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领这支人马的女人确是花流霜无疑。WWw、QUaNbEn-xIAoShUO、cOm当日,秦纲出于拉拢和控制狄南堂、联结夏侯武律的目的,派人入长月安置其家眷。不想,花流霜在那之前,就从夏侯武律的蛛丝马迹上预感了点什么,之后,丈夫之死和夏侯武律率军南下的消息接踵而至,她即不愿被秦纲利用,又自知自己一家会是夏侯武律的权力障碍,便远逃出东关,收拾自家经营颇厚的格马商路线。东海高原上便不再平静。随着东土兽族混战趋向平稳,两只武阀逐渐东扩,牵动高原西壤的野蛮人。他们杂乱地冲击牧场经营的营地,河口,各族部落,甚至用简陋的舷船沿海架西掠靖康沿海。

当花流霜到达时,牧场势力或撤或散,几乎土崩瓦解。好不容易摆脱危机,又赶上夏侯武律兵败。她念子心切,归心似箭,草草接手中原烂事,便从鱼肠山绕路,一路行归。

绕道山北,千里露宿,困顿的马蹄早已举轻若重,长提短迈,在浮舞的雪面上牵出似游似浮的雪窝窝。转而太阳出来,雪光刺得人眼更细,一个个红里发黑的面庞凝着冰霜,盯住远方,期望不远处会有乡人的屋顶浮出地面。

一匹支撑不住的战马赢嘶一声,滚在雪窝里。躁动的怒喝静人心魄,突然惊起几只留鸟,从西南掠过。花流霜陡然勒马,在雪地上打着圈子。本能告诉她,这不是自己人的喝声所能惊起的范围。

她张望完毕,立刻指派战士,到那里探视。

半晌。

骑士张皇回来,滚在雪地上回报:“主母,是靖康人?”

“多少?”花流霜问。

“队伍沿大路盘了几个大圈,斥候把几个露梁都占了,我没敢接近!”斥候脸色都青了。慌不知如何是好地说,“他们一定看到我了,咱们快走吧!”

花流霜“嗖”地反应过来——靖康和拓跋巍巍的战斗结束了,靖康终于腾出手把自己的利爪抓向关北。她盘桓着,思考着,突然冷冷地盯住前去探视的战士,抓过身旁骑士的长矛,翻手将他顶住:“既然被发现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

那名战士感觉到主母身上透出一种凛然的冷漠,仰然发愣。不由自主地把胆怯的眼神移往用手扣着背毡,迎风站立,背后鼓涨一团的车铭身上,向他求救。车铭自觉成了这些孤儿寡母的依靠,自绝无情不准,正懒洋洋要说什么,发觉花流霜收回长矛递来,冷冷地看着自己,只好无意识地接过。随后,他反应过来,这才发觉花流霜已经提马起程,不由看住手上的长矛。

片刻之后,他便咬了咬牙,想也没想就把那名战士刺翻。战士的惨叫让他自己清醒了许多。他这才记得自己原本是要为手下求情的。在这声惨叫中,回转的马队很快兜了一个圈子。不少战士围过来,他们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怒火,在翻滚的兄弟和车铭身上来回穿梭。

车铭受不了这种逼迫,抡矛大喝:“看什么看?!他要把敌人引到这里。死一万次都不足惜!都给我滚!不想死地都滚一边去!”

众人受他积威所迫,正要散去,突然听到花流霜冷冷的声音。她问车铭:“他跟你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你为什么杀他?”

车铭又委屈又气愤,不快地说:“不是主母您的意思吗?”

“我只让你管教管教他,免得再做类似的蠢事!”花流霜经过他时低声责备,随后,她下马,让人扶起伤者,亲手包扎,见重伤的战士连呻吟都忘了,泪流满面,又让他去女儿奶妈的马车中去休息。稍后,诸人移至山阴躲避。花流霜又派人找来车铭。严肃地说:“动辄要人性命,岂不寒了勇士的心。以后,我怎么放心让你做众人之长?”

车铭突然有一种惶恐,只好以退为进,请罪自咎。花流霜微微叹气,体谅地说:“你也不必自责。虽知你是出于忠心,揣摩错了我的用意,可军士前前后后都看在眼里,我也不能不处罚。这样,你以后就和其它的佐领一样用事,做点戴罪立功的样子吧?!”

车铭被她的连消带打敲懵了,但也多出几分心安,昏昏沉沉地退去。

他走后,龙蓝采立刻从车里透出头,带着感激的心理为车铭说话:“他可是在人人都不认我们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把,你罚了他,还能找来第二个带兵的吗?”

