉得不是味道。这也是难免的,去见一个外族人,进献隆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还要在冰天雪地里苦苦跋涉,尽管他明知有必要,内心也带满屈辱。

前面依稀露出黄黑的颜色,再近前让人分辨出那是房屋墙壁,一个武士回头说了一声,这就提前向镇子跑去。

狄南堂刚吃完午饭,他一边坐在房子里的炕上看书,一边给花流霜说些家里,生意上的巨细事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应了一身,还未起炕,陈良已经带着一个浑身都是冰雪的武士进来。

“爷!猛人派了使者来进您和少爷,三爷拦不住,就让我们哥几个带他们来了!”武士在暖房里身上都冒起了烟,还有些初进暖处的抖颤。

“见我?!”狄南堂先没反应过来,一下明白后就飞快地去摸靴子,连两只靴子的颜色也没辨,这就穿上往外走。

“你穿错了个!”花流霜连忙提醒他。

“顾不得!这天怎么来了?只是不知道要不要通知龙大人!”狄南堂拉了一件大棉衣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问,“他们都说些什么?”

“要见爷和少爷,说是要献白马,盟誓约!”武士哆嗦地说着,也不停身地跟上,“我怕镇上的人见了生事,就给镇上通报,可说不通。爷还是快点去!”

狄南堂随便拉了自己的马,飞身上去,想再问什么,可思绪有些跟不上。他也没有再问,只是赶着往镇边走。外面虽然下着雪,可是年关在即,还是有包得严严实实走动的人和买东西的人,狄南堂身边的武士大声地喊着“借光!”

这就在众人四让中箭一样往外跑。

刚出了镇子就见到了过来的一行人,两名老人和五个少年几乎都冻僵在了马上。察哈里卜见到有人来接,先是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可立刻发现胡略斯下不了马了,便下来去扶,几个少年也随即下马。

“这就是我们爷--”武士刚要大声地介绍,却被狄南堂举手打断。

“快进镇子,去暖和暖和,不要下马了!”狄南堂看着雪人一样的几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慌忙说,“有什么也要先热乎一下再说!”

胡掠斯却坚持地任人扶他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相合,覆在肥腰袍的膝盖处,低首说:“尊敬的首领大人,我带着全族人的致福问候您!”

其余猛族人也跟着俯下身子,向狄南堂致意。

狄南堂立刻下马去搀扶胡掠斯,又让其它人起来,这便半搀扶半引地带着他们往里走。他走在雪地上,两只样式不一样的靴子暴露无疑,而自己又不甚在意,几乎让人当成这是特制的靴子了。一个牧场里的武士四处看看,很小心地接近,说:“爷,你的靴子穿错了!”

“没什么!来得太急,没有在意!”狄南堂边走边说。

这样一说,几个猛人都往他靴子上看去,一致发现靴子的颜色,样式都不一样。

防风镇本来就是半游牧半农业的定居镇子,但农业的成分毕竟占多了些,人也安定,房子大多是方型而错落的院子,看起来比猛人的拜塞地还要大,还要繁荣。不管这是不是猛人的错觉,反正大伙都有这样的想法,那就便成了是。

察哈里卜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留意着狄南堂的一举一动,同时和胡掠斯交换着眼色。

完虎家族是不是真的倾倒不说,可完虎力还是值上一点钱的,可惜,龙青云不要他,把田夫子上书朝廷封赏他个官职的建议也搁置到一边。完虎力投降坏了名声,无面目见自己的部众,理事,每日只是酗酒,自个也相信自己家不再受长生天的眷恋。此次南下迁徙的猛人,似乎也不再当完虎力为完虎家族继承人来看,反倒一致听重胡掠斯的话。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完虎家族的直系后裔。牧场安置他很不妥当,有在杯水中放了条巨大水兽的味道。为难的不只是狄南堂,同时也包括完虎力自己,他如何自处?

这样的处理是很失败的,即使不考虑完虎力自个的感受,不考虑他将来可以起到的作用。不抚他也不是个事情,不但显得靖康人寡恩,还让这些猛人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地位。

这次前来是胡掠斯和几个长老一致主张的,献白马,献这些人中五个最大伯克的儿子做阿克,盟誓言,以表示感激和臣服之心自安。说白了,是释别人之心的举动。

狄南堂心中明白,只是边走边说:“天寒地冻的,不管什么样的大事,让老人家冒风雪来这里,都是我们的罪过。我先安排你们住下,改个日子再安排你们拜会龙大人。”

“我知道龙大人,却不知道龙大人和首领大人的关系,还请首领大人说明一下。”胡掠斯牙关打着颤问,他虽然人冻得如同冰棍一样僵硬,头脑却保持着清醒。

察哈里卜有些不满意胡掠斯如同冲自己首领一样的问话,在他看来,自然是谁大向谁臣服,接过话说:“献马儿是要个仪式,改天最好!”

