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春祭显得有点迟了,地温早就开始适合播种的要求。WWw。QuANbEn-XiAoShUo。Com

就在大多农户播种后,下了一场春雨。往年的春祭都是要赶到这场绵延春雨的前面,可是今年却迟了。当然,龙青云手边需要各手准备和等待,推迟也是必然的。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三千余精壮的山族男人在族内族长或族亲的带领下陆续赶来。他们冒着蒙蒙的春雨前来,有的赤着冻疮未好的脚,有的穿着草鞋,脚上踩得满是泥巴和青紫。

单看他们丝毫不敢懈怠,便知今日防风镇再不同于往日。

这边万事准备已好,只欠众人到约这一把了。可三镇的人却还没来,龙青云猜想他们正在通话,相互询问该怎么好。但在事前的预料中,长河之虎应该早来,离得近是一,毕竟他身上背了强安下的事。为何现在无半分消息?连吴隆起也没有音信传回,难道他被杀了不成?龙青云按住不安的心,恼恨自己的弟弟,他竟然也未按期而到。

这样怠慢,还商议大事?只怕早早就胎死母腹了。

这几天里,龙青云把建军预选人选都拟订过了。余山汉现在被他插在镇防军中,狄南齐被他留住不让走,那便是为了这该用的时候。一旦建五镇之军,即使他如何谦让,这统帅还是非他莫属的,即使将来秦纲来争,也要扔给他一个次职。

这余山汉因为对战猛人出了名地善战,提名出来,定然让几镇的人无话可说;狄南齐也是一家的代表人物,那也无可质疑;加上龙青风,代表朝廷的洪塔后,就有五个人钉子一样打进新军里。可以这么说,军伍之事,只要答应,防风镇就铁定占绝对主宰。

目前也不是无半份顾虑。祭祀之时的对话一定要赶在邦河王子的前面,否则思想杂乱,建军草拟,未谋划完就要面对朝廷,根本无筹码在手。不说其它,单单屯牙关的三万人马就强大到非一镇之力可比,放到哪里都是震慑。但万事合计完毕,那就是另一码事情了。你答应了是顺水推舟,你不答应,那就是逆整个北地的意思,你借等等来不了了之,可双方形势都让人无法可等。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要拿出这种态势,不成都不可能。

现在他不得不琢磨山族人的代表来,谁能在山族中有威望做代表人物?不用说,如果一个部族选一人的话,太不可能了,也不会让五镇人心服;但一旦要山族人选,定然跑不掉狄南堂和自己。狄南堂被山族人拥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己本身是山族人。自己是多争一个席位用他呢,还是自己兼顾?用他合适吗?他会愿意吗?龙青云踌躇。

他站在铺了沙子的镇门楼子上四处了望,借此来缓解心中的烦闷。细雨如斯,轻风冷冷,这天地间迷茫一片,青灰青灰的,时时冒着烟气。

“爷!狄大人过来了!”撑着伞的武士提醒他说。

“是吗?快让他上来!”龙青云回头向下看,却见狄南堂带了两个人往镇外去。武士喊叫,狄南堂站住,回头看了一下,下了马,取了斗笠顶着细雨走了回来,顺石头阶上楼门子。

“怎么?”龙青云问。

“鸟儿在外面河里学游泳,我去看看!”狄南堂抹了一把雨水说。

“你!你还真打算——”龙青云从哑然转为愤怒,“雨水河水都彻骨地冷,你不要他的命了,我还要!就是他会游泳,投湖的事我也不许!”

