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龙峡早不是靖康朝廷控制的范围。wWW!QuANbEn-XiAoShUo!COm离此处最近的就是靖康的黑风寨。

黑风寨的武校童庆生和流落这一带的独孤嫡系常有来往,因而认得独孤常胜,更知道独孤常胜劫杀仇人的事,但对那人是谁,却蒙在鼓里。

等独孤常胜得手探得风声,他立刻截了分羹,口口声声说老子是朝廷官员,要知情,要有功。

独孤常胜多留了个心眼。他到伏杀龙青云后才派人去平江宁国公那儿报信,即要为自己交到衙门领功争取时间,又要反过来利用与宁国公的关系,杜绝地方官员抢功。此时,半分不让。

他们就这样,从平江县争到郡,从郡争到州。

消息层层上报,不日就转到备州。童庆生没有过硬的后台,见形势不对,就往上卖功。

这时,备州将军,镇军将军,西道边关兵马司上知情者不多,总共站出来了三个人,分别是独孤常胜,童庆生自己和上司中道边关兵马司参赞林墨海。

龙青云京城之死捂得严实,州镇衙门是半点也不知情,连夜派人验明正身,大肆宣扬。等董必留和杨雪笙不知道怎么活下来,被驻军接入辽阳郡的时候,这欢庆的消息也附骨而来。

董必留半路被花流霜所劫,几乎是抱了必死之心,不料杨雪笙震天高呼一句“我知你等劫的是谁,他已逃出生天!”而后又与匪首密谈,这才换来两人的性命。因而,他于公上更不可容忍,于私上却又心怀感激,半夜无人时心绪不安,这便下牢狱和老上司说话。

杨雪笙对他送来的酒肉毫不客气,吃嚼了两口问他:“却不想你还有这般好心!”

董必留沉默半晌。说:“这不是什么好心。你私通匪人,先是和夏侯武律的侄子混到一起,又和劫匪相识,虽然使我等得救,却不值得我这么做。我心里愧疚的是,放任军士糟蹋了你的女人!”

杨雪笙一下再不下饭,他缓缓停箸,问:“你杀他了没有?”

董必留摇摇头,说:“他是有功之人。而你那女人,最多也不过是发给披甲人为奴。他们先要了罢!希望你做鬼,也不要恨人家。你又怎么能恨,人家为什么去那冰天雪地?心里不平,肯定是要泄愤的!”

杨雪笙咬了咬牙,怒骂:“你这个披了人皮地畜生。什么到你嘴里都是对的。我是不是有罪,朝廷还没有公论,你就纵兵——,你就纵兵——你知道吗?她有多好!她有多好?!她肚里还怀了我们杨家的骨肉。你记住,我在响马子那要你的命。是因为你是朝廷的官员,我维护的是朝廷,维护的是我自己。我不能死,我要伸冤,伸冤哪!”

一旁站着的亲丁讥讽地说:“你省省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个的脸。你还伸冤?!老子还有冤呢。”

杨雪笙脸上的肉筋跳动,抬头看着那亲丁,两眼又黑又恶,却淡淡一笑:“你这卑贱的奴才,骨子里都是浓臭。当初我风光的时候。你狗一样地替你家老爷说话,说:‘我家老爷又得罪人了,你快去吧。’现在不求我了,改恨我了?告诉你,早点摇摇尾巴。免得以后想摇,它断了!”

那亲丁大怒,押手就是一巴掌。董必留制止不及,见杨雪笙拨来脸上的乱发,又说:“还惦念什么重见天日?!不是奴才作践你,而是你自己作践你自己,你威胁别人在先。”

杨雪笙点点头。手里掂了碗,在木板上磕了又磕,下巴动了又动。突然,他猛地抡碗,对准董必留的头,砸个实在。亲丁呆了一呆,扑上去把他摁到草堆里,一阵左右开弓。董必留捂住头上的血,喝止住下人,缓缓说道:“早有今日的铁骨,你也不必卖主求荣!”

杨雪笙爬起来,笑道:“想来,我也不独有偶。给你讲个故事吧。诶,你是铁骨,不要老捂着流血的地方,心神不宁,听我讲。高显曾经有位大大有名的英雄,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卧病。不得已,少年时便要在外闯荡,后来,硬是凭借着一身本领,养活了两位年幼的弟弟,使家里渐渐富有。十多年过去了,他两个弟弟俱已长大成*人,一个气宇不凡,胸有城府,一个孔武有力,善战无敌,家族开始走向兴盛,可谓部众数千,牛羊遍地。”

“龙青云父子都极力地拉拢他,甚至一连缔结三姻,要两家合为一家,共有关北之地!可这位英雄心念故国,抛弃万千财货,权力地位,不远万里,来我京都……”

董必留“哼”了一声,说:“还有这样的人?”

