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龙家,里外已有了接洽。Www,QUanbEn-xIAoShUo,cOM

龙青潭也没避见,可也没有私见,而是按吴隆起的意思摆开龙门阵——开中门,列卫士,以交涉对交涉。

热暖暖下的火光中,众人最常见便是胸毛,刺青和翻开的毛皮,巨木支撑的土厅即发黄又不亮,只是透着野蛮气息和凛冽的敌意。朱志羽的确吃惊,不知道这位新的、具自己了解不过是个残废的人物为何要把自己的威胁态度抹个一干二净。

他知道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龙青潭不会客气地见礼,但还是又一次抬出自己代表着朝廷,扎着虎步,下放的右手一扯配剑,倨傲地走到中央。跟来的卫士都是来放地前选拔的勇士,都不是什么善类,见朱志羽的样子就立刻弄得明白,大声要求说:“大国王任命放地军政大臣朱大人到,你等何不参见!”

龙青潭坐在火锅后的石头殿上,苍白而秀气的面孔中荡着一丝暗红的血气。他虽然拿不出应对的法子,可也不从吴隆起那征求意见,只用稍尖的声音说:“我有病!难道你们从朝廷开来的大军,就是让我一个身有残疾的人屈膝行礼吗?”

以龙青云和秦纲的盟誓来看,他也不需行礼,除非是代办旨意,问圣躬安。朱志羽一定是这样,说白了,是拿不准事情的发展方向,当下也不强求,边留意龙青潭的貌相举动,边屈居一席。

这时,他心中已经恍然:原来是他们得知朝廷的人马来到,过于自危而已。想到这里,便又翘起尾巴,高高在上地说:“昨夜有人藏匿夏侯武律的侄子,派兵缉拿时竟遭抵抗。早晨接到回报,我便来问问是怎么回事。这等敏感时期。可是要不得误会的哦?!”

吴隆起沉沉一笑,坦然承认说:“一点也没错。夏侯武律的侄子又一次落网。但这次却不能说给你就给你!我等将此心托付主公,主公将性命交于王爷殿下,坦荡如涤,朝廷却来了两万兵马!是帮助我们清剿夏侯武律的残部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志羽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又觉得针锋相对,两万人并不占任何优势,的确威逼不了任何人。他虽然是名义上的驻放大臣,但事实上只总领了三、四千人马。根本不知道秦纲在放地的全局,想又想不通。当即出汗,暗问:“是呀,五个镇虽然各有异心,但除了福氏有心仰仗朝廷外,遇到这等威胁,怕是要报成一团。殿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安排呢?”嘴巴却在粗哼:“朝廷仰仗你们。可那姓万的首领突然把后肋卖给残敌是何道理?一点也没有错,后续还有十余万,想保住富贵,就得为朝廷建功!”

“我看这不是讨伐武律汗的余部!”一个斧头样须的长者和冷静的王贺说了几句话,喝问,“否则杨雪笙大人也不会被抓起来了!人人都知道他要朝廷善待我们!立刻放了我王,杨大人,退回你们的人马,夏侯武律的人由我们来讨,否则,等着血战吧!”

数十条粗汉又有怒火,又没法表达的,纷纷脱出胳膊,汹汹叫嚷:“不放就再次开战!”

朱志羽身子后倾,心虚地旋了一圈环视,像是被震住。

他到底是又失去了主动,没能找住龙四不能即位的先机。片刻后,他抖抖厚须,恢复点镇定,却不知道是不是该武敢地威胁下去,只是发出粗声的嘘气声。

见他又生气又在底线面前退缩。龙青潭得到了吴隆起的暗示。冷冷地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退兵了再给你们朝廷来回一个马程。让朝廷给众人一个心安。告诉你,那个姓万的首领已在聚拢夏侯武律的残部,并把使者派到这里,只要让他接回你要的少年人继承汗位,就会有十倍之敌和你们作战。朝廷若恩免诸事,我自然会送你使者的人头和囚犯。”

朱志羽确信这是实话,便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说声“告辞”,灰溜溜地扭头走去,暗道:“这也不全是威胁我,毕竟是龙四上台。怎么办?领兵的那人是不会买我的帐的,怕是我向朝廷请命都来不及!这个事要怎么决定才好?!”

