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长月这边的天就一天热过一天,满世界都是人和狗在树阴下伸舌头,人们逮了水就一桶水一桶地灌。wwW、QUaNbEn-xIAoShUO、coM天热就伴随着旱,直州靠长月这边已经数日没下雨了,这天的太阳从末伏后几天起,呼呼地吐了六七日的火,还不把大地的水分榨了个精光。

刘建武的弟弟刘建德带人袭了县衙,劫走了罪犯,扬言要找到“黑脸乌鸦”给哥哥报仇。飞鸟听投靠自己的人说了,便立刻花重金聘董老为教头,选练二十名壮士以防备,虽天热也不懈怠。他为了鼓舞士气,日早,夕晚两场都不缺席,拿出做表率的样子,以普通一员的身分加入其中,穿乱石,角力,排列演拳。

接近傍晚的时候,热浪还依然从地下翻腾,飞鸟却已经和十多个汉子手里拿着竹子削出的兵刃,去了山下的林荫地带。他们都盘着腿坐,看浑身大汗的董老汉给他们演示动作。董老汉持了个竹刀,作了几个示范,停下给那个叫石骰的小伙子说:“你过来试试。”

石骰拉了自己的竹剑来到场地,向众人一笑,站在场地中。他向董老汉看去,得到同意,便扎了个架子,徐徐举刀,呼地至上向下猛地一劈,“嗨”地吐气,接着回手一挥。董老汉停止住他,说:“这刀是自上而劈,民间叫做力劈华山,都以为猛地一劈就完事,其实每那么简单。”

说完,他用自己的兵刃在空中劈到不同的位置,说:“看,劈到哪里用的劲是不一样的,你们要好好感觉。劈到什么地方,用哪个部位劈,自己扎桩起步的姿势也要调整。”说完,他看石骰不怎么在心,就挥着手说:“你来劈我试试。”

石头点头,挠了下后脑勺,站到他对面。董老汉又安嘱他行礼,然后喝道:“来吧。”

石头两手抱竹,猛呼几口气,却又听董老汉教训道:“你这吸气也不对,先来!”不由憨笑。笑过之后,他猛地一劈而上。董老汉退后半步,也出竹刀。随着两下“啪”地一声轻响,董老汉猛地向上一挑,石骰站立不稳,猛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即,董老汉停住不动,等他站稳后才又以他刚才的所用的方式下劈,石骰去挡,手中竹子竟被劈断。众人大声叫“好”,纷纷问鸟爷的刀法是不是跟他学的,将来自己能不能砍着几百人乱跑。董老汉看看明来训练,实际已经扇着帽子打瞌睡的飞鸟,冷哼一声,却说:“他那刀法毛燥得很,吓唬吓唬你们还可以。”

正打瞌睡的飞鸟忽地抬头,打着呵欠说:“老头,别不服气。”

董老汉不动声色,引诱一样说:“敢来试试?!”

众人来了精神,纷纷鼓动飞鸟,有的叫“大哥”,有的叫“爷”,说让他们看看厉害。飞鸟却知道董老汉的厉害,说不定就挨顿揍,只用鼻子哼哼,就是不肯上去。

董老汉谐谑地看住飞鸟,淡淡地教训说:“人家习练刀法,为了精益求精,可以背着干粮跑上千里来寻求一个对手。而你,猪儿般懒,爱面子爱得要死,就知道用鼻子哼哼。”

“其实我在是用事实来在证明我的刀法不毛躁的,你挑衅我,我也不生气。”飞鸟乐呵呵地说。

“那来试试!”董老汉正说着,听到远处有人给自己打招呼,就扭过头去看,见是几个军汉,就连忙给他们说话。围场驻军中,有几个常来和董老讨教的军汉。他们会在闲时站在一旁看,有时手痒,下场现手绝活,有时甚至和董老汉下下场。飞鸟知道他们大多都是有军阶的人,个个都很厉害,连忙喊他们,说这里有个“自大狂”。

几个军汉果然过来,为首的长得就像是个黑面无常。他给董老汉笑笑,却叫了一声“老师”,飞鸟平日没见过他,这才知道自己竟喊了董老汉的徒弟,想必也不会替自己扛一扛的。董老汉错过身子,在军官耳朵边低声地说话。那军官嘴角起了笑意,用犀利的眼神扫过面前的这些人,点点头,高声说:“来,哪个要给我试试?”

