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奋青和牙猴子下半夜时先走了一步,去带鹿只和牛六斤看往那些圈在高壑里的活猎物。wWw、QUanbEn-xIAoShUo、Com其余的人都是到次日上午才到家。他们刚一拖着疲极了的身子进家门,就看到从手到胳膊上全粘满雪沫子的赵婶。她半清醒半迷瞪,还是问了一句:“回来了,回来就好!”

俏面含霜的朱玥碧站在十几步外,而图里月则在她旁边使劲地摆手,应该是要截她回身子。飞鸟往三两人中间看,大大小小的孩子全低着头,一身不响地站在,只好摸摸赵婶的手凉不凉,又打打衣裳,没好气地嘀咕说:“咱家的母老虎又发脾气了!”

朱玥碧倒不是个经常发脾气的人。赵婶做事三分清醒七分糊涂,更比孩子们会闯祸,实在是让人摸不准她什么时候上劲,什么夜晚搂了一堆干柴要同住照料她的图里花子点着;看人煮肉,捞上一块,找片破皮子包包,挖个雪坑就埋……实在让人没办法。不得已时,朱玥碧还会在图里月面前叫幸庆,说:“幸好她还知道拉屎撒尿,不然一裤筒子的屎尿,可让人怎么办?”

可今个是怎么了,她怎么就拿出一副要怎么怎么着的样子?

飞鸟一问,就听到图里牛说:“阿狗打了个喷嚏,说自己冷。你阿奶就说他发了热,团了许多的雪团团,撵着他扔!阿狗哭了,可她还在扔,一个劲地喊:跑呀,盾呢。主母拦拦不住,一摸,那雪团团得跟石头一样硬……”说这话儿的时候,他已经瞄到飞鸟背后的狗人,一惊一咋,后面的话都忘了。

飞鸟转而去看阿狗。见他浑身嵌满碎雪渣滓,也怪心疼的,就带着埋怨的口气,使着很大的劲儿问赵婶:“你怎么知道阿狗病了?”

赵婶很有把握地说:“是病啦。冷。得跑跑。”

飞鸟又大声问:“砸身上不疼吗?”

赵婶又说:“疼。那也得砸!阿鸟也不怕疼。”

图里图利找了个雪弹,用手一摸,果然又沉又硬,就放到飞鸟眼前,叹了口气,说:“又把阿狗当成你了!是硬实得很!你看,比石头还重。也不知道她哪来地力气。咋就能捏这么硬呢?”

赵婶的耳朵突然好使,竟听到了。大声反驳说:“阿鸟说我捏得不结实,砸的一点都不疼。不捏硬,能砸疼吗?”

飞鸟猛然记得阿爸曾让赵婶丢自己,自己也愿意,的确是举片木牌子又挡又跑,时而还埋怨她捏得没有阿爸捏的结实。害自己成不了巴特尔。他心里涌了百般的滋味,便摆摆手说:“冬天的衣裳这么厚,砸不疼的。我就是被阿奶砸大的……有什么大惊小怪,鹿巴和牛六斤带狗回来了?那牛夜里老实,天一亮就躁,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赶回来的本事!”

鹿巴和牛六斤并没有带回来狗。

大大小小略一回答,就围上来,转着看怪物。朱玥碧见那怪少女生得好看,心里早藏了几分比较、几分不安,一听赵过地“狐狸精”一说。心里舒服不了,眼神也渐渐仇恨。几个陌生人被看得难受,几乎都想把脸捂住了躲。那名老人见飞鸟将赵婶掺了个转身,回头叫自个,连忙赶两步。折了腰,等着飞鸟找个事儿给他解围。飞鸟给他说:“扈洛儿老人,以后,你家的俩女就照料我阿奶。她年纪大了,头脑糊涂,可得看好了。知道吗?”扈洛儿老人惶恐地点点头。立刻就安排有点招架不住地家人,随后又去搭棚子。

去帮忙的男人们只伸了几回手就支持不住了。等给他们架了两个小帐。除了在马车上睡过觉的路勃勃,一个个连什么马呀牛的,肚子饿不饿都不管了,找了小帐就往里钻。飞鸟也抱着阿狗进小帐,等着饱饱地睡上一觉。朱玥碧紧随着他进去,拾掇、拾掇一床皮褥,忐忑不安地解释说:“我知道她脑子糊涂。可不也是怕她砸坏了阿狗?儿是娘的心头肉,要是你觉得该砸,以后就让她砸。”

飞鸟绷着的脑子里一片地烦乱,只想一头扎下去,谁也不搭理了。可他还是摆摆手,啧啧地亲上阿狗几下,又把朱玥碧捻到怀里,说:“我也没有埋怨你半句,你怎么又在小心眼?我是说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也没有非让阿狗从小挨到大。你知道她脑子糊涂就好。别记仇!有空给她说说话,哄哄她。她什么事都记着呢,不定哪天就好了,能帮你带阿狗!”

