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日一眨眼过去,年关将近。wWW!QuANbEn-XiAoShUo!COm户外虽然仍然一片银白,但街铺却渐渐热闹。

一起肩轿从龙家出来,几骑跟随。

肩轿上有一名清瘦的男子,他有一张略带苍白的脸。但看他那明亮的眼睛,清秀的眉毛,修挺的鼻子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可惜。

他就是龙家的老四,腿部有点残疾。

龙清潭的不幸似乎是他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在三岁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从此便只能在**,担架上和仆人的肩膀上生活。龙百川曾不止一次地想结束他痛苦的一生,然而还是留下他。龙清潭不是没有志向,他不只一次地向唯一亲近他的大哥表示,他最大的愿望是骑在马背上冲上一座又一座的山冈。

但他永远都没有这种幸运,用老三的话说,就是骑女人的能力都没有。龙百川和龙青水死了,龙青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跑到他那里大谈那个女人有多够味,哪个地方喝花酒最划算。他也突然开朗了起来,常常让下人抬着他到大街上闲逛,还经常去看他那个不怎么欢迎他的三姐。

马上就要过年了,很多畏惧严寒的人也都出来买东西呀,玩呀,等等。

大街上众人的目光,他不怕,也许他不能鲜衣怒马,但他依然有着自己的自得之乐。“我有个很宏伟的计划给大哥说。”他在软轿上边晃悠边给身边的女子说,“很大的计划,大哥一定会赞赏的。”

这女子骨架很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灰暗。看到她的人无不敬而远之,因为人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如同烈火,一旦高温就燃烧。她就是脾气越来缺坏的龙蓝采。

“蓄点精力学会蹲茅坑吧。”龙蓝采打击他说。

如此刻毒的言语并未激起龙青潭的愤怒,他微微一笑说:“嘿!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不相信,不过大哥一定会赞赏我的。”

龙蓝采重重哼了一声说:“大哥赞赏你,那是不想你不高兴,你还每次都当真。”

“这次不一样了,我向大哥提的建议是把红沙河从镇外开沟北引,这样镇上就可以多出了数亩良田。你觉得这样不好吗?”龙青潭问。

“好!好得很!”龙蓝采不耐烦地说,她的眼睛却盯处远远的一行人,露出怨怒之色。龙清潭好奇一看,却看到一个素衣的少*妇领着一个小女孩和几个家随正在游逛,又细细看了良久,发现那竟然是自己认得的人。

“小倩儿姐!”龙青潭扬手大喊。

“你!你叫她做什么?”龙蓝采生气地说。

“那不是小倩儿姐姐吗?你们也不是有好几年没见了吗?听说她嫁了人,竟然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只是让她丈夫逢年过节送些礼品。”龙青潭兴奋地说。

他自然不知道花流霜和自己姐姐,三哥的关系都微妙,以至许多年来不踏入龙家,避免和他们兄妹纠葛不清。

“她也要有脸回来!”龙蓝采哼了一声,眼中恨意也越发地重了,尤其是“丈夫”那个字眼。

花流霜听到了喊声,回头看到龙家姐弟,便打发一个亲随带着飞雪到家店里去选东西买,自个带着另一个武士走了去。

“是小姐和小少爷!”花流霜微笑着走了来。

“小倩儿姐姐,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从来也不回来看我。”龙青潭高兴地说,“是不是生父亲的气,听说他把你送给了别人。”

花流霜微微一笑,神情高贵而自然。这隐隐更让龙蓝采妒忌,她有意说:“狐狸精勾了男人,跑出去**也平常得很!”

花流霜再不是寄人篱下的使女,知道她是因爱生恨,也不去计较,反带有一种自豪。她不动声色地说:“青潭爷,我和小姐爱上一个男人,她埋怨那男人要了我,我也怕一见面就惹她生气,所以才没敢去看你。”

“噢!”龙清潭看看姐姐发青的脸色,心知肚明地应了一声说,“我姐姐才不会那么小气呢,她把脾气都放到嘴上,心却不坏。”

花流霜也大度地给龙蓝采伸出手来,微笑着说:“小姐!到我家做做客吧。”

“滚!小浪蹄子。”龙蓝采再忍不住,一鞭子打了过去。鞭子在空中炸开了个花,直直扫向花流霜的脸。龙青潭喝止已经不及,只好看着这重重的一鞭,无可挽回地打向花流霜的脸上。