杨雪笙淡淡一笑,轻蔑地问:“你在关北都干些什么了?有些人,就有身衣冠,有张厉嘴。人家说,我儿郎善战,他就两眼冒火,挺着胸口站出来,说:何来善战?没见我英武之士也!人家说,你们的衣服不能骑马。他就偏去骑,弄得屁股上都裂口子……”

董必留气得发抖,指住他喊:“你——!我那是维护朝廷的威严。”

杨雪笙呻笑:“狗屁!也没见到你维护到朝廷的威严。你说你在那干了什么?做什么有利于朝廷的事了,可以自列其功嘛。要不要我替你说?人家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玩,你纵兵相殴,结果闹出了人命,致使十万虎狼之师愤而南下……”

董必留腾地红了脸,疯一样地来撕,口中怒嚷:“那是龙青云的借口!”

杨雪笙又说:“我不是要数落你的短处的!你坐好,听着,有这个人!他就是夏侯武律的亲哥哥。他含冤死了,这也就是你后来天天挂在嘴巴边的:‘又一个借口!’你知道吗?他死的消息传回去,你还跑到我那里,说,好像是龙青云的阿妹死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在人家那儿?人人都得知道的事,你不用知道,是吧?姓董地,你这一辈子的官都是这么做地。不是我看不起你。也不是说你这个人坏不坏,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为官,连贪官,佞臣,你都没有资格,你呀。”

“我是想告诉你。夏侯武律的亲哥哥是怎么被冤枉的,朝廷里有人说他勾结狗人——我也打听过狗人,那是——呵呵。洪荒中的妖怪,衣服都没有的妖人。它们能靠什么收买人家?我现在体味到他的心情,就只想讲出来。让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长长耳朵!”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都是冤哪,千古奇冤哪,我都想活活吞掉你——”

亲丁见自家老爷已半痴半癫——傻了一般,便以事实说话:“你敢?实话告诉你吧。听说钦差大人等都等不及,要来郡里给老爷加官进爵!”

杨雪笙道:“要是真地这样!先王含辛茹苦开创的万世基业真的要完了!”

亲丁大怒,上去又是一巴掌,说:“让你胡说?”

“住手!”遥遥一声春雷般地大喝响起。一股寒风从监牢外直送,数十名森严的军丁浑身风雪地进来。他们沿两路排开,静站等候。片刻之后,一个白面无须的官员小步飞快,几下来到跟前。

杨雪笙一下认得那唇上红肉瘤,心想:这是王爷身边的宠臣李卫,他正大红大紫,迎风冒雪来给董必留加官?怎么可能!难道是为我而来?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气直涌翻腾,也不知是有自己的“恩旨”,还是能得已昭雪,刹那间连下官见上官的礼节都忘了。

李卫也在看杨雪笙。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出了名的才俊会顶着烂草,面黄肌瘦,只剩二两重不说,还浑身冻疮,脸上浮漏出红肿掌印。

他为官不久,却深通其中奥妙,老远就是一揖,热泪盈眶:“可见到你了!杨兄,你怎么成了这付模样?!一群白痴,饭桶。让杨大人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不把大人请出来!”

董必留先一步醒悟,连忙转身跪倒,口中说道:“躬请圣安!”

“哪来的圣安?!”李卫看也不看。让人打来牢房。捧出杨雪笙的手,搀了出去。说,“哥哥哎!可让李某吓到了,这脸上是谁打的?我给你出气!”

董必留还没什么,他的亲丁唰地白了脸,两腿一软倒地,口中没轻没重地呼唤:“我的娘哎!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我,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

杨雪笙久旱逢甘露,大雪得炭到,两只眼爬的都是泪水。他万分地感激看了李卫一眼,忽生官威,厉眼一扫,用冷得让人打颤的口气说:“晚了,早让你摇尾乞首,你不肯!李大人,承您贵手,杨某谢过了!”

董必留怒目阻拦,问:“谁敢,他犯了什么法?!”

李卫一心要卖这个交情,心想:此时,便是他要你的人头,王爷也见话就给。这就任着打滚出来习性,无赖般怒吼:“犯得老杨,老子就杀!你老小子等着,等我为杨兄洗尘后再找你算帐!”

说完,他一挥手,两名冰冷的带刀卫士就进去,掀了俩膀子往外提。董必留血气倒涌,正要抗辩,只听那亲丁哭嚷:“是我家老爷要我打的,是他让我打的。小的就是长了太多的胆,那也不敢呀!”

董必留咬咬牙,承认说:“是呀!是我让地!此等无父无君的人不该打吗?”

李卫冷冷一笑,心想:我不和你计较,杨雪笙也放不过你!说什么无君无父?

他这就挽着杨雪笙的臂膀扬长而去,到了外面才说:“不瞒你说,王爷准备把北地军政大事一股脑全交给你!委屈你啦,可也只能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此间事情太多,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你我到馆中再叙!”

