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然昏暗的气死灯在天牢中投下光亮和阴暗,更显得阴森寒冷。wWw。QuAnBen-XIaoShuo。cOM

木监的柱子都已经灰暗,里面若是暖日,自然不乏虫子,如今却只有一种馊味,虽说比茅房淡了些,却也难闻。

任人难以想象的是,就在这满是呕吐物,酸臭难挡的稻草牢里,住下了一个天潢贵胄。邦河王子恐怕也想不到他会有今日。如今,他往日的华贵衣服都被剥去,只穿了一身带污痕的单薄白衣,脸色苍白,蜷缩一团,因寒冷而微微颤抖。

他所在的牢房不大不小,这里能给他的特殊也就是重型犯的待遇,单独的牢房。若是有人见了这位邦河王子,恐怕都会认不出他的模样。他今年只有四十余岁,正是男儿的黄金时代,在往日,他即使穿上戎装,也是温文尔雅,微胖的圆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又清秀又可亲,可如今,这个往日叱咤的人物已经胡子拉碴,惨白的面孔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神采,清瘦销骨,只剩一丝阴郁和象征身份的倨傲留在嘴角。

他前面摆了一壶酒,还配了金樽。这是王储赏赐的,精明如他的人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用手摸了摸,带着一丝嘲讥的笑摇头,自言自语说:“都是兄弟,却天地悬殊,一为君一为臣!”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清亮的撞击声响起。刺客?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如同惊鹿。颤栗后退。这并不意味着他胆小如鼠,而是杯弓蛇影,他心中早畏惧颤栗,并不像表情那么轻松。

自从他住下后,这本该密不透风的地方,刺客便频频光顾。第一次杀错了人,第二次被一个叫李卫的兵士发现。这堂堂天牢变得恁地凶险,几乎让他连食物也不敢下口。好在有那个叫李卫的牢吏,他是妻舅的远房亲戚,在谁都靠不住的时候,竟然冒生命来维护他,这才多次化险为夷。

秦纲知道,前面这些事情不是王储做的,因为他有更狠毒的心肠,要宣而后诛。今天,这个同父兄弟还是将毒酒送来。是什么让他改变心意了呢》从这杯酒中,他推知出到实情所在,自己的父王病情已经好转,不日就可痊愈。

一个带刀卫慌张过来。这个人就是李卫,他鼻子下长了个瘤子,特别容易辨认。见是他,邦河王子有些安心。李卫顺着木柱构造的牢房走过时,低声地说:“圣上,是圣上!”

秦纲又怕又激动,脸上的喜色和胆怯交替浮现,他立刻转过身背外,跪下向隅而泣,当成什么也不知道,喃喃为自己的父亲乞福。

接着,霍霍的脚步声传来,按刀卫依次把守两边,一个蹒跚的老人在宦官的搀扶下举步通过。方良玉紧紧地跟在他三步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父王,你快快好起来吧,儿子跟您拜别了。”邦河王子眼泪,吐沫,鼻涕横流,诀别的声音颤抖而大。靖康王眼睛湿润了,接着,便看到他身旁的枣木托盘。

“把门打开,你们都退下!”靖康王说。

秦纲回过头,露出高兴的表情,跪地而走,俯身到木柱边大哭,口里哽咽着:“父王呀!儿臣以为再也不见不到您了呢!”一个侍卫从一边卒子的手里拿了钥匙,上前开门后退去一边,连方良玉也掂着脚尖徐徐后退。

靖康王鼻子一酸,但没有什么举动,只是默默地看,低声说:“博孤的同情吗?”

秦纲心中一冷,甩去鼻涕眼泪,说:“儿臣自己知道罪孽深重,有些话却要给父王一个人说,不然死不瞑目!”

“恩!”靖康王不动声色一笑,不阴不凉地说,“你罪孽深重?!你还有罪?真是天大的奇闻!”

“儿臣中了别人的奸计!”秦纲心中明镜一样,他知道这句话关系着靖康的国运,不说不行,说了至少可免除自己的死罪,这就咬牙说,“儿子是代人受过的!”

“噢?!有这样的希奇事情。你在商亥江上锁江列船,及时行乐,也是代人受用?!囤积的数亿斤粮食不见了,也是鬼神搬运走了?!”靖康王格格一笑,说不尽的狞然,厉声说:“是你的奴才不争气,还是你想让你的奴才顶罪?!”

“儿臣甘愿一死。天下人只有知道儿臣的不肖,才能成全父王一代令主的名节!”秦纲辛酸自知,回想起自己母亲低贱的身份和其他兄弟的冷眼,哽咽说,“反正父王也觉得儿臣多余,只是让儿臣说完再去死!”