董老汉顿时向飞鸟抬下巴,说:“来,小自大狂,来试一试。”

飞鸟装不下傻了,只好起来,提着自己的竹刃,四处献笑,口里却嘟囔说:“以大欺小。”

黑脸无常作了个“请”字,自己接过董老汉手中的竹刃,提前就在场地里游走。飞鸟站到他的对面,微微行礼,客客气气地说:“大叔要让让我,我今天才十五岁。”

黑脸无常却没有什么表情,说:“战场也让敌人让你吗?”刚说完,他才知道飞鸟根本是麻痹他的,已经劈出锐利的一道竹风。

那人揉过身子,呼地一低,直直地一刀,竹尖带着威势,锐响一声,但他回着一刀,却知道自己又错了。飞鸟劈到一半,根本是跳退两步,向他扔出兵器。这么近的距离,他又是扎了直劈的架势,只好边用兵器挑,边仓促侧身以挑个实在。

董老汉见飞鸟无赖,冷哼一声,叫了个“停”。可根本无用,那飞鸟已经一个**扑到人家跟前,用手叉过对方的肩膀,绊腿就摔。黑面无常被摔倒,正想再用身体的优势压过对手,却感觉到一只手去偷“桃”。他丢了兵刃,用两手去护,惨烈地大叫认输。

景象惨不忍睹,不光董老汉想捂眼不看,连一边拜他为大的人都觉得丢人。而飞鸟若无其事,放弃去抓别人的“桃子”,起身拍打衣服,高声烂笑。董老汉却宣布说:“三局两胜,再来!”

“不比了!老师!”黑面无常面红耳赤,大摇其头。

“你先去上面休息。我却是食其禄,担其事。”董老汉给他打打衣服,安排这个特意来看他的徒弟说。他推过黑面无常走,却又说:“石骰,你来!”

石骰从别人那里拿了换了把竹刀上来,站到飞鸟对面行礼。飞鸟拣起自己的刀,怪叫着,霹雳啪啦就是一阵子雨点样的狂打,石骰挡了两下就挡不住了,被他打着跑,而飞鸟却跟上,只打他的屁股。

董老汉彻底失望了,他算是知道,飞鸟也不是刀法不行,根本就想换着花样闹着玩。

越是这样,董老汉越偏偏想称称他的斤两,便用脚挑了刀,叫了声“来”,就朝了他劈去。飞鸟知道这可不是自己打石骰那样的轻快,慌忙回身格挡一下。两人战到一处,旁边的人都只听到两人竹子相交的劈啪声,却已经看不轻两人的步法移动。

几下下来,两人分开,遥遥站住。董老汉点点头,说:“还是个可造之材,下一刀就叫你刀折人败。”

“我厉害的还没使出来呢?”飞鸟说。

“就像刚才给你斗龙哥的那手?”董老汉问,接着以教训的口气说,“他是没有防备,又见是平时切磋,没法下手。”

“那就叫你见识一下我自创的刀法吧。”飞鸟两眼眯缝,将缠柄在胸前抡了个半圆的圈,收刀在怀。

董老汉算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起刀式,诧异不已,但一动不动,等飞鸟来砍。飞鸟快速地移动,突然自怀中后手出刀刺,等董老汉后退,换手劲再刺。董老汉大吃一惊,这是枪术中常见的“出寸”枪,靠还手之力而后进,却没想到飞鸟竟然这么怪异地使出来,还娴熟无比,中间并无间隔破绽。他一时大意,差点被刀刺上,连忙又退,却见飞鸟又翻了身,刀从上至下,就像棍子一样抡,不用刃上某点吐劲。不得已,他存着看看飞鸟到底玩什么花样的心思,便继续后退。飞鸟突然回身跑了,他怪异不已,却没有追。

飞鸟呵呵回头来笑,说:“我的回马刀,你没机会见识了。”说完,他又飞快地跑回来,到跟前才端刀而刺,然后极不可示意地侵身抹杀。董老汉慢慢明白他为何不愿意跟人比试了,他这刀一刀比一刀怪,若是真和人动手的时候,高手也会在防不胜防下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一不小心身上就多了窟窿;而看过之后,这些千奇百怪的招数就威力大减,还暴露出许多破绽。

飞鸟耍了二三十招怪把戏,回头笑话董老汉:“是谁说一回合就让我刀折人败的?”

