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不醒的福满被几十名残兵卷回,粗壮的身体被一层层地包裹起来,滚圆得像蚕蛹一样。wWw,QUanbEn-xIAoShUo,CoM那“蚕蛹”是忠心耿耿的部下们一件一件从自己身上拔下,给他保暖御寒的皮棉,不然,他早死在半路上。福堂木雕泥塑般望着自己英勇善战,一母同胞的幼弟,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久,他才从仲怔中醒过来,狠狠地吸溜自己栓塞的鼻孔,一挥手,让战士们带上这不知生死的躯体。他一次次用马刺磕马,股不沾鞍地伏在倒翻鬃毛的马背上。

在茫茫地雪海上,他撕了自己的帽子,扯了自己的发环,让厉鬼般的恶**飞,眼泪如飞。一干狰狞的部众安静得像一群魑魅,黑鸦鸦地飚在他身后,紧使轰隆马蹄翻动白色的雪雾。

他们这般狂奔,很快让福禄见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福禄挂着老泪去摸,回身时便已咆哮,把劈头盖脸的鞭子发泄到一字排开的儿子们身上。女人有过类似的经历,既不敢哭泣,又不敢离开,老鼠般缩在墙角的暗处发抖。片刻之后,只有喘息声和一个战士战栗的声音在响:“我们追赶几条漏网之鱼,意外发现了几辆马车,一问是夏侯武律的家眷,更不愿意放过。福满阿爷带领我们杀尽可以看到的敌人,一刻也不停地追赶。不料,中了一只人马的埋伏。等我们糊里糊涂地剩了二三十时,才反应过来,只好拼命向他们讨还,结果,您的儿子就受了重伤......”

福奎问:“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那战士犹豫了一下,没敢张口。便朝福堂看去。

福堂接过他的话,脸肉抖动,阴沉沉地说:“就是杀您爱孙的幼子狼,夏侯家族的余孽呀!他箭法超群,黑夜中倒无虚发,只用了二十多人,就在顷刻之间毁掉我们上百的马队,击落您善战的幼子。”

“您未来的孙女婿——那只中原来的二岁猛虎。也几乎在他手里丧生!如果让他羽毛丰满,他会比他叔叔更可怕。”

昏暗的屋子静得可怕!墙角里的女人们不安地抬头,只见福禄从一张满是油污的墙洞中取出一只黯淡的头盔,用低沉、苍老、悲痛的低吟说:“杀我长孙、毁我幼子,岂不是要让我们福氏亡族灭种?!”突然,他发出几乎让女人那娇嫩的耳朵掀成几瓣的大吼:“还等什么?孩子们,就让我带领你们,让他见鬼去吧!”

女人们一阵窒息,正要抱着翠头,再一次藏入同伴的怀抱,又听到福堂的声音。

他镇定地说:“阿爸!您是大大有名的巴特尔,拥有勇猛的兄弟、儿子、儿郎......,原本应该威震潢水。可你打了半辈子的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并不如您的龙百川和他的儿子势力北达大漠,西至海骨高原,南到鸭嘴半岛,自己却很难踏出一步,那是为什么?”

福禄喃喃地问:“虽然龙百川是个人物。可我并不是心服口服。是呀,为什么?”

福堂说:“首先,您太好战,轻来小去就兴师动众,岂知杀人一千,损兵八百?致使我长河人口不能繁衍;其次,您性情刚烈。容不下在您眼前出入的仇敌,攻伐不计伤亡,只求战胜;其四,您轻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听不进他们的意见。把一切都放到战场上解决;最后,您不能收买人心,审时度势......”

“眼下,龙青云死时手握大女儿的小戟,要指认她嗣位称王。倘若福安不死,我们可以横加干涉,可福安死了,我们不但插不进手,还会因为谋杀龙青风招惹十倍于我的敌人。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龙氏恢复元气,来给龙青风报仇?”