狄南堂慢慢地说:“我根本不相信把孩子投到水里便能让湖水上涨!但蔓蔓巫的话呢?以他的声名怎么会落空?党那人投不得,其它人更投不得。和狗人打仗,也要驱天意,民心!既然人人都说他好运,那就让他再好一次吧。”

正说着,几匹马踩着泥过来。龙青云开始以为是飞鸟和监督他的武士回来,悉心辨认,见竟然有条毛驴在里面,顿时知道是谁来了。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福禄竟然这样轻身前来。

他匆匆和狄南堂说了让飞鸟回去的话,这就下去接。

福禄的年纪并不老,可胡须却是银白的,藏情的怒目如烈火在烧。他在雨中一去斗笠,威风凛凛的风采便展露无疑。他见到龙青云,老远爽笑几下,立刻就下了马,那靴子踩在泥水里,一步一个坑。

“老阿叔!”龙青云慌忙提早行礼,叫狄南堂来见。

“青云,我来了!”福禄边说边把马鞭给身边的人,这就突然口气一转,问,“靖康设郡,你答应?!”

吴隆起大概是为了串供,慌忙说,“福老爷知道大人不会害他,无论设郡与否都跟大人共进退!”

狄南堂走过来,抱了抱拳。龙青云摸着胡子介绍说:“这是我妹夫,也是飞马牧场的当家!”

几人客套了一会,狄南堂说自己还有事,这就往外去找飞鸟去了。陈良回头看了看,沿着福禄的话说:“主公对设郡怎么看?!”

“你问这个干嘛?”狄南堂颇意外地回问。

“谁都知道,靖康朝廷素来轻贱商人,商人世代不给做官,不能穿丝绸,不能坐双马驾驭的马车!每年上缴各种税赋,包括庞大的支龙费,我劝主公早做打算才好!”陈良说,“即使不为身家作想,不为牧场里的兄弟们着想,也要为少爷们着想!”

“谁让你给我说的?!”狄南堂面无表情地说,他突然一惊,难道自家人中人人都这么想?

陈良不敢看他,低下头说:“请主公考虑!”

“我知道了!”狄南堂轻嘘了一口气说。

远远里,他已经看到了出水芙蓉般的飞鸟。飞鸟头发湿湿的,脸色青紫,围着皮子咳嗽,抖得如同虾米,接着便钻进河畔的马车。他无心情去笑,无心情去心疼,只是远远地看着。

“不过去?!”陈良问。

“不过去了!我们回去,他自个的命,他自个决定!”狄南堂转马,迎雨就走。

一路上,他脑子里填满的都是飞鸟发抖的样子,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涌上心头,他默默地说:“这又怪谁?这是你的命?”

飞鸟习水性并不难,但在如此冰冷的水里伸展肢体却不容易,若不是他自小强壮,那是如何也无法熟悉水性的。算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吧,就在这天,他终于能像落水的鸟一样能在水中冲撞一阵子了,这就很满意地打道回府,再不去练了。

“其实如何会游泳也无用,谁能闭气闭上和湖神谈话那么久的工夫?”飞鸟回到家就四处询问,来掩饰自己的自暴自弃,看众人都不说话,他得意洋洋起来,“反正也无用,我不是在白练吗?”

众人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再督促他,只任他和风月先生密谋什么东西。一有余暇,飞鸟就乘机四处勒索好处,做一些希奇古怪的事。

次日,天气晴朗了。早起喂鸡的原姐发现几只鸡屁股上的毛一夜间没有了,大吃一惊,四处见鬼一样询问。飞田舔着一张芝麻饼告诉她:“我想一定是阿哥拔去了!”

当然,这是诬陷,因为不一会后,她,罗丫,飞雪就玩起一只鸡毛球。“哎!”飞雪又一次叹气。飞田也打算跟着叹气的时候,看到穿新衣服的飞鸟,紧身的皮革把还不饱满的身体扎得紧紧实实的,格外地惹人注目。“啊呜!”飞田惊叫了一下。

“这是防止怪鱼咬屁股的?”飞鸟提前解释,“还防水,还保暖!”

