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执拗给花流霜以感触,她虽然不想入关,却不是抵触狄南堂的重国情节,而是为身家考虑。WWw!QuANbEn-XiAoShUo!cOM单单撇除和龙家的关系和龙青云的意思外,她还以一个女人的心思不想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更不想让兄弟间都撕破面孔,分道扬镳。思绪纷乱下,她不想听下去,也不想想下去,匆匆离去。

烈格勃儿腰里别着把铜镰,抱着一大捆鲜嫩的青草从外面回来,前去喂马,她经过花流霜身边问候了一句。本来牧场里的马大多是喂精料来养的,可烈格勃儿却总是觉得马不吃青草会生病,动不动就从外面弄点草。

花流霜还了一句,却奇怪她为何还有这样的心情,便问她:“怎么又去割草了?”

“二爷说马还照样吃草,水还照样流!” 烈格勃儿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说给我的,就去割了些草!”

花流霜哑然,弄不明白烈格勃儿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也弄不明白狄南良是不是别有所指,若是,那他就是暗自告诉下人主事的人什么时候都在,暗中表示家中将由他来做主。想到这里她打了冷战,若是真有了这样的心理,那可是兄弟反目的先兆,若是不把钱财人们的成分算进去,还有其它的原因吗?具体又是什么呢?她说不明白。

她想去找狄南良探探口气,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只好作罢,却想不到狄南良却先一步找了她。狄南良近来消瘦了不少,但精神熠熠,眼睛尤其深不能测。

“嫂子!大哥心意已经定了,我看是劝不住了!以前我总觉得大哥是个做大事的人,生意场上,没有人比他更有眼光,更敢下手,不想如今这么庸懦,跟个腐儒似的!”狄南良说。他更像是随便的感慨,但要此时心境下的花流霜来看,他也是来探自己探兄长的决心的。

“不好说!龙爷怎么看,有没有给你提过?”花流霜反过来试探问。

“呵呵!有过一点,说是让我劝劝大哥的!”狄南良回避她的目光说。

花流霜更警觉,若是龙青云要他劝的话,定然有回避的内幕在里面放着,而狄南良无论是给自己说时还是给狄南堂说时都是淡淡而过,看来应该是藏了什么心思。“难不成他要给你大哥反目?”花流霜故意把口气放平淡。

“去!他会给我大哥反目?他都打算让——”狄南良轻轻一笑,嘎然而止,不再说下去。

“打算什么?”花流霜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口风,迫问道。

“并为一家!对了,飞鸟怎么样了?我这个做叔叔的,竟然也不能好好看在身边!”狄南良也平平地回了一句,转过来说到飞鸟的病上,“只求他不要烙个后病!”

花流霜总觉得他藏掖了什么,边看着他又去牵马叫人一同出去,边想着是不是把自己的的顾虑和看法说给丈夫听听。

她这就去看蔡彩。蔡彩正嚼着舌头给儿子说龙蓝采的坏话,哭泣着说她有多难,儿子多不争气。花落开也不敢应声,低着头陪伴一脸青紫的母亲坐着,手里却摆弄着一把好看的玉石坠。

花流霜进来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蔡彩埋怨她说:“却不想来了个凶巴巴的大小姐,你也忍受得了?”

“别说这个。你却不想你差点害死我儿子!”花流霜不满地说。

“他身上流的可有你的血?你当我不知道?何必为了妹夫迁就呢。我看把落开过继给你好了,他虽然不成器,也是咱花家的种,人也孝顺,还知道用自己的钱给母亲买东西!”蔡彩边说边打算去从花流霜手里去抠那装饰坠子。

“阿妈,我下次买给你!这个东西可不是给你的!”花落开紧张地拿着,站起来就往一边躲。

“那是送你姑姑的?”蔡彩拿起手帕抹了抹疼痛的红鼻子,还轻轻“哎呀”了一声。

“我看是送给相好的!”花流霜看他的样子便微笑着说,接着转题,又说,“我看着飞鸟长大,知道你性子毛,虽然莽撞了事,却不是坏意,你也给他二妈说说,免得她看你就生气!你的‘儿子还是自个的好’的话别乱讲,我还不知道你心底怎么想的?他父亲也不打算给他儿子半片砖瓦,不然是在害他。落开还是自食其力的好!”

“那姑爷的钱都给谁?南不成给南边走路的?我怕的是你,将来姑爷老了,你指靠谁?”蔡彩加快声音争辩说。

“你出去,去看看你表弟!我给你阿妈说会话!”花流霜打发花落开说。

花落开点头出去。花流霜见他走了,自个坐下来半提醒说:“这些话给我说说就算了,叔总亲过舅,要过继也轮不到我们落开,更不要说鸟儿还在。你别看老二在家多温文,出了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你知不知道他在关内怎么杀人的?一个合伙做生意的不守信用,他当着人家的面绑了人家儿子,只一刀就掏了心出来,转身喂了狗,把那人连吓带心疼地给看死掉了!”

“你别吓唬人?”蔡彩抖了一下,“关内的官怎么不抓他?”