朱玥碧推着阿狗出去,却仍不让飞鸟说躺就睡,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那狐狸精好看吗?”

飞鸟摇头而笑,说:“觉得他们的长相怪,怪得出奇。你也说她是狐狸精?是个人。她叫卓玛依,今年才十六!赵过要看看她是不是狐狸精,她就把裤子脱了,撅了又白又亮的屁股让人看。啧啧,好玩!”

朱玥碧羞恼地说:“没有一点廉耻。说不定她就光想着跟男人睡,还说不是狐狸精?”

飞鸟浑身酸软,就让她给自己揉揉,虽然没有心劲讲这些的,还是笑着说:“嗨。男人都喜欢看,阿过眼都红了,差点要扑上去……”说着,说着,他声音就渐渐地小了去,半天才舍得在朱玥碧的手掌中低声呻吟一声半声。朱玥碧埋怨了一阵,不知道想哪去了,便把手移到骨头扣上,面庞上的霞云红透透地燃烧。她媚眼如丝地往下看,小声地说:“你要是真想看,我脱给你看。”

飞鸟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哼哼了一声,翻身睡去。

朱玥碧扭捏了好一阵也不见他吭声,粉脸上攒出一团失望。她想晃晃飞鸟,让他知道自己生了气,却还是没去晃,心想:再怎么说,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会有二八姑娘的身子好看?往常他回来,是没有这么累得。今天非是想看那狐狸精,理也不理我?

她满怀心事地走出去。图里花子就指着咬着一截牛尖刀。使着吃奶的力气翻牛地路勃勃给她说:“他说阿鸟要给他做帽子,做抓手,拿了我哥的剔骨刀就走。咱都别管他,看他能给扒下来冻上的牛皮?”

朱玥碧怔怔地问:“阿鸟要自己给他做?他会吗?”

图里花子哼了一声,说:“还不是让咱们给他做?阿鸟让我做,我也要问问‘凭啥’。他要说我是个‘长辈’,是个‘姐’,我就问阿鸟,是谁说我:难看得很,除了‘一只耳’当成有奶有屁股地宝贝。给人人也不会要。

“要是让我阿姐做,我就问阿鸟。他打图里牛的时候说:阿鸟不许阿狗偷啃冰冰,你阿爸叮嘱过你不?你这个兔崽子,怎么不看好他?我家阿牛怎该被他骂作兔崽子……就阿牛没记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他玩好了。

“阿鸟让你做,你也问问阿鸟,凭什么把个野孩子养得跟主子一样!

朱玥碧往飞鸟睡着地地方看看。小声问她:“你觉得俘获中的黄发妖女怎样?你说,这男人们为什么不嫌他们老小累赘,给领回家了呢?”

图里花子也看那女子不惯,绷住脸一想,斩钉截铁地说:“主母可以赶走他们!”

朱玥碧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此刻恍然大悟,心想:我差点忘了,自己是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她紧了紧衣襟,向周遭环视,给图里花子说:“我心里怕。你拿把弓箭跟着我,喊上你阿姐,咱去看看那个狐狸精!要是你阿姐打她,她胆敢还手,就射死她。不让她祸害这群没有脑子的男人。”为了求得心安和图里花子的理解。她又说:“狐狸精就是靠长相摄人地魂魄,吸取男人地元气养颜修炼!能把壮实地大小伙子害得骨瘦如柴、丢却性命。”

图里花子粗粗地“嗯”了一声,转手拿了根狼棍,喊了声“阿姐”。

图里月立刻撑着壮实地身量,从铜炉边一路小跑到跟前。

她听完图里花子地话,立刻搓着又红又硬的手。学丈夫的样子抡了胳膊松筋。接着端到两肘到肋下作力士状,歪上脑袋。瞪大眼睛夸口:“管她什么妖怪不妖怪,我一用劲就拧折她的腰!走!不让她惑了男人们的眼。”

路勃勃见她们的样儿就知道不会有好戏,立刻丢了刀子。

他跟着看了看,就见三个女人不顾扈洛儿夫妇跪在地下地哀求,威风凛凛地闯到卓玛依的跟前,拽了头发拉到雪地上,直到惨叫声不似人发出来的,才肯歇一歇手。

钻冰豹子见事不妙就跑,一路绕着趟子奔,到处哭喊。路勃勃撵上去把他拉住,一边拖一边说:“这几个女人可凶了!别喊,我带你去找阿鸟!”