“非要下湖吗?”飞雪担心地问。

“是呀!不过放心。风月老师,两个阿妈,一大堆婶婶,叔叔已经给我想了九十九条妙机。虽然暂时一个也不管用,不过,我已经让他们又去想了!”飞鸟大摇大摆地叫人来看自己的衣服漂亮不漂亮。

突然他看到蔡彩和花落开,立刻笑咳着过去。蔡彩提了一个篮子,见飞鸟过来立刻提前打开,里面是大概昨天下午在街上买回来的朱红色的肉。“吃一点吧!天气已经晴朗,没多少日子了!”蔡彩蹲在地下,抽了抽鼻子,还用手指抹了抹眼睛。

“好呀!按二个大币,飞雪记帐!”飞鸟说完就笑着去抓肉,却想不到上面是反半圆的肉,下面是米饭。飞鸟晕了一下,立刻想起什么,眉开眼笑。

就在这天,五镇的人聚齐了。大伙济济一堂,无人反对建军之事,只是在出任军职上有颇多的争议。龙青云当即提出的四个人选,无一人能被质疑得了。福禄也倒向支持龙青云,龙青云的统帅职务看来也也跑不的。

事情很顺手,这毕竟是一场相比较力量而来的公平对话。接下来该就合起来祭祀,盟誓商议,龙青云起了头,让大家说。

正谈论着,福禄突然感激流涕,跪于地下要尊龙青云为主。龙青云万般推迟,可越推迟愿意的人越多,山族人愿意,狄南良自然也愿意,龙青风更愿意。龙青云不得已,带人避走,而他刚走,狄南齐在两镇犹豫中突然拔刀钉在桌子上,大声问哪个敢不答应。

铁家本是龙家的亲戚,最先妥协,同意宣誓效忠。独木不成林,燕家九兄弟在如此形势下也只得答应。事情定下了后,铁燕两家才后悔,原来龙青云前日把龙妙妙许给了福禄的长孙,同时还按住了朝廷对福禄家的讨伐,在其中斡旋良久。

反悔只要在个事端下,那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不知道谁把蔓蔓巫的话放了出去,这便成了两家众人妥协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对湖神的祭祀。当然,碍于狄南良等人,他们自然不会说得很明白,但意味却很清楚,就是牺牲一事。龙青云只好装着马虎,闭而不见他们两家的人,并借用吴隆起来推迟,用的是这样文绉绉的话:“诚惶诚恐下,当细细谋划,不可轻言累数万家性命于一身!”

但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第二日便是祭祀盟誓之日。正是龙青云犹豫难断的时候,蔓蔓巫提前来镇上,理由是龙青云上次给的酬劳多了,当提前准备隆重的祭祀。龙青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是内中有人借此剪除异己。

一刹那间他想到狄南堂的未雨绸缪,不得不询问一下飞鸟的情况。狄南良打消了他的顾虑,告诉他,一切都妥当了。

当日下午,龙青云“出关”,与众人,长者谈论此事。同时,他当着一干人等的面边泣边说:“你们拥戴我,落了轻松。而我却要上乘长生天的旨意,下顺民众的意愿,实际上是被推到火头上。若是将来你们反悔,我该怎么做?”

众人都是老奸巨滑的人,此话一出,如何不知道龙青云的意思,便一边踌躇,一边许诺空头,把吴隆起草拟的誓言朝着龙青云引导的意思改了几通。龙青云接着按田文骏筹谋的那样,大谈朝廷如何,说是朝廷中有赏功罚过的制度,现在大家都归了他,他又听从朝廷的,要是按朝廷的章法办个什么事,希望大家能谅解,比如朝廷有可能要修郡城,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到时一块搬过去住,连他自己也是。

搬家一说,无非是让鱼儿离开水,但一是这事还远,二是龙青云自己都搬,三是龙青云当即用侯爵的身份许诺册封。龙青云苦口解释,即是将原来的镇子反封给他们,也仅仅是正一正身,以前是自封的镇长,镇当家,现在是侯爵封给子爵的封地,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这都是以前应该有的;以后呢,打仗俘获,朝廷赏赐,拜官等等,还会另有分配。大家掂量良久,纷纷表示相信龙青云转达的话,但不相信朝廷,甚至问朝廷怎么会这么好。