随后,他立刻想到杨雪笙,知道这家伙在这里东西来去,跟着人家打猎又跟着人家喝酒,很得人缘,便转了个方向,想先把他放出来,好言宽慰,凭借他缓和几天。

谁知去到,董必留反预备起程入关,却不肯放人,逢到焦头烂额的朱志羽来要,**地拿出自己的圣旨,说:“王爷限令的日子都过了。我若再不带他入关,怎么能行?!何况,他本来就有悖主勾敌的嫌疑,放去不是趁了人意。想你也是堂堂朝廷的将军……”

朱志羽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又知道这是个碰不得的铁头,除非把他杀了,否则休想让他的死脑筋转一转,只好罢休。说白了,他不是没有考虑事情地轻重缓急,可总不能从权杀人。末了,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眼睁睁地看着董必留说走就走,带着几十人的车马队离开。

回头,他又想起了一个人,却是侄子母亲哺养大的贵人。这时,他觉得主子一反常态,让她和自己的乳母随随军征战的侄子一起到北疆来看看,简直就是让自己用地,虽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的身份顶不顶用,能不能把这次领兵的六亲不认的家伙挡住,还是立刻去找。可肺中生烟地等了良久,才接到回报:“她,少将军,今天要和龙琉姝等人去打猎,怕是已经出发了!”

希望当天能回来!他也只有这样长吁短叹。

届时,脑海一热,他却又恨不得追上董必留,咬咬牙把这个有交往的旧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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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飞鸟的性格,反正被抓了去,照样有吃有睡。

清晨,连日的疲倦让他把呼噜声挂起。吵得赵过怎么都无法入眠。他又一次把飞鸟佩服了个够,凡是自己心里都忐忑不安的时候,人家都能镇定得像平常一样,凡是换作自己都觉得无法承受的时候,人家都咬咬牙,支撑过来。

他脑子混乱地想到许多事情,一会想起兵的亲友们是否安好,一会想起自己的阿爷,一会又想起长辈们忠贞不二的传统……想得最多还是他和飞鸟到底是什么关系。按说,自己年长一些。应该照顾这个弟弟的,可为何总是反过来听从呢!

按自己的想法,要砍要杀要死干一场算了,何必非要送死呢,如果自己坚持不让飞鸟来,该多好呀。

天色大亮,有人送来食物,他席地挪去。虽然不觉得饿也揪起一块,让嘴巴里有个嚼头。不想一吃,倒觉得刚烧的肉可口极了,就很想叫醒飞鸟。

这时,外面又有声音传来,是自己在牢房里见到的矮个精壮少年进来,一身皮袍扣戴,还背了弓矢箭筒。

赵过立刻向他微笑,假充飞鸟。可这次,人家根本没有认错,哪怕是飞鸟画了脸谱。他进来给赵过说了几句话,问了真实的姓名,卧下推动飞鸟,叫道:“阿鸟,醒醒,一起打猎去!”

飞鸟惊醒,猛地坐直身子,看了一看,想到自己是要被软禁的筋骨人身,摇了摇头。龙沙獾笑着拉他,不屈不挠地说:“让的,让的。是一个靖康大官的少爷要的!”说完,他低声说:“我和龙重,李世银他们都商量过了。到时故意挡住他们,放你们走!”

赵过满满衔了一口肉坐直了。飞鸟扭头看看他。翻身起来,不声不响地点头。他们一起出去,飞鸟这才发觉自己穿的是让自己增高的草鞋,没法穿入马蹬,就看住一个武士,比比个子,盯着别人的靴子要求:“换个鞋!”

武士哑然,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还明目张胆地居高临下地要鞋子,不过还是给他换了。

出来沿着硬壳一样的冰路走了一阵,一大群人已经在围着要马,欢天喜地。飞鸟一耳朵就分辨出龙琉姝的笑声,心中莫名其妙地一痛。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却没有勇气上前,就在一旁静静地递去目光。

龙琉姝略微长高了一些,丰满了一些,也华贵了一些,只有一双美眸更柔和更亮。她正和身畔的靖康少年说话,激动而快活,浑然不知父亲是别人手心的人质。

飞鸟胸口起伏地望着,发觉她远不是吴隆起说的那样忧伤和无措,一时间像隔了千重万重的山脉,爬得再高也看不到神天。

一时间,他莫名其妙地忧伤,心想:我父亲死了,母亲和妹妹们下落不明,叔父的仇敌比比皆是,天下虽大,可我整个人就像秋风里的蒲绒漫天飘舞,没有个着落点呀。你却是我的未婚的妻子!虽然我很容易爱上别人,可从来也没有将你忘记,你还是把我忘掉了,只记得那快乐,像是春夏的海棠,无忧无虑地绽放。

转移视线一看,他发觉蹬了台阶的那人袍背被风卷动,高挺伟岸的熊躯上竟垂下两条有弹性的角雉,整人如风之萧萧,如山之巍峨,尤其还带着一种少年人身上难得一见的沉稳,顿时刻意地在乎起自己的装扮,脸上干涸的桑汁。

多天来,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自卑,什么叫遥不可及,心里半酸半麻,身上半冷半木,就那样地站着。龙琉姝感受到他遥遥不放的目光把说话时微微翘动的头颅扭转,目光稍一下沉,却回头推了一个胭脂气的靖康少年,为他指认飞鸟,大声喊:“阿鸟,来,泰禾禾要认识认识你!”