花流霜知道她并不知道自己要确定自己的威信,暗自摇头,心说:你就不怕过分抬高他,会把我们孤儿寡母的命运交到他手里?!于是,岿然叹气道:“儿郎们千里风餐露宿,一点小错都容不下?!不处罚车将军,对得起他们吗。”

随后,她又征求龙蓝采的意见说:“眼下,靖康朝廷兵马出塞,龙爷生死不明。我们最好还是到关山合子,一来等待从中原传来的消息,二来摸一下形势,在暗处追查阿鸟的下落。”

龙蓝采很不放心娘家的情形,虽习惯让花流霜拿主意,却仍不情愿这样的安排,不甘心地问:“会有什么事?”

“受敌势所迫,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花流霜仰天冷笑,泪珠滚滚,“龙爷和老二好的时候,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可结果呢?”

许久,她这才冷静下来,再次往龙蓝采那里看去,龙蓝采也只好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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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合子西高东低,地处近塞要冲,自古就是防御游牧人的重地。包括铁氏在内,这里的靖康人口占绝大多数,可说只要有官有爵,控制起来并不太难。靖康已异常神速地在这里建立四品都牙门,作为和关内沟通的枢纽。花流霜率领马队来到,虽被盘查良久,却并没有引起怀疑。

两天后,他们从铁氏旁支的关系网里收买了一名靖康小吏,收到骇人听闻的消息——夏侯武律的侄子射杀龙青风后,在防风镇上落网。很快,驻放大臣就会派人押送他们入关,经过这里。

看着对面那个短腿矮身的小吏,不停地哈着白气,花流霜心中疑惑不定,怕是讹传。过后,她并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龙蓝采,只是立刻派人前往打探,而自己则陷入深深地担忧中,真想当面问问飞鸟傻到这份上——竟敢到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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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之雪也侵漫了防风土城,渐渐将敦实矮壮、草顶比邻相接的土屋铺上了一层雪毯。将人心和碧水一起化作浮冰。尽管部分自家人马业已回屯,但刚烈的男人们依然和这座业已更名为高显的小城一样。难断自己的命运,只好静静地喝着酒刮着青刃,等待着,等待着,等到什么迎什么。

夏侯武律兵败后埋下伏笔,借拓跋巍巍转斩东向。也好切断四面敌兵的厄境,可惜的是,他身受重伤,没有达到这一预定目的。但在此时节,秦纲北上和拓跋巍巍鏖战,靖康难以调集足够的兵力控制放野形势。朝廷自然不敢草草募集物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讨伐武律汗的余部,免得有假道于虞以伐虢的嫌疑。

身居此地已久,杨雪笙心里明镜一样。清晨,他早早起床。携带连夜写就的密函前去拜会驻放大臣,并交他转呈。驻放大臣朱志羽出自纲亲王府,就住在龙府西南的馆堂里。那里的雪虽经扫推,籍乱的脚印带出的鞋根子还是咬着粗石阶,叮出花厚的实块,从此也可见事务之繁忙。

杨雪笙抖去一身的落雪,经过两名笔贴式身边进去,这才发现董必留也在,正用轻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对于驻放大臣的任命,杨雪笙还是去试图体谅秦纲的苦心的,并没有察觉到上头对自己明显的疏远。毕竟,四方断乱,镇节一方能武不文,能任亲便不任疏。可不知怎么的。他每次看到董必留,心中就会被一种异样的自危感梗塞。

董必留讽刺一笑,鼻子冷冷一哼,遥遥行礼。说实在的,杨雪笙讨厌他归讨厌他,还真是挑不出他半个缺点来的,只好违心还礼。朱志羽毕竟是一步高升的大员,也早早离案,前来客套。

杨雪笙这便忽略董必留带给自己的不快,倨傲地把自己的密函翻在手心里,恭身递上,客客气气地扎身下去,行标准的上下之礼。朱志羽将他的密函拿过,交手一看,随手放在案子上,似笑非笑地说:“朱兄真是大才,又有什么鼎定乾坤的妙策?还不能提前说给我知道?”