福禄愣住了,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头盔放到了腰间。而福奎怒道:“虽然我的儿子死了,可我仍不赞成你胡作非为。龙青云是长生天降临给我们的共主!他和我同食,同饮,许配他的二女儿,把我当成他的手足兄弟。你们偏偏要垂涎他的土地,用尽诡计,丢尽我们福家的脸面,还要干什么?”

福禄摆一摆手,沉声说:“事已至此,你就听他的吧。你继续说......”

福堂问:“那个狼崽子不只一次落入龙氏之手,却多次脱逃,最后一次,甚至得到杀死阿安地机会,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而且,他后母都出于龙氏,龙氏之中就么有扶持他地至亲吗?你们见着追杀他的龙氏人马了吗?见龙氏取消他和龙琉姝的婚约了吗?而且,他也很顾及龙氏,逃亡的路上不杀朱彰,不致使惹怒朝廷!”

福勇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龙氏在背后支持他......这怎么可能!”

福堂咬牙说道:“至少有一部分人在支持他!据我所知,那位夏侯德老部下——万马,他本不姓万,而姓龙!而且,亲缘不出四代!”他看父兄又惊又乍,又说:“你们想一想,倘若不是龙氏在背后支持,他敢在潢水西侧收聚百姓?倘若他不是为了龙氏,龙氏又岂能容他?这时候阿爸您聚集人手,说打就打,就把背后卖给了别人。”

福禄沉重的叹息,问:“以你的意思,就不打了?”

福堂信心在握,凶厉的小眼一眨,绿豆一样放光:“不!等万马收拾了夏侯武律的旧部,龙氏的力量岂不是要进一步膨胀?此时龙氏最虚弱,万马最弱小,当然要打。但不是立刻去,而是请求朝廷和龙氏的许可,这样,不但可以向朝廷吐露了忠诚,还让龙氏表明个态度。朝廷需要我们来制衡龙氏,需要肃清夏侯武律的残敌,需要报万马倒戈之恨,需要我们为他们囤积的军粮,一定会支持我们。而此时龙氏亦不敢公开得罪朝廷。最有可能的就是不吭不响,那时,他要殿攻我后,就等于自食其言,失信于人,也等于开罪了朝廷!”

福禄大喜,一步跨到跟前,擂了他的肩膀夸奖:“想不到,我福禄也有一个智勇双全的好儿子。好,好!我听你的,让你一手去办。”

福堂这便着手安排,先向髙显请求,后奏明朝廷,暗陈虎狼之兵,准备向万马开战!

飞鸟在万马的营地呆了几日,渐渐明白万马的处境。

万马还在为过冬发愁。事实上,他不像外面传闻的那样一呼百应。就目前为止,迎来的投奔着都是原来牧场的普通百姓,又杂又乱,最大的几拨也只是十家、二十家。飞鸟见他整天拉着队伍。除了打猎就是向亲善的部族借粮、借物,借粮草,勉勉强强地维持着,心情也随之沉重。

尽管此时。飞鸟会有和万马不同的意见,也不蛮横地要对方听从,也好让这位阿叔得到一份清静。按照万马的意思,他把自己俘获、猎到的牲畜并入这位阿叔的牲畜群,频繁地和他的家庭接触,因而也体会到他婆娘的厉害。

他婆娘姓金,也是马匪出身。武艺超群,善使双枪,唯独性格暴虐。她不理会任何人,更不会善待飞鸟,只是一有机会就要飞田进门。

飞鸟也知看别人眼色行事。和她说不上话。很快,阿爸早年的老弟兄又一次来看他,论到这事,有的说万马私心,有的怪他婆娘,还非要飞鸟带着他们去找万马,要让他知道按鸟不是任人欺负地孤狼,也只有班烈说,若万马执等到飞鸟成家,而婆娘又凶悍难挡,飞鸟该和自己回去住一段。

飞鸟自己是无所谓,可为了要飞田避开万马的老婆金英妞,就让姐弟三个跟他回去。

为了感激班烈阿叔对自己和亲人的照顾,他特意让赵过从万马家赶回一半以上的牲畜,要他收下。可班烈收下一匹马,稍后却和儿子、奴隶赶来一百只羊,说:“许多人以为我和你阿爸闹得很僵,这才退出生意,带着儿女亲戚立帐放牧。是他们不知道当年发生地事,不知道你阿爸和我仍然来往,仍然情同手足。”

“我欠你父亲很多,本想你继承家业后,带着你地阿哥们给你效力,可看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就等到以后再说。这一百只羊,你不能不要,哪怕算是借我的,以后还我!”