龙妙妙先一步看到他,疑惑了一下,在龙沙獾那儿得到认可,走了过来用胳膊肘部敲击飞鸟的后背,低声说:“别去。别理她,咱总不能巴儿狗一样绕着人家转。”

随后那名带着胭脂气的靖康少年,笑呵呵地往跟前走,问:“你就是那个让狗点头,捞出宝剑的那个。琉妹姐姐都给我说了,你真了不起!”

飞鸟还没有说话的心思。又有人走过来,除了一下不自然的福安,就连李世银都微笑地上去打了他一拳,说:“看起来不像嘛!听福少爷说,你还是老样子,一打仗就跑。我寻思着,你再不济,也射了手好箭,未必敌不过中原人。”

“阿鸟!”龙琉姝遥遥喊了一声,说,“找几个赶车的我们就走!趁雪行猎最有滋味,反正也有你最喜欢的中原庖厨。”

飞鸟心里又是一疼,这下却没明白为什么心会疼。难道是被忽视的感觉?她终究没有到自己身边来,让自己抓住她的手。他几乎不想去找龙琉姝说话,只是给龙妙妙说:“我的马呢?”

龙妙妙不满地撇嘴瞥眼,说:“你的儿马子过了阉割的年纪。没有驯得了的生马倌,我阿姐说宝马配英雄,想让人家战场立功的大英雄骑骑试试!”

“快牵出来,我保证就让他骑一下!”胭脂气的少年眨着雀点中的亮眼许诺,接着问,“你都喜欢吃什么?骆驼峰?你会骑骆驼吗,就是那山包里面的好东西。”

论说起来,飞鸟却喜欢吃骆驼肉,硬而有嚼头。但他却也差点没晕掉,没有烈马骑不了的自己,难道不能骑骆驼?还得意地告诉自己,骆驼峰是山包里面的好东西,难道自己这个长大在草原上的人都不知道?

有人牵来“笨笨”,人马都溜趟子让开。飞鸟不屑理睬向自己套近乎的靖康少年,只听那高大的靖康少将军用温和磁性的声音问龙琉姝:“它有没有名字?”

“名字土得很!我看叫灰龙驹吧!”龙琉姝说。

他连耳朵都不想张开,只是看着想挣过来舔自己脸的马,心想:是呀,我土得很,起不了好名字!

“还是得问问它原本的名字。这样才能和马儿亲近!”那少年将军边向马靠近边说,“马儿都认这个!”

“笨笨!”飞鸟说。

“奔贲!是有点拗口,但却有味道。你们草原人说自己的马能跑多远,自己的牧场就有多大,不知道这匹马能跑得了多远!不过,我却要骑服它!”少年将军微笑着给飞鸟说,显得又大度又自然。

接着,他挠动“笨笨”的脖子,觉得有点伏贴后又继续大声地给飞鸟,给众人说话:“听说你也是骑箭的高手,不如换乘行猎,一决高下如何?”

飞鸟突然有几分自责,觉得自己过分小气了,点了点头,见他突然一跃而上,“笨笨”猛嘶一声扬蹄,突然怕它挨鞭子。但出人意外的是,“笨笨”却不挣扎,任那少年将军骑上不说,还挣着头故意气飞鸟一样长嘶。

想不到?!连这么久,从来不抛弃自己的伙伴都落井下石,转去和别人亲热,有灵性的马,果真还只是畜牲。飞鸟肝肠寸断,却看像龙琉姝,用手紧紧地抓住龙沙獾的袍面,几乎要从里面抓出水来。

一大群无不叫好。只有飞鸟按着赵过,赵过按住自己拳头。

飞鸟心说:“也许,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好马成群,为什么一定要带它。你便是不理我,我也要知道。却不知道这是靖康什么官员的儿子,能承担放走我的后果。”

漫漫雪路上,凋敝的常青的树木都封存在剔透的冰雪中。一路行来,福安始终围绕着两个靖康贵族转,离飞鸟远远的。飞鸟也总用凛冽的眼神看他,不是因龙妙妙等人的口气怪他有害自己的名誉,而是对新仇旧恨的咬牙切齿。转眼间,人马也跃入了山野时,天空又有丝丝的雪花飘舞,非常地寂寞。

除了飞鸟和赵过两个心不在行猎上外,人人内心中都想做狩猎的首领,派出人手,侦查猎物的活动,制定出合理的狩猎计划,但有龙琉姝和那个带着胭脂气息的,只能坐在车上的少年在他们都是嘴巴里不直说,只争论自己的打猎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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