“没凭没证,谁怎么抓他?何况他结识的都是些大人物,谁又敢抓他?你看他身边的那些个人,哪个对他不是必恭必敬的?镇上能镇住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龙爷,一个是他大哥。你没什么事别乱给人嚼舌头。说东道西的会惹祸,你妹夫他都打算抛了家业入靖康,说是去做官,其实是想眼不看为净!”花流霜轻轻地说,“这男人间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搀和,这传家的事,你更也不要搀和,我哥没有说过你?我还记得你说我花遏哥的不好,花逐哥要割你的舌头。”

蔡彩被翻了老帐,老脸挂不住,突然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哭起来,说自己命苦,说自己好心没好报,说自己养儿子多不容易,说自己给花家留了根。

花流霜无奈地叹气,站起来要走,却见蔡彩突然又叫她。“你们去了关内,可不能抛了我娘两个!”蔡彩拉住她的衣服说。

“我原本打算给你足够生活的钱,可怕你有了钱就去赌!”花流霜回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接着就走。

飞田正在给花落开说话,那个玉石坠子却拿在飞田手中。花流霜路过时一眼就看到了,有点怪侄子不成器。他都十八岁了,却还是只去接触那十来岁的孩子,这又不知道有了什么事来求飞田办。不过她的责怪接着被怜悯代替,他跟着自己的母亲流浪多年,到处被同龄人,甚至更小的孩子欺负,也难怪久来懦弱。

“飞田!你又给哥哥胡闹什么呢?”花流霜随便问了一句。

飞田绷住嘴忍笑,伸小手举起那块玉坠说:“看!好看的石头,里面还有鸡血一样的东西呢!”

花落开在一边张惶地目视飞田,花流霜说了几句让他上进的话赶他去抽时间认字,自个牵着飞田走。

“不要骗你表哥,你飞鸟哥哥知道又接着骗你东西!”花流霜说,“到时因为你有错在先,谁都帮不了你!”

“我哪里会骗他?风月老师说:‘无鱼在缸(无欲则刚)。’”飞田大为不满地甩甩头,“按飞鸟哥哥给我说的意思就是,不要想拿鱼放在缸里养,那样,鱼迟早会死的,子说,缸中死鱼(纲释愈余——杜撰,意思是越是有明确的法纪,越是有可钻的空子)。”

满怀心事的花流霜顿时被她逗笑,说:“你哥哥又骗你啦!”

“哥哥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他送了琉姝姐姐一块很好看的小石头,我也想要一个。”飞田说,“飞雪也想要。”

“很快就会好的!”花流霜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谈论病情的凶险,接着问她,“你怎么知道你飞鸟哥哥送了别人石头?”

“妙妙姐姐说的,她说琉姝姐姐把石头当宝贝,她也学样把石头嵌到银子里带到耳朵上。”飞田说。

“噢!是吗?”花流霜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难道你表哥也送你石头,让你装饰耳环?这么大看你要多重的银子,说不定把耳朵都给你坠掉。”

“他才不会那么好的!他是让我送给琉姝姐姐的。”飞田乐孜孜地表示这不是自己的难题,而是别人的难题。

花流霜一下停住了,用狐疑的目光盯住飞田看。她知道这可不是小事情,花落开也长得仪表堂堂,比着年纪小一圈的飞鸟更容易赢得少女芳心,而一旦扯出话题,即使飞鸟小,不懂得什么,那狄南良也容不下,即使他容得下,龙青云也容不下。这当然是有点杞人忧天,她心里担心倒不多,但就是不舒服,尤其想到蔡彩提到的过继,忍不住觉得那是鹊巢鸠占的味道。

“去!不,明个你把石头还回去,就说你琉姝姐姐不要,还要用你琉姝姐姐的话来告诉他,他再胡闹就割他的舌头!”花流霜安排说。

“为什么呀?”飞田问。

“不要问,你记住,不要乱说。”花流霜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管不管用,但还是安排说。

是不是要劝狄南堂,等飞鸟好了,先把龙家小姐要过来,这样家中捆了两个龙家人,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花流霜自己安慰自己说。她远远看丈夫出来送伯父走,心头又是一阵乱麻。

她站着等丈夫回来。好长一会,狄南堂这才回来,见到花流霜在看他,笑了笑。

花流霜问:“你心里是怎个想的?能给我说说吗?”

“你担心我,还是担心我们家?”狄南堂问。

“都不是,我总觉得——,总觉得他二叔有些反常!”花流霜说。

狄南堂率先进房子,花流霜知道他有话要给自己说,也赶快进去。

两人沉默了好久,狄南堂这才说:“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

“要不要把琉姝娶进来?”花流霜问。

狄南堂笑笑,说:“现在没人能为难我们!”

“龙爷也不怪你负义?”花流霜问。

“会的!但他是个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心中的小愤而去做错事。我担心的却是第四个人!”狄南堂胸有成竹地说。

花流霜见他有如修仙得道一样,虽然理解不透,但还是在心中嚼味。

“我嫂子母子怎么办?给他们点钱财,让他们在这里安个家吧,我们什么人也不带,一家五口回去。”花流霜说。

“为什么不带他们?放在这里你放心?”狄南堂愕然。

“不然,我还有更不放心的。”花流霜说。

两人密语很久,都是说些还家的话,接着忽听到飞鸟房中的琴声大作。

“他好了?怎么会这么快?”狄南堂差点没跳起来,但接着又失望地坐下,因为他已经听到琴音的流畅,不是飞鸟的断断续续。

风月老师略微带着哽咽的声音扬起,他在弹唱一首古老的曲子。

“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籺;土被文绣兮,士无短褐。

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哉,

嗟嗟乎鄙夫。”

“风月老师是奇人,他难道知道我儿子再无痊愈的一日了?”狄南堂尽管觉得那不像是丧音,但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男儿终于也有弹泪的时候!

士子命运多是坎坷,真正沉浮随心的有几人!

花流霜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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