龙青云转手一推,把将来完不成许诺的不是全推给了朝廷,暗示说:“一个人对不起你,许诺了不能兑现的东西,我们自然也不兑现自己的许诺。对不对?若是朝廷不对,我身为关外之地的头领,自然会去讨个公道!”众人这才高兴,连祭祀里的细节都忘了谈。

次日上午,风和日丽,即使不是姜瓣敛土的地方也结实了。

起先是镇民齐聚镇外的空地,他们都翘首等待着什么。一块土台上,龙青云宣布春祭仪式开始!这仪式是什么?他镇的要人提前都不知道,这时也不得不跟着众人等待。

防风镇的几千武士们开始现身。他们随着余山汉和龙摆尾的指挥,在人群留出的道路上排成骑兵小方阵,马刀横举,边走边叫侯爵百岁。那骑兵因为距离开阔,人数又多,给人好像过不完一样。只是百岁一词却新鲜得很,不久就拉动百姓们一起喊了起来。

骑兵终于过完了,铁,艳,福三家嘘了口气。正当众人都觉得这下总差不多要去蒽楚湖了,并谈论刚才威武之师的时候,几排套着兽皮的山族步兵持着带着铁铆的长杆过来。他们一人被发了一双鞋子。虽然,人人行头都很褴褛,头发都有更多的污垢,队伍也不成型,但是那种在山林中磨砺出来的豪气还是有的,他们也拼命地大叫侯爵百岁。

开头!这仅仅是山族武士通过的开头。片刻后,身上套着木片竹片的山族步兵另外走来,手里拿的各种各样的弓箭。

再接着还是山族兵,尤其是这一支。神情倨傲,还打了一张大大的旗帜,上面写着斗大的“龙”字。铁,艳,福家的人再次交换眼神,知道这一支定然是雪山族的武士。他们心中开始颤栗,毕竟已经这么多人了还没结束,能不开始衡量自己手中的筹码?

就在几人当成这该是真正末尾的时刻到了,一小队龙骑兵出现了。一只只地龙抬头挺胸,斜头看人群,踏得地皮打颤,一个个力士手握龙矛,身上覆盖着墨黑的棘皮甲,暗不反光。“天!这是上次的那支吗?”燕四忍不住了。这虽然十来只的龙骑,但效果震得他出了自己的底线。

突然,不知谁叫了一声侯爵百岁,地龙们齐声怒吼, 福禄咳嗽了一下,打掉一个抓住他的手,问旁边的龙青云说:“青,青将军大人!结束了吧?!”

龙青云淡淡一笑,就在这笑声中,一伍怒马开始出现,众人立刻便觉察出了一种压抑。这是让人无法控制的战栗感,凝重如铁,轻盈似火,用整齐无法形容他们的,用一致无法描述他们,整个就是五色的河流,慢慢流淌。他们每一个人都给人身经百战的印象,面色冰冷,横着的马刀闪烁着寒彩,让人无法正视,坐下每一匹马,都那么雄壮,身修优美,高举腿脚,显得高贵出众。

随着为首带护脸的红马骑士看也不看,嚓得一声抽刀斜指,上百把原本横在胸前的马刀刹那间先竖起后横斜,上百人汇成一人的声音喊了一句:“侯爵百岁!”

连龙青云都有些吃惊,给身边的狄南良说:“你家老三真有本事,真有一手!”

“这是哄人的,你还没看靖康朝廷的仪仗!那更是威武,我看了一次,那红翎都看不过来,披风跟云彩一样,步子也齐得像一个人,喊话也就像刚才那样!”狄南良笑了,接着小声问,“你说在蒽楚,湖突然摸出了高阳帝的神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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