“下一刀!”董老汉说。

飞鸟在旁边欢呼中笑一笑,却说:“我还有最厉害的一刀,叫万流归宗,要死人的!”

董老汉看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收刀在身侧,不由微微点头,觉得他的武艺已经渐渐入流,可以不靠眼睛而侧重于感觉,不然是不会这样蓄势待发的。飞鸟静静地站着,接连换了几个姿势,气势压人。

董老汉警觉,从他身上看到点高手的味道,便相信了他说的那种要死人的说法。但他还是漫不经心地站着,等飞鸟出手这一刀。飞鸟慢慢地移动,刀不断地小幅度地变换,突然猛地一睁眼,吐了一口痰,简练而平淡地划过一刀。竹身沿最近最短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绷出一条线,最后在董老汉的心思中压成一个点。

董老汉随手在破空中迎击,以点破点。飞鸟的竹刀寸寸皆断,一直裂到手边。

“这么厉害?!”飞鸟骇然。

四周安静一下,人们都用着吃奶的劲大声叫嚷。而飞鸟却发愣地看住自己的竹刀,最后不服气地说:“我用了直刀,若是弯刀,你一定破不了。”

“首先你不该吐那一口痰。”董老汉边擦头上的痰,边说,“真正的高手哪那么容易就因为一口痰被你抢去先机,反而只能累你自己的动作缓了一线。”

“还有,就是你缺乏对刀劲的控制,还是无法能真正运刀自如。充其量是个军中好汉,难以向刀道发展。”董老汉带着怀念的口气说,“这也难怪,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高手,又怎么能体会其中的不可思议?”

“那一刀劈了半头牛的人是不是高手?”飞鸟问。

董老汉看看天色,边让众人散掉,边带他向山上走,说:“这样的人很难找到,恐怕已经是万人敌啦。”

“我三叔就可以。”飞鸟夸耀说,“我才不屑他教我呢。给我十来个力士,我一样让他死得很难看。这也不用,给我把弓箭就行了。”

董老汉笑笑,说:“这话说来是没有什么错的。但战场上视死如归的人比比皆是,却照样被一些勇猛悍将杀进杀出?你说说看,这为什么?”

飞鸟想了一下,说:“他们不能齐齐向一个人动手。”

董老汉点点头,又说:“但这样的军中豪杰却并非天下无敌。一些民间刀客,剑客却能取他们的性命。”

“为什么?”飞鸟问。

“军中讲求简练实效,一刀毙命,往往并不功于精巧。而江湖中却是以准,狠,毒为主,走了偏锋。”董老汉说,“一样的杀人,但战法方式不同。比如你父亲,肚子都起来了,和我这样的人不限场地进行搏斗,你说谁会赢?”

“但要这些人上阵杀敌,却又不行,他们未必能冲开人墙,也难以杀透盔甲。有人不是说吗?习武者,上乘者保家卫国,中乘者行侠仗义,下乘者,强身健体。这其实也分别道出了三种武学的圈子。比如石骰,他就学过拳,你觉得他的拳怎么样?花里胡哨,给姑娘捶背都未必起痒。”

飞鸟点点头,说:“我明白。”

“其实还有一种人。比如蓟河岳这样的人,他的武学便不是这三种的圈子。”董老汉看看飞鸟,见他是在认真地听自己说,就说,“这是一种想问仙求道,寻求世间真谛的武学。他们的武学最厉害,甚至杀人于无形,跟邪术一样,提气纵身,可逾人能。” 董老汉说。

“杀人于无形?!却未见得自杀的蓟什么有这种本事,不然他也不会自杀了。”飞鸟轻蔑地说。

“他们治内而不修外,并不擅长与人搏斗,即使怀有这种手段,又有何用?”董老汉说,“最可怕的是,也是我要给你说的,有将搏斗和治内练气融为一体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高手。军中也有,民间也有,虽然极少,但可谓真正的无敌。”

飞鸟看野店到了,外面散落着几片瓦,立刻拉过董老汉,而自己将瓦片垛起。董老汉看他提气牛哼,怪异非常。飞鸟的脸越憋越红,擢手成掌刀,终于大叫一声,抡手向叠瓦砍击。瓦片应声而折,他拍着手,不可一世地炫耀:“怎么样?是不是这种?!”