到了行馆,他又说:“龙青云落水而亡!”杨雪笙打了激灵,浑身冷汗直流,突然间明白,王爷不是不采纳自己的意见,而是遇到了变故,不得已而为之。而李卫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及时雨,夜中冒雪来解救自己。他想了一下,低声询问:“所有才以大兵压境,以控制形势?”

李卫摇摇头,向天上一指。叹道:“天心难测,弟也不敢请教高人,心里也憋着劲地。这里有殿下爷的亲笔官函、书信,请杨兄亲自过目!”

杨雪笙取过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见其上多是对自己的赞赏之词,而后突然一转,说龙青云死后的部署,最后才是上心:“和谈。后,汝出任驻放大臣,自行勾决人事!”

原来王爷部下的不合常理的几步明棋都是为了营造和谈的形势,为让步创造条件。自己就是一步明棋,自己在放地结交甚广。

获罪被抓,此后必有呼声,再应呼声而出,便能更好地斡旋。而两万出塞压境的人马是另一步明棋,把震慑摆到明处让放地人去开条件。

至于暗棋,可以以“勾决”官员性命缓和局势。甚至包括朱志羽对福氏的笼络和关山合子的局势。看是纷乱,可一旦让步,自己的平放大策条条都可以上桌。

他一阵心悦诚服,合了书信,扑通一声跪下。刹那间,这一两个月内发生的事全涌脑海,让他浑身无力,情感无法自制。良久,他仰天长嚎:“殿下英明神武,朝廷之福。万民之福!臣这点委屈算什么?!”

李卫挽了他起来,却又感慨地说:“让人想不到的是,京城溺水的——根本不是龙青云!他是在逃亡的路上被仇家埋伏,现在,州里正有人为此争功?”

杨雪笙森然狼视。狞笑说:“好得很!草拟官爵,黄金,将杀人者一网打尽。送给龙清潭,看他拿什么发难!”

李卫一愣,连忙说:“州牧的侄子也有心沾功,我许了的!这?!”

杨雪笙哭笑不得。只好徐徐地说:“谁让他自己往里钻地?既然你许诺了的。这事就再经我一道手,让他怨天天不灵!”这就又督促说:“事不宜迟!劳烦大人看押董必留。备上车马,我这就赶往州里!”

李卫也买他这一帐,拱手道谢,这就让人备车,连夜回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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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笙赶到州城,囫囵睡也没来得及睡,这就传唤几位功臣。眼看独孤常胜,童庆生,林墨海都在堂下,便亲切地问:“还有没有参与此事的有功之人?”

立刻,堂外踏来一人,大冬天抖着折扇进来,行礼道:“杨伯父在上,请受小侄唐伯虎一拜!想那龙青云伏法是为庆事。小侄也自请其功,请伯父大人明鉴!”

杨雪笙笑道:“你有什么功劳?”

唐伯虎一敲折扇,倜傥再揖,侃侃而谈:“小侄虽没有亲身搏杀,却有运筹帷幄之功。”

堂下三人看都已三个人了,谁也不愿意站出来树敌,算是默认。杨雪笙看了一圈,颔首道:“龙青云乃本朝大敌。朝廷自然不会怠慢,官职易封,可黄金只有千两,你们要怎么分法?”

“黄金事小!可一人二百五十两!”唐伯虎笑道,“列位兄台没有什么意见吧。”

其余三人又是默不做声。杨雪笙看着这四个送死的人儿,朗朗一笑,猛然起身拍案,大喝一声:“来人哪!把这四个百年后又冒出来的二百五拿下,等灵枢一好,即刻押送起程。是死是活,你们听天由命吧!”

立刻,数十位军士蜂拥而出,将四人擒于堂下。

杨雪笙走出去的时候,满耳朵子还响着“尔敢”如何、如何的话。他笑了一笑,仰头看看杂乱扑打而下的雪花,低声说:“为了和平,为了那块孕育豪杰之地,我什么都敢。说我变成酷吏也好,说我不近人情也好,都是值得的!”

他仰起头,任雪花打在脸上,看着黄烟一片的高空痴迷自语:“我亲爱的女人!不管你在长生天那里,还是在苍天那里,请你看看吧,埋葬你的土地将圣洁无比。”

李卫带着几个人快步走来,撵上他就问:“用王礼,太隆重了吧?倘若殿下怪罪——”

杨雪笙一口截断他的话:“大人!若你跟着棺木,就会知道——不用此厚礼,他还是百姓心目中的王者。把此荣耀送出去,就会告诉那里的百姓,他们的天骄被我们接纳了!而我们的天子,不也是在让他们接纳吗?!”

说完,他就注视着前方,渐渐地恍惚了,仿佛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

好似有他再看着一般,龙青潭派人来到。

之后,各部族巴特尔争相迎接,列队数里。

再之后,漫天遍野的雪地,一程程地回荡起狼嚎虎吼和萨满悲怆之呼:“王者归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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