就在半个月前,杨雪笙上密折“平放八大策”前,在同僚面前提得清楚,内容如下:

……

一,结恩龙青云,君臣盟誓,使天下俱知其为王爷殿下之臣,使其反无可反,不反,则多年之后,王爷臣之臣俱以己为国人;

二,结恩铁,福,燕三家,重扶出逃在外的独孤家族,使其四家立阀为治;

三,以夷制夷。清剿夏侯余部,实不利朝廷亲为,只需借其刀便。当设一武员,监诸部所事;

……而后宜徐图。

四,在辽阳地开州府,建五衙,以通民便利;

五,设官五品,可使土人任之,使其征民选士,为朝廷骑兵兵源,而后,若有立功者,赐田宅爵位,迁其家眷入关中。

六,大通其市,每年调拨粮食,茶叶,桑织,瓷器以资牧百姓;

七,君恩赐姓,以赏赐诱之。

八,开设学堂,使行国言,尚国俗,随国便。

眼看朱志羽的口气带点年轻气盛,出人意外,杨雪笙不知道他是调侃还是忌妒,抬头分辨说:“朱大人笑话了,我能有什么妙策?只是主上嘱咐,让我每半个月递一次折子,臣下免为凑数罢了!”

朱志羽正笑着打哈哈。外面快快走来一个兵丁,靠在他耳朵边说话。朱志羽喜形于色,掉头就走。

杨雪笙盯着自己被随手放在案子上的密函,不由叹了一口气。此时,镇上已经出兵攻打纳兰部,想必是出师得利,他疑惑了一下,见董必留猛追出门。也出去看什么事。走到门边,已有不少官吏边向外走边议论。他眼看朱志羽已远不可追,便停下询问。一个爽笑的小吏恭敬地说:“听说夏侯武律的侄子带着龙二爷的尸体入镇。许多人都赶过去看!”

“什么?!”杨雪笙当即吃了一惊。是不敢相信龙青风的死在先还是夏侯武律的侄子的大胆在前已难断定,他随即带着好奇之心去看个究竟。

苍色的长街上雪花飘忽。寂寥好一段时间的长街白穆一片,第一次攘出这么多的人,稀稀疏疏地沿街角、路边挨着。

杨雪笙带了几名随丁跟住朝廷中看热闹的小吏,遥遥站住一角,等待着前往龙府的夏侯公子。

不时,几匹彪马长嘶,却是一些手持刀弓的男人。他们巡走不定,却不发一言。

不是说他只带了一个人吗?杨雪笙充满了疑问。心想:龙家的重要人物死了,龙家人还不立刻蜂拥而去,怎么既维持次序,又紧紧盯住自己这些人。渐渐的,不断有龙家大汉和朝廷的马兵回来,却没有擒拿谁。不知道哪家的老人爬上了草盖房顶。拉着胡琴悲唱:风起云黑谙万音,西坠弯月浸河半分,荷叻叻!

“奇怪了!”身后一名小吏低声嘀咕,问杨雪笙说,“大人,这怎么怪怪的。”

杨雪笙冷呵呵地一笑,有种对敌胜利地心快,转而道内情:“夏侯家在镇上扎的根不浅。听说老大和夏侯武律截然不同,对人宽厚,结恩甚广。很得人爱戴。而且,他娶了龙爷的妹子,还和龙爷互定子女婚姻。此子是他的独子,年不过十六,自幼聪慧。同情他的自然大有人在。”

“这小子竟不知道要多远逃多远。杀了龙二爷还敢送尸体回来!”小吏呻笑。

这种轻视却加重了杨雪笙的疑惑。正是他分神间,两个绑得结实的少年被龙家的男人推来,帽子早已不见,纷乱的头发上点缀满白花,而后是一辆粗盖麻布的平板车,想必是龙青风的尸体。几个女眷跟着,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透出担忧。

杨雪笙立刻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被牵扯的少年那。恰逢左侧稍高的少年大喊:“你们是傻猪吗?!”人不是他们杀地,杨雪笙几乎要脱口而出,接着又按假设猜测:可他为什么不怕误会,是太相信自己和龙家的关系了,还是一厢情愿的良好意愿?出于主观的倾向,他觉得那个大嚷的少年就是夏侯武律的侄子,远远端详了一番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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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杨雪笙收拾了一番引以为傲的胡须,在廊下默坐。雪又起了,几个推雪的家人陆续聚集,往廊边放过工具后,就站到他对面,不断用“老爷外面冷”来提醒他。一个扎了大明发髻的女子却嘟起嘴巴,叠了袖子握提烫壶把子,嘟着嘴巴为自己的老爷不值,在递茶碗上桌的空档,手突然一重,在茶盏轻细地撞击中又是一叹。

她是杨雪笙来此之前在人市上买来的侍妾晓蕾,虽不漂亮,却粗知书文,知冷知热。这一不满不光是对朝廷的安排,更有给自家老爷惹来的闷气。

知道这丫头觉得自己窝囊——明以游玩,暗中留心丈量河山,画就放地放野川洛图,如今大功告成,却不敢力争,杨雪笙见多不怪,以塞了乌拉草的草鞋磨人腿侧,等晓蕾抛来一个又狠又羞的表情,气急要走后喊住她,问:“蕾儿!想家没有?我若放你回家,你舍不舍得老爷?”