“小姐在试探我的反应吗?”花流霜后退一步,用手指夹住鞭稍。她身后的武士听到她的话,立刻把抽出一半的兵器插到鞘内。

“好了,好了!”龙青潭慌忙打圆场起来,“试探也试探过了,大家说说话吧。”

“不用你管,残废!”龙蓝采有些气躁,她抽出鞭子把气都撒在龙青潭身上。花流霜知道她暴烈而草包的性格,谦和地说:“小姐,都七,八年了吧,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暴躁呢。其实我丈夫也没什么好的,还有一大堆孩子要照料,累都累死了,你应该找一个和你更般配的。”

“是呀,姐!”龙青潭点点头,附和说。

“我对你亲如姐妹,你怎么能跟我抢呢?”龙蓝采用鞭子指着花流霜,丝毫不去管身边越聚越多的人。

花流霜知道自己是说不清所以然的,更清楚地知道龙蓝采所谓的亲如姐妹就是要自己凡事让她,给她,伏下身子做牛做马。

“即使他不娶我,龙老爷会答应你们的婚事吗?”花流霜努力化解起她的怨恨,说,“我知道你生气,可你也要想想呀,这门当户对才好匹配不是?我男人哪敢向你求婚呢?这都是命,小姐要想开才行。”

“好了,好了!家事说出来多不好听。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边喝点东西边说。”龙青潭看人越聚越多,即使是家人拼命地赶也没用,只好慌忙再次劝解。

“阿妈!怎么啦?”飞雪和那个带着她的武士挤进来问。

“一些大人的事,你去玩去。”花流霜把他转了个方向推了回去。

花流霜的话说得也合情理,龙蓝采想想,也再无脾气可发,又看围起来偷看的人都面露耻笑,抡起鞭子盖头盖脑地往离得比较近的几个旁观者头上打去。然后,她调转马头就走,几个亲随让路时都踩到围观的人身上。

“小倩姐不要生气,她就是这样的,我再劝劝她。”龙青潭边给花流霜道歉边给身边的百姓道歉,“我姐姐脾气不好,大伙要多多原谅才行。”接着,他看一个三十对岁的妇女搂着脚面,慌忙让家人给了点钱,让那女人看先生。

“青潭爷,到我们家坐坐吧。”龙流霜热切地挽留他说。

龙青潭回头看龙蓝采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便点了点头说:“我正没有地方去呢,去倩儿姐家热闹热闹也好呀,刚才那是你女儿吗?想不到六,七岁就长这么高。”

花流霜见他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知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呀,快叫叔叔。”

飞雪看了龙青潭一下,立刻叫了声叔叔。龙青潭看她乖巧,伸出手来去拉她,却被飞雪闪到一边。

“这孩子有点怕人。”花流霜解释说。

龙青潭让人抬着他跟随花流霜走,边大声地谈论着一些事情。他接触外面的机会实在不多,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显得幼稚可笑。

花流霜一一告诉他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龙青潭都很认真地点头,听取。

“倩儿姐,我有一个大计划要说给哥哥听,我先讲给你,让你听听这样行不行吧。”龙青潭很认真地说。

“好的。”花流霜点点头,斜着鼓励他一笑。

“还是不说了吧,刚才说那么多,都是错的。”龙青潭还是退缩了起来。

“叔叔还是说说吧,错的也有对的地方呀。”飞雪也鼓励他说。

“我想建议大哥把红沙河的河水向北引,这样可以多灌溉好多农田。”龙青潭说,接着很仔细地盯住花流霜,看她的反应。

“这个想法不错。”花流霜点点头说,“是应该说说!”

“真的?”龙青潭高兴不已。

“我看不行。”飞雪说,“地势北高南低,引水会很困难的,而且此地山上下来的河流很多,大多地方不是缺水,而是沼泽地,无法引水。风月老师给哥哥说,将来的防风镇可以向北扩建为城,向南发展农牧。”

“别听她瞎说,我觉得你的建议好得很。”花流霜看龙青潭有些黯然,慌忙安慰起来,“她一个小女孩知道什么。”

“哥哥也是这样说的。”飞雪立刻反驳说,“向北建城可以有利于对山族人的统治,与山区贸易也便利了许多,还可以引山上的水流下来解决饮水和护城河,借助山势建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雄城;而南方开阔又肥沃,可以引红沙河建立排水渠和灌溉渠,进行农垦,同时还可以——”