接着,善大虎又把唯一的儿子善小虎送到飞鸟跟前。飞鸟先送善小虎一付甲,而后又以自己的境况实在不好为理由,拒绝不收。

飞鸟的伯爷爷极力赞成他的做法,说这些人都是他阿爸留给他的最后一笔财富,不到万不得已,不该去接受的,也不能去接受。

这些话给飞鸟的启发很大,即使黑夜降临,他仍在丛林便漫步。这是,当他抬头看着似晴似暗的天空,心里不由想说:叔父自立为汗,以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盖过了父亲的威名,但我还觉得,他比不过阿爸,因为他是政府,而阿爸,则是拥有。

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他又想:在别人眼里,我常常走运。在我自己眼里,我总能看到生活得美好。以前,我总觉得我比别的孩子长得好看,可爱,会被所有的人疼爱,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是来自于阿爸。

于是,他问:阿爸,我能像你一样,拥有这么的一笔财富吗?

他走了这一圈回家,看到打猎归来的图里图利和布鳌带领的打猎队伍,听到他们相互埋怨的声音,平静的心里又被凡事打搅。

很快,他走到跟前看看,果然,猎物比昨天自己率队打得要少。张奋青极难为地挠挠头,打着自己的手说:“臭,臭!”很快,又是几个站到他身边,包括从自家牧场带来的巴牙,也纷纷说自己发挥失常,打猎不比以前。

飞鸟笑着推了张奋青,问他:“那你怎么不好好练练箭法?”

“练——箭——法!”赵过一字一搓,轻视地笑他,“天天说,我得好好练。天天说,我武艺还不好,打不过谁谁谁。就没见练过,等吃了亏,表现差了,哎!该说了,看这手,臭,臭,臭!”

“你——你说谁?”张奋青老觉得赵过跟自己过不去,气急地问。

赵过不认账,乐滋滋地动手,把自己的猎物扔到地上:“我谁都说。阿鸟也算!谁老这样,说谁!”

飞鸟觉得这家伙太嚣张了,正要吭个声。赵过有了疑问:“哎,我们在雪地里爬的时候,你不是给我说了吗?你说:我们逃出去。我就每天天不亮起床,带着弟兄们习练武艺,见朱彰一次,打他一次。不过,你确实打赢了一次!”

飞鸟败给情敌朱彰。虽然后来又胜,却胜得极不光彩,被自己视为奇耻大辱。这短短数天,他在心口上的伤疤尚未愈合。经赵过一提,顿时觉得自己为一些小事叫烦,早吧这样的耻辱忘了,这就立刻指了和自己住一块的人监督自己。飞鸟这里只有三个像样的帐篷,一个事伯爷爷的,一个事给女人和孩子的。众人睡觉,一半在第三个帐篷,一半在飞鸟和他伯爷爷的帐篷。这一指就是七八个人,大伙相互看看,嘻嘻哈哈地笑。

飞鸟怕自己一懒一嚷,他们就不叫了,立刻说出惩罚。那便是蹲雪沟子——即找一个不宽不窄的雪狗,背着一小筐石头,一脚前跨,一脚后跨地站着不动。他知道赵过刚正得有点故意找茬,便让赵过在他们蹲雪沟子的时候监督。

杨林的话越来越少,很不合群。飞鸟见他一回来就用刀削被柴刀劈开的木柴,便蹲到他对面,指他的刀说:“劈得好好的,怎么还去削?刀豆刮坏啦。”

杨林说:“刮坏,我再磨!你别问行不行?”