“谁稀罕!回就回。”晓蕾赌气说,随即,她回过头来,眼神紧张,问,“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祸事临头?都说——”

“龙公以珠玉结交外臣,同僚皆不敢纳,唯我受之,以换取他对我的信任。及到他后来起兵,一干随员都被监禁,只有我了然无恙,行走自由,又怎么不沾染是非?”杨雪笙也不避里面的放人,喟然叹道,“出兵纳兰部有可能让夏侯武律的余部因自危而凝聚,我不同意。夏侯武律的侄子被拿,朱大人向龙家要人,我也不同意。昨日说得急了,朱大人当面提到我收人贿赂的事!我也是四品大员,他这样奚落我,非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可。你总觉得你家老爷窝囊?!不争都自危,要是争呢?”

“可你不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吗?”晓蕾愤然。“他还卸磨杀驴了不是?”

“说了你也不懂。别人都不知道怎么虚与委蛇,以图将来,就我知道?可他们为什么都不敢呢?”杨雪笙反问,“即使你不愿意离开我,也要收拾收拾,免得浩荡王恩一到,大鱼小虾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札札”的脚步声在外响起,片刻后一静。杨雪笙心头一寒,知是最坏的结果来临。安顿下人还是晚了一步,不禁叹道:“想不到这么快!”话音刚落。柴门“嚯”然猛开,两名带剑武夫已先闯而入,接着是一脸寒霜的董必留。

“抄不抄家?”杨雪笙心中雪亮,干脆问出来。在得到并不抄家的回答后,他召集家人,许诺遣归之费,让人拿出积蓄,倾于雪地。“老爷!”旁边的一个家人最先反应过来,扑来大哭,随即,众人卧伏一片。为首老泪众横的老家人断然拒绝金银,而出关的众人实也无处可去,纷纷哭而不舍,一味只呼“老爷”。

杨雪笙视而不见,仰天大笑,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生死别离之际,董必留行至跟前。看着眼里容不下的沙子——倾在雪上的半箱财宝,轻视道:“这就是龙贼送你的宝货?!堂堂四品大员,不顾国之大体就为这点金银……”

说到这里,他猛地挥手,给身后军士说:“此乃贪虐之贼。你等不可不戒!”

“董兄何必再折辱于我?!让我死个体面也好!”杨雪笙请求道。

董必留狞笑两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这贼子也想死个体面?休想!上头要把你和夏侯贼子的侄子一起押回京城受审,好好想想吧,怎么向天下交待?”说完,即吩咐军士按卧杨雪笙,杀杀他的傲气。几个摆弄,杨雪笙的面庞已涨得通红。早把自己死而死矣的想法抛掉,脑子嗡嗡作响。他左右挣扎不脱,只好愤声大叫:“这一定不是王爷的意思。他绝不会押我回京受审地,你休要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董必留冷笑不答,龙家人聚在一起,令人拿去草堂,派人看押,而后让人给杨雪笔嘴巴,不许他再叫嚷。

可怜杨雪笙也是名门之后,被捆猪一样匝了身绳,口中还被臭布烂皮塞着,再头都扭不回地听晓蕾那丫头在背后的哭喊,所受所感不啻于死。被带入审讯室,董必留冷冰冰地坐到对面,严肃地问:“杨雪笙,你还记得你写过一首诗不?那可是连王爷都能惊出冷汗!”

“武律健儿鞭鞋急,走势能追北风及。

逶迤一虎出马前,白羽横穿更人立。

回旗倒戟四边动,抽矢当前放蹄入。

……

低徊使我思古人,此地抟兵走戎胡。

禽逃兽遁亦萧然,岂若封疆今晏眠?

北夷戈猎雍耕作,飞将自老南山边。

还能射虎随少年?”他吟完又问,“王爷生气得很,让我押你回京城受审。以我看,你这般不忠不义的人,还是自尽算了,不然将有什么面目见王爷?!”