“他也不知道!”花流霜立刻找个糕点堵住她的嘴巴。

“让她说呀。”龙青潭脸上又露出光彩来。

“还可以建立很多便于统治的村落,小镇。”飞雪拿掉糕点说。

“我就这样给大哥提,可是不知道他现在建不建!”龙青潭立刻改变自己的计划。

“我哥哥还说——”

飞雪刚一张嘴,花流霜立刻就训她,“还说什么?吃饱不饿,一个小孩子不能对民生民计插嘴的。”

“倩儿姐,你就让她说嘛,我又不是外人。何况这些都有道理呢。”龙青潭不满地喊了花流霜一声说。

“你自己去问我哥哥去,他一定会给你说的。”飞雪一边摇晃一边走。

“我要我大哥给你哥哥官做,他说的好像都有道理。”龙青潭说。

“青潭爷,‘好像’有道理的事情能花费无穷尽的人力财力去做吗?想没想过其中的花费巨大,一个不妥就是难以弥补的灾难。”花流霜截住他的话说,“他们小孩子喜欢乱想,可你这样聪明的人可不能这样想嘛!”

“这也是。”龙青潭点头同意。

飞雪却哼了一声,咬了糕点一口说:“防风镇越来越大,扩建成城势在必行,综观整个世界,十多万人口的镇哪有?何况关外五镇都归了龙家,先建一城并不太难。再说,北部山族人刚刚归附,他们需要交换,需要教化。”

“这些,你又听谁说的?”花流霜有些吃惊地问。

“哥哥和风月先生在一起上课时说的,都这么说的。”飞雪摇头晃脑地说。

转眼间,背靠龙宅的狄南堂家到了。

进去后,龙青潭无心和飞雪下木片棋,缠着花流霜,非要见飞鸟一面不可。花流霜劝他不住,找人去叫花落开假扮飞鸟。蔡彩知道事情原委后,只当是花流霜在提拔自己的侄子,一个劲地赶着无自信的儿子出去见龙家的大人物一面。

“你要明白你姑姑的苦心,出去说话有点眼色,表露点才华让人家看看。”蔡彩一遍又一遍地安排儿子说。

花流霜先支开飞雪,然后带侄子来给龙青潭介绍了一番,随后自己也出去了,只留了他们两个在客厅里说话。

“你今年多大?”龙青潭问花落开。

“十七,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候。”花落开巴结地说,“爷,你多关照。”

龙青潭有点不高兴,他很不习惯人家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样子。“你都读过什么书?”龙青潭问。

“这?多了,都记不清了。”花落开很有模样地向后理了理头发,说,“爷,你读过什么书?”

“我没有读过,只有倩儿姐教我认过字。”龙青潭很老实地说,“也就是你姑姑,她很有学问的!”

花落开高兴起来,现在也就表示两个人在一个档次上,他自然就敢信口开河:“我曾经在靖康读书,什么七书八经的,都读过。靖康王叫我做官,我不干,为什么呢?他让我事事都顺着他,这世间的事要是都顺着他,哪还有好与坏的分别呢?我这就连夜走了,一口气跑了三座山。”

龙青潭看着他,露出很敬佩的样子说:“原来您连朝廷的官多不做呀,田先生也是。”

“田先生?”花落开当然知道田先生是谁,可有机会说老教训他的田夫子了,他便一点也不吝啬地说,“他呀,一点也没有错。在靖康的时候,他老是向我问一些愚蠢的问题,有时候我懒得回答了,他就跑过来要给我下跪。我这人心软,每次见他这样都好心告诉他。不过,他一出去就说我的坏话。”

“那先生对我们防风镇都有什么看法呢?”龙青潭有点怀疑了,他对田先生还是很熟悉的,还清楚地记得父亲死的时候拉着龙青云的手说田夫子是长生天赐给他们龙家的财富,学问人品都是没法挑剔的,让龙青云待田先生如待父亲一样。

“看法多了,不好说的。”花落开越说胆子越大,话也越流畅。

“你就拣主要的说说吧。”龙青潭很诚恳地说。

“恩!”花落开挖空心思想了起来,好一会才说,“还是不好说的。”