胡掠斯摸不到察哈里卜的意思,只是看向狄南堂。狄南堂看着一胖一瘦两个老头,觉得察哈里卜的话有多此一举的味道,便笑了一下,使个手势让一个武士提前去井中月安排,这才说:“我不是什么首领,若要说首领,自然是龙青云龙大人,他是朝廷恩加的经略将军!献白马的事儿,我去给他说说,安排个时间就是。”

胡掠斯有些茫然,过了一下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说:“‘首领大人’确实未叫错的,那是我们游牧人的称呼。龙大人是靖康国的大官员,自然叫上国将军大人。白马不是献于他的,是献给飞马一族的首领--大人您的!”

这次轮到狄南堂摸不着头脑了,他看向自家的武士,想知道怎么回事。察哈里卜也怪胡掠斯不经过观察与琢磨就定了主家人选,颇为不快,又一次用眼光扫射狄南堂两只不一样的鞋子。

陈良靠过来在狄南堂的耳朵边小声地说:“爷,我们牧场是有这种叫法的,和一个出美女的部族一样出名,人家说是出壮男!”

狄南堂一口吐沫没咽好,呛笑出来。他想想自家牧场跟了大堆的百姓,从某种角度上说一点错都没有,回头正想解释,却没来得及。“飞马和大猛是同一个祖先!”胡掠斯用护手抹了抹热起来的脸,很肯定很郑重地说,“左哈伦有九个儿子,死前把牛羊分给了儿子们。为独最小的儿子什么也不要,只是请求说:‘父亲是用神马夺回母亲的,我就要那只瘸了的马儿养。’左哈伦很高兴,就让他用瘸腿的白马驮去母亲奉养,说:‘我的儿子不忘恩义!’小儿子无财物,白马召来大队的马群给他;没有地方放牧,白马就带着他找到了水源,他的子孙繁衍,就成了后来的飞马一族。后来,飞马一族被东夏王灭掉了。难道首领大人因为日子久了,连这些都忘记了吗?”

狄南堂早些年借了自家大伯家的一只瘸马,后面背了两只携篓四处闯荡,草原上认识他的人并不少。听胡掠斯这么说,知道是别人缪传了,定然是把瘸马起家当成瘸马传家。二十多年了,恐怕当初说这些话的人儿自个都忘记了。

他看井中月到了,也不去解释,只让大伙进去。

井中月后面是住处,若是好时段,里面少不了有关内的生意人落脚,但这个时候却空空如也。先进来的武士要好几处上好的房间,这就带着他们入住。

井中月楼下少不了闲得发慌的男人,他们见有人带了些宽腰马袍的猛人进来,都有些傻眼。虽然没有动武,可也是大加鄙视,粗口连连。

那些有针对的话和口哨刺耳得很,让这些猛人心中很不好受。

“不去管他们!”狄南堂自个没什么,可怕其它人受不了,他边带几人上楼,边要陈良去制止他们。

几个猛人少年默无声响,虽然听不懂他们的粗口,也还是明白怎么回事,都紧紧地攥着刀把子,低头上楼。察哈里卜走在后面,拉扯住完虎木凉,低声说:“记住!要记住~”

他们无人去拍打身上遇热化掉的冰雪,带着寒气登楼,心中都发誓,要记下这刻骨的耻辱和仇恨。

完虎木凉回头看了一下,正看到一个男人的中指斜伸着,他掀动着嘴唇,发抖着走了上去。

融化滴水的衣服和鞋子在楼梯和地板上留下水痕,狄南堂嘱咐他们脱去外衣,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接着,他看陈良木然上来,楼下又暴笑连连,便重新安排说:“去!把楼包下来,这几天不营业了!”

侍者拿了热酒,引他们进厢房先喝一点热一热身子,突听到狄南堂这么说,谀笑着提点:“老爷!还是迁就一点好,这可不是小数目。”

“是呀!”胡掠斯也连忙阻拦,接着拉住又要下楼的陈良。

“爷!他们都热酣着,恐怕硬赶不容易,还是从明个一早起吧。”陈良出于另外的考虑,建议说。

狄南堂想想也是,也不再坚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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