杨雪笙一听就明白几分,但也更糊涂。这正是他在关外所作,想必正是这首诗歌给自己惹出祸端。他抱着一线希望,问:“我为什么没有面目见王爷?王爷可有鸩酒给我?”

“同僚几年。董某心里非常清楚,你就是怕死害得。”董必留笑道,“一肚子好文采不假,可惜呀!你说你有何面目见王爷?问起这首诗,你夸谁贬谁不是一目了然?你说我们耕地,他们打猎,我们打不过他们。遇到了老虎,我们的军士丢了旗帜兵器就跑,而一个少年牧人却拍马拈弓,迎头而上。”

“这是我亲眼所见!”杨雪笙怒道,“写出来,那是想让我们雍人警醒!”

“你胡说,这还不就是你巴结龙青云的呈堂证供?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在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却对着掌握你生杀大权的敌人摇尾巴!”董必留以更怒的声音喊道。

“任你怎么说。我要留着命分辨清楚!”杨雪笙冷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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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被投进起,杨雪笙就心中冰凉,一面担心关内诸亲是不是被抄家,一面自暴自弃,想在力所能及的方式下选个自尽法。他无心旁骛,直到旁边的牢房里有人叫他才扭过头去,这便看到一名笑眯眯的少年与自己隔了排木栏信坐。

细细一辨,只见此少年面庞少镶几分成年人才有的痕迹,神倩有点疲惫,头上还缠了一条白缎带,可眉毛下的眼流露出一种颇为难以形容的坚定,腰身自然卧伏,散发着非凡魅力。杨雪笙不由为其状貌惊叹,发自内心地暗叹:“真英勇也!”

因为白布已脏,灯光又暗,一时之间,他丝毫判断不出那是缠伤的棉布还是穆装,只觉得自己与少年眼熟可亲,便略微客气地抱拳,好心提醒说:“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免得受牵连!”

少年想不到他竟这般顾及旁人,多了几分礼敬,转手在木栏的缝隙中递来酒肉,同情地道:“中原朝廷是非不分,往往冤枉好人。要是不怕,就吃足了肉喝饱了酒,提提底气!”

杨雪笙被这话惊了一跳,想想自己的处境,只好以苦笑回报。牢房新修不久,虽异常地昏暗,却没有味,也不甚冷。但这并不表示待遇好坏,塞北越发地冷了,要是不生点火,夜里还不死人?他返过来看看好酒好肉,实不相信隔壁少年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怕抢了人家的断头酒肉,推辞不就,有感而发:“这宦海浮沉,风云变换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死者死耳,冤者难言,怨又如何,恨又如何!杨某反观壮士英雄年少,却不想也身陷牢狱!”

少年大为反感,脱口一个“屁”,就仰卧不语。杨雪笙怎么也想不明白,自报家门:“在下姓杨……”

“知道,杨某人嘛!”突然,远处同牢少年大大咧咧地从草堆里滚来,翘着头颅凑热闹,接了话说,“姓杨的,你叫什么?!不会叫杨林吧。”

杨雪笙一下笑了,心说:我不正要说嘛?他正要反问那少年大名时不禁愣住,眼前正是前天在街上留意的那个逆臣子侄无疑。

眼下,那事闹得火热,更被朱志羽当成大功一件,不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脱口而出问:“你是——”

“我叫狄飞鸟!”少年立刻回答。

刚说完,一开始说话的少年微笑道:“别信他,我才是。”

可到底谁才是夏侯武律的侄子?他耗尽目力在两人面上穿梭,锁向最先开口向自己说话的那个,暗中自贬说:“这都看不出来?此少年不怒而威,谈吐非凡,而另一少年又流露出对他的服从,自然非狄飞鸟莫属!即使看不出来,也可以从他亲友那儿查问得知,怎么关了两个在一起?!”

既然他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草包,杨雪笙立刻把自己原有的想法推翻:龙青云的弟弟掳掠夏侯武律的家眷,被他人射杀,夏侯武律的侄子竟念及和龙青云之女的婚姻,亲自送返龙青风的尸体,冒风险游说龙氏权贵,以图再次缔结。

“可朝廷百业待兴,急需休养,以王爷一心扶植龙氏来看,建州不过是走过场,根本没如此财力。”他默默又想,“此子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定是一心报仇,忽视了龙氏和朝廷的关系!别说你说不清龙青风被杀之事,即使你能说清,又怎能动摇形势?可惜呀,若他能长大,则必是我靖康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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