靖康王浑身抖颤,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直盯盯地看住他,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接着大声咆哮:“说,你说!说完爱死哪里死哪里!”这话说了一半,他就觉得气短,只想扶个东西站定,可身边偏无什么可扶,便摇摇摆摆地站着,胸脯起伏不定。

“父王要小心蓟河岳!”秦纲抬起头,眼中泪花闪闪。

“是吗?”靖康王倒口气表情都平淡起来,让秦纲心中失望极了。

“下面的粮食本就有虚报,相差颇大,入屯时用小斤,报上去用大斤,粮食掺沙兑假,竟相邀功,这不是儿臣之罪。山上历来都是经手朝廷拨粮食,今年战乱也不例外。刚开仗时,杜门贤赞找儿子批复要粮。这事本不该由儿子直接接手,可户部支输司丞带他找了儿臣,批复此事,问战乱期间要不要往数照发。那时儿臣没有监国,接手等于逾越,就留了个条子给太仓令,让他酌情斟酌。太仓令出缺,次令是儿臣的私人,见了条子却没有收回,反而给各处酌情。仓中粮食多为虚数,多半又霉变,各地太仓本应该敷衍才是,但却不知为何将儿臣的条子录下,大发粮食,把那些沉烂和不沉烂都推掉,防止自家事发!”

靖康王静静地听着,吸着冷气,出奇地冷静,眼神背着灯火闪亮。他知道自己儿子定然抹掉中间不光彩的环节来开脱,但大致都是事实,若是诬陷也太不高明了。

“后来出了事,儿臣这才知道上当,定然山上存有他心,祸国害民。但儿臣已经被架到架子上,害怕猝然在这边战乱时和山上闹出事情,不敢透露实情!”

这话说得密不透风,自个纯纯条条一个清清白白,连放纵之事也掩埋到合情合理中,成了为君父担忧的一种方法。当时事情确实无法处理,监国能做的也只能是一人担罪,为朝廷,为君父开脱,所以一定要做出荒**的样子。

不管这是不是秦纲身边的人给他出的主意,但也是那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来挽回自己的公私不分。为了抵罪,即使是受审,他也冒死不说,却也是真不能说。天机山地位超然,自有守圣军伍,连靖康王都不敢轻易得罪,彼时战乱,因为这样的大事翻脸,那只能兵戈相见。朝廷兵力无法抽身,而山上却可利用手中的粮食瞬息招募数万人众。

靖康王看了看地上的酒,不大地叫了一声,方良玉一个侍卫过来。靖康王淡淡地说:“去!问问谁送过来的酒,赏给他!”

“扎!”侍卫扣身答应,端起托盘而去。

“把那些东西都给他!”靖康王说。秦纲抬头看,方良玉手中是一个大匣子。

“你好好看看!孤看了之后都出汗。写出一份折子,上书请罪还是有权力的!”靖康王边说边回身,已经走了过来的宦官慌忙弯腰伸臂,任他手扶。

方良玉把匣子打开放在邦河王子面前,起身要走!“有人要害我!”秦纲小声说,他感觉出来靖康王似乎看出什么来了,不然也不会把他面前的酒送予别人,但他更知道自己给这个六亲不认,只认靖康王的人说了就更保险,就等于给自己父王说,还撇去了自个癫痫胡语,胆怯,诬陷等嫌疑。

“青天昭昭!”方良玉还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纲低头看一大砸折子,用手一拿,名表都是熟悉亲近的人,没看冷汗就流了,他盯住远去的的方良玉,怎么都觉得那句话指的是这些。

李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了秦纲一大跳。等秦纲看清他是谁时,这才放下心来,说:“你是唯一对我忠心不二的人,有了他日,我一定不会忘你的~!”

出了天牢,靖康王不慌着去登舆,只是在走到道路边的雪窝里。

四处苍茫,灰白冷沉。今日秦纲的话给他提了醒,尤其提醒他不要被盛世所累,要看情下面的旮旯**。他站住四看,雄心突起,他低声沉吟:“老当伏桑梓,问志图千里!”

接着他补充说:“魑魅魍魉何足惧!起居官,记下!”

方良玉知道天心难测,看靖康王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慌忙提醒他说:“天冷,起驾后再想事情吧!”