“那你说的向北建城,建在哪比较好?”龙青潭翻起旧话。

“不能太靠北,最好建在有水的地方嘛,人都要喝水的。”花落开胡说八道起来,“不过向南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不是说要在北面建城的吗?向南发展农牧?”龙青潭有疑问起来。

“情况不同,选择不同嘛。正常情况下还是要向北建的。”花落开再次避开话题说,“这个城是次要的,关键是人,人要吃,要喝,首先要让人有吃有喝才行。”

“你的意思是,先挖渠?”龙青潭摸不着头绪,又问。

“对!把渠挖好嘛,越快越好。”花落开感觉到自己出汗了,他穷于应付,随着龙青潭的口气说。

龙青潭见时候不早了,给他说要向花流霜告辞。

被他盘问得一头是汗的花落开也无心留他,只是赶快去找花流霜。“爷,这个家伙在糊弄你,这城可靠北,也能向南,这不跟没说一样嘛!”一个龙家的武士说,“而且,他连田先生也看不起,说什么田先生问问题的时候要给他下跪,根本就是在一派胡言嘛!”

“也许他见我不是大哥,不想给我说他的看法。”龙青潭说,见花流霜出来了慌忙打住。

“我都说了,他没什么学问,就爱夸夸其谈,你现在信了吧?”花流霜问,“我看你听到我女儿说的那些,肯定都是田先生在教学生的时候讲的,他肯定希望自个的学生快快成材,好成为他的臂膀,是不是?”

“这倒也是。”龙青潭点头承认,接着问,“那风月先生是什么人?”

“一个闲散弄人,和我儿子一起常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你不会觉得他——”花流霜说。

龙青潭发闷起来,确实不能肯定。

龙青潭出了门,绕着龙家大院向南走。雪被冻上后,经常又被人走,变得非常地滑,下人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太阳也出来了,空气里充满着五颜六色的色刺,斑斓缤纷,一片大好。

几人正走间,突然见一个路人在雪上栽倒。一名下人在龙清潭的示意下走到他跟前,喊晃半天都不见动静。

“冻死过去了,爷!”一个轿夫说。

武士走到那人跟前,俯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回头说:“他还活着!”

龙清潭探头看看,见那人脸色青白,头发上都是污垢,身上竹色的袍子单薄得要死,心怀同情,说:“带他回去灌碗热汤,看他能不能醒来!”

一个武士挟着那个无几两重的人,继续让人走。另一个武士说:“我见过他。他说是要来投靠大爷,路上被人给骗了,给他引荐的人拿光了他的钱。”

“是吗?”龙青潭问,“那个混蛋怎么这么可恶,你见了他一定要教训教训!”

“他在我们这周围游荡了很多天了,弟兄们可怜他,经常给他的小钱和馒头,想不到他恁地死心。今不是爷个见了,他是非死不可!”武士又说。

“龙光,他不是要见我大哥嘛,你怎么不带他去见一见呢?”龙青潭问。

“你不知道他多傲气,给他钱和吃的,他也不谢,还说自个成了大事后会提拔我们。”龙光一提起来就有些不快地,说,“论说我也是龙家的人,要他提拔我?还是我该贪图他的提拔?”

“这倒也是,咱们都是远族兄弟,他说这话也太过分了。”龙青潭说,“那其它人呢?他们可以给大哥说一说呀。”

“大爷这些日子忙着办老爷的丧事,谁去为这个事挨骂?”龙光说,“他今个碰到了四爷也是他的福气,说不准他还真有两把刷子呢。”

“呵呵!那要看他还有没有命。”另一个武士笑着说。

这快要冻死的人姓吴名多起,是靖康台州人。父亲是靖康大员,因被牵扯到一桩贪赃案里而遭到诛杀,满门就走脱了他一个。他不远千里逃到关外投靠了独孤家,马踏镇破,他第一个投降,用全部家当买通了一个军官,想见一见龙青云或龙青风。那阵子,马踏镇上的大户,人心惶惶,都拼命地往军官手中塞钱自保。

那军官偏偏是关山合子的人,得了钱就回家了,大概也早忘了这件事。他久等无信,想见龙青风又见不成,便独自来了防风镇希望能见到龙青云。一个街头泼皮又讹诈了他的钱,他这就被逼得沦落街头。好在有好心的人儿给他指了几间无人住的房子,让他避避风雪,这才没有冻死就碰到了龙青潭。

也许,这真的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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