董老汉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说:“不错的硬气功。”

飞鸟怪笑着往店里跑,大声喊要吃的,却被董老汉叫住。“知道我怎么破你刀的吗?”董老汉提了半片瓦让他看,他是一直想让飞鸟来问的,可飞鸟偏偏不理会,也不感兴趣。

“这么一说,也是硬气功?!”飞鸟回头叫了句,转身就跑进店了,去找吃的。

不一下,董老汉就听到女儿和他争吵的声音,无奈不已,心说:这家伙就是不肯上进。他看看手上的瓦片,不是冲击的碎纹,是齐齐断开的,不由点了点头。黑面无常也和几个农汉上前观察,他提出一片,给董老汉说:“老师收了个好弟子。”

“你怎么有空过来?”董老汉这时才奇怪地问他。

“马贼袭了宣化,太后带国王陛下退往锦门,被围困在那里几日了。朝廷要募兵去救!我提了职,刚募了百十个饥民,却分不出身,想要老师去帮忙训练几天。”黑脸无常说。

“募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齐备,去救援怎么行?!”董老汉大吃一惊,“我也只是个武教,哪里能让他们熟悉军纪,军令,编排演练阵法?!”

黑脸无常面色难看,嚼着下巴认同董老汉的话,说:“能让他们不在半路逃跑都不太容易。”

“这围场里就屯了几千人,他们去救援也比得过杂募的上万人?!”董老汉愤色而怒,“要募也要找军户来募,这不是拿朝廷的人开玩笑吗?”

“亲王自己的亲娘,他要怎么来救,咱们是管不着的。我却要跟随将军,去救陛下和太后!”黑面无常正气凛然地说,“位卑不敢忘忧。斗龙一直记得老师的教导,此番定当忠君报国。胜负不说,唯志气不可丢。”

“好样的!”旁边一个农汉忍不住赞道。

董老汉是和风月有过计划的,此时更想借机推他们去军中,便看看他们一张张流露真诚的面孔,问:“你们也要去?”

“得要我们瓢把子愿意。他要愿意,我们就一起去。”一个汉子说。

“好!我就代替你们问问他。”董老汉说,接着拉着那叫介斗龙的黑脸无常进店。

飞鸟看董云儿进了里面的厨屋,慌忙在盘子捏烧好的下酒菜往嘴巴里填。听到见有人进来,他猛地一转身,飞快地咽食物下肚。董云儿又端了两盘菜出来,不依不挠地赶人:“你怎么还不回家?今天没你的饭。”

“天都黑了。”飞鸟含糊不清地说,“明天你早早地说。我就可以回家了。其实你烧的菜也不是很好吃,别以为我是见到好吃的,想留下蹭东西。”

董云儿给介斗龙笑了一笑,放下盘子,回身捏住飞鸟的嘴巴,说:“你敢说你现在嘴巴里什么也没有?”

“其实我是在试毒。跟国王跟久了。嘿嘿!”飞鸟看隐瞒不住,干脆扭了身子,坐到董老汉身边,咀嚼下咽,摸了酒壶就要对着嘴顺喉咙。董云儿给他夺下,拧着他耳朵问他:“你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好啦!”董老汉也一脸笑意,边赶董云儿出去,边问飞鸟,“毒试过了没有?咱们可以吃了吧?鸟瓢把子!”

“他就是?!”黑脸无常晃着手指头,指指外面,又看向飞鸟。

“大名鼎鼎的乌鸦爷。你到河东郡那一代一打听,保证人人知道。”董老汉揶揄说,“人家单枪匹马,可了不得着呢?”飞鸟听得高兴,连忙抱拳,连连点头,很地道地谦嚷:“客气,客气,浪有虚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借兵怎么样?”董老汉笑眯眯地说,“国王被围困,借你的兵去救驾怎么样?”

飞鸟正拔找着菜,突然停住,表情越来越严肃,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叫一声:“我也要借兵!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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