“你安排一下天牢!”靖康王说完往辇车走去,仪仗收回回摆,一个年轻的宦官慌忙趴在地下让他踩着上路舆。

他没有说让方良玉干什么,就吩咐起驾。可方良玉心下中却清楚无二,当然,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免得打草惊蛇。可是揪查到不该查的人后呢?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他边长揖送驾边低头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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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晚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面的雪声风声都停了,亮堂的光线透过油布胡住的窗户洒在眼睛上,有点很不一样的感觉。

段完容立刻知道到底什么不一样了,因为飞鸟正抱着自己睡得香甜,这根本不是她的房子。她一下子脑子乱烘烘起来,又气又急。

“喂,你醒醒!”段晚容使劲地推了推整个藏在她怀里的飞鸟。

“听到了没有?”段晚容给了他一下说。

“啊?房子塌了吗?”飞鸟猛地坐起来,大声问。

“我问你,我怎么跑到你**来了?”段晚容检查着自己的衣服问。

“被子不会长腿,可你有呀!”飞鸟明白了怎么回事又拉着被子躺了下来,“我梦到自己盖了一间大房子,金碧辉煌的,连地板都变成了黄金。正高兴着,房子乱动,我还以为它要塌了呢。”

“你没对我做什么吧!”段晚容疑惧地说。

飞鸟把脑袋躲到她柔软的胸部里哈着热气说:“有呀,替你脱了外衣!”

段晚容浑身酥痒,突然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半哭着说:“你说过不报复我的,大不了你还我‘栗子’就行了。”

“啊?我没有!”飞鸟动了动,一下子打了一个长到点的哈欠说,“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就帮你脱了衣服,塞被子里。我们以前不也睡在一起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段晚容以前陪他读书到夜里,不想回去了就和他挤在一起。那时侯她可是也什么都不懂,可现在呢?不过她想想自己确实和飞鸟睡在一起过,要是大惊小怪,倒好像真有什么事了一样,立刻停住叫嚷。

“没有其他事情了吧?”段晚容小心地问。

“有!”飞鸟一句话让她吓了一大跳。

飞鸟一边爬起来,一边胡乱地穿衣服。“我忘了,我今天还要去学堂上学,下午回来练琴!”飞鸟说着就拿着段晚容的外衣自己套上,然后爬起来就往外走。

“完了,这下人人都知道了!”叫他不住的段晚容用被子蒙住脸说。

“衣服怎么大了好多?”飞鸟边迷糊地向水房跑边奇怪。

飞孝正在洗漱,见飞鸟穿得花花大大地过来,憋不住把口里的青盐水全喷了出来。“哥!你怎么跟个花大姐一样?”飞孝笑话他起来。

飞雪一声不响地漱口,眼睛却直直地盯住飞鸟身上的衣服。“这是晚容姐姐的衣服!”她终于吐了口水说。

“是吗?穿错了。”飞鸟边洗脸边不在意地说。

“不是说长大了就不能睡在一起吗?”飞雪问。

“会生孩子的!”飞孝洗漱完毕,随便说了句就往外走。

“谁说的?”飞鸟也吓了一跳,扶着冷毛巾跑到门口追问。

“我做噩梦你都不哄我睡觉!”飞雪也哼了一声走掉。

完了,完了!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飞鸟在心中嘀咕着走回来。他一边漱口,一边含糊地说,“怪不得晚容姐姐这么怕!”

蔡彩也揪着儿子过来洗脸,见到飞鸟就左看右看。“你阿妈给你做的新衣服吗?”蔡彩问。

“是舅妈!穿错——了花的,好看嘛?”飞鸟心里一惊说。

蔡彩再次打量飞鸟穿的衣服起来,让飞鸟有种猫看老鼠地感觉。他给舅母陪了个笑脸,转过身就变成一片苦楚,不分脸面地慌忙洗漱,完了后抬脚就走,可走到一半又回来了,补充说,“我只是给人家借来穿穿,看!漂亮不?”

绿辫线袄上绣了一个粉色的小花,略微有些肥大,穿在飞鸟身上真有一种别样的绚丽感。蔡彩咬着下嘴唇想事情,左右看着,好像在欣赏飞鸟的丰姿一样。“没错!是好看,你是不是去青楼睡了觉才回来?”蔡彩洽笑着问。

“表弟,你真了不起!”花落开笑着说,“多少钱一晚呀?”

蔡彩使劲地拧自己儿子,说:“你问这个干嘛?你要是跟他学,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舅妈!要娶她回家吗?”飞鸟问。

“那当然啦!”蔡彩嘿嘿一笑说,心想你和你阿妈闹去吧,最好娶个身家说不出口的老女人回来,那就有得看了。最后辨认出来是谁的衣服后才略微有些失望。

飞鸟担心极了,可一向开朗的他不一会就想开了。“按风月老师的说法,她叫阿妈什么来着?叫阿爸什么?我看都叫阿爸阿妈好。挣钱养她也不是不可以!”飞鸟偷偷给自个说,“晚容姐姐嘛,反正吃饭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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