张铁头给刚交好的伙伴都罗指指杨林,自己揽着他的脖子,问:“说不说?”

杨林心烦地要他去一边去,低声给飞鸟说:“我要做一个澡盆!你不愿意弄,我只好用刀慢慢地刮。”

飞鸟一下明白了。前天,姨婶羞涩地拉过自己,在没人的地方央求自己,自己不愿意,还说女人就是事情多,香喷喷和臭呼呼又有什么区别。没想到这让杨林知道了。他想想,觉得姨婶的姨母把杨林照顾得好好的,杨林市需要报答的,这就说:“咱现在顾得了嘴巴顾不到身上,入乡随俗好不好?到春上找个桶匠,换一个。就你这把好刀,刮过后不知道嘣成什么了?”

“春上?”杨林哼了一声,生硬地问:“我们男的受得了,女人受得了吗?”

飞鸟左右看看,想一下说:“我们不是有小木盆吗?一样可以洗。男想洗也可以洗,找条小河,把冰破开,水还冒热烟呢。扑通一声,跳进去就洗了。”

杨林气鼓鼓的说:“你跳进去试试,滴水成冰,跳进去就是一个冰人!”

草原上长大的年轻人嚷他,说:“瞎想,谁告诉你跳进去就是个冰人了?”

飞鸟这就拍拍他,说:“那也别刮了,明天,我去万马阿叔家找找看!”他伸出指头警告周围诸人:“这都是咱家里的女人,谁要敢看她们洗澡,我割你们的**!”他这就往帐里走。

进帐时,朱玥碧在他伯爷爷面前放了碗面鱼,接着又招呼他,让他也尝尝。飞鸟倒想起阿狗的肚肠,咋着嘴巴说:“怎么这么怪呢?没白面的时候,阿弟吃啥都是好好的。这有了面,他就拉了?”

朱玥碧也觉得怪,就告诉飞鸟说:“她吃图里图利家的肉呀,奶呀,也没事。你看,这半碗奶,这半碗奶,我还没倒!”

飞鸟尝尝,立刻便放了下去,脸色转青,问朱玥碧:“这味道不对!”

飞鸟的伯爷爷不信,拿起来尝了尝,看着朱玥碧,摇摇头说:“里面放了东西,里面有丝!”

朱玥碧也尝了尝,细细地在嘴巴里品,皱着眉头说:“咋不对,我喝的都这味。”

“那桶奶呢?”飞鸟问了一句,自个看到了,便大步走了去,见桶里的奶并不多了,就晃了晃,一晃,他看到桶下面的底子很厚,下手摸去,接着又拿起手吮指头。很快,他转过脸,恶狠狠地说:“这是谁想害我阿弟,这是生面!”

朱玥碧又晕又沉,连忙两步上去,拿了飞鸟的指头看,接着也挖了一指头,一尝便呜呜大哭。她恨过咬牙切齿地恨过,想当日夫君是多么宠爱自己,甚至恨不得摘下星星送到自己的面前,后来一下因孩子转变,从冷落自己到厌恶得看都不看一眼,该是多大的恨呀。若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她早就伸手掐死了。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可怜的亲儿,他原本该和他们阿哥们一样,肉肉实实,虎虎生气,却被生面折磨两年,身体弱小,话不会说,而他母亲内心深处还在恨他,连个名字都懒得给他起。要不是因为突然回来的阿鸟唤起她的母爱,在形势越来越坏的牧场里,她会怎么样?她想都不敢往下想。她的心碎了,神志也即将崩溃,便一下跪在地上,把头伸在飞鸟的脖子窝里,吱吱地泣。

飞鸟想推她,却没有推,只是怔着眼睛,缓缓地说:“是你的姨母,是你姨母在桶里拌的生面。她想害我阿弟!以后,我不许她站到我阿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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