等飞鸟带着路勃勃和钻冰豹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卓玛依已滚了一身雪,头发缭乱,脸颊红肿,鼻血汩汩直流。她看到飞鸟就往前爬,直到爬到飞鸟的腿边才吐了一口血水,搂住了腿哭。

飞鸟胡乱一掖衣裳,站在那儿咳嗽。

图里月也不怕他,转身时依旧掂着蒲扇般的大掌,说:“阿鸟,你别被这只狐狸精骗了。不信?我杀出心来让你看她的原形,要不是条大狐狸,我就——”

飞鸟瞪了三个女人半晌,见大小孩子都转在一边,就没好气地牵了那女子走,把眼角抛到朱玥碧脚下,喝了一声:“过来!”接着,他又冲图里家的俩女人喊:“路勃勃,去,把图里图利叫醒。

路勃勃“唉”了一声就跑去喊。

图里图利眯缝着眼,炸蓬着胡子、头发摸出来,很快撵上跑得飞快的图里月,一把揪住了,抡着巴掌吓唬说:“你这浑娘们,要再无端端打人家小丫儿,看我不剥你的皮。”他警告完俩姐妹,就赶去飞鸟的小帐,说:“阿鸟。我教训了,回去睡觉去!”听到里面答应了一声,他这就往回走。

飞鸟感觉他地脚步已远,要朱玥碧坐到自己对面,绷了脸说:“天天说咱没有百姓,可好不容易得了一家百姓,你又为什么要去打人家?”

朱玥碧本想服个软,可看那金发的少女偎着他发抖,心里的一坛老醋就洒得厉害,这就红着眼睛,又哭又吼地捞到卓玛依,用尖尖的五指啄。飞鸟怕了她这母老虎般的势头,猛地把她推跟头,翻身摁了她,气呼呼地嚷:“万马阿叔地老婆跑到我家里了。好得很。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朱玥碧嗓子都哑了,大吼:“你心疼了?我就要打她这个小妖精。你快放开我!”

飞鸟打几巴掌没用,心里又不舍得用劲,只好拧了她的胳膊,问她:“改了没有?”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阿狗就哭着爬进来。飞鸟见他敌视地看着自个,还来不及说解释的句,已被他攀住了胳膊,朝手面儿下嘴。飞鸟甩不敢甩,只好忍着疼丢了朱玥碧,转而用腿把尖叫的卓玛依送出去,威胁阿狗说:“你再不丢。我就把你阿妈杀了喂狗。”

阿狗一张嘴巴,吐着粘条儿呜呜地哭。

飞鸟慌了,连忙把手递给他,求饶说:“你咬,继续咬。”

朱玥碧一把夺了他的手看,见那上面牙印又小又深,流着冻疮里地坏血,一下变了脸色。她转手给了阿狗一巴掌,把阿狗打了个晕头转向,又挂着眼泪拧住他地腮帮子,问:“谁让你咬你阿哥的?你疯了吗你?你把他咬坏了,看谁养你!”

飞鸟一把把哭噎了气地阿狗搂到怀里,吼道:“阿狗不是帮你的吗?你这个女人……真是又厉害又不讲理。”他低着头往外钻,刚露了头就看到几张幸灾乐祸的面孔,立刻确信阿狗是被他们故意塞进来的,这就找了个胳膊交了阿狗,缩回来,颓然一扯被褥,包上头,心想:都说男人欺负女人,可打吧,不舍得,不打吧,出门没脸见人了。哎,天下的乌鸦都一片黑,天底下的女人都一个样!她们才不会管你的威严和事业,只图心里能痛快,谁不让她们痛快,她们就跟谁急。

他躺了好一阵子,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钻进来,一只手摸到自己的胸膛,立刻把它捉住,扔出去。可那手又不屈不挠地摸了上去,人还在念叨:“她是狐狸精,吸食男人的精血呀。我还不全是为了你好?”

飞鸟翻身回来,瞪着她说:“你岂止分不出人和狐狸?对人也好不到哪去。帽子你不做,答应给路勃勃的抓手,我也没见着影。你老是这样,怎么配让人家叫你主母?要是你再不改,我就休了你。我从来不说自己做不到的话,别以为我不敢!”

他抱着被褥要换个小帐睡,一拉,才发觉朱玥碧竟穿着单衣,和光溜溜的没什么区别,连忙又躺下,耐心地说:“别说不是狐狸精,就算是,没有过失也不该受惩处。也不该让他们冻死、饿死、扒了心现原形。要是再有想投靠咱们的百姓,他们心里会不会想:那家的几个娘们不会说我们是狼精,鹿精,狐狸精吧?”

朱玥碧呜呜哭了一阵,说:“只要你不看那狐狸精一眼。我什么都答应你!可那么多的衣裳、帽子,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做?你就不心疼我吗?”

飞鸟一骨碌翻了个身,两眼精光闪闪地说:“那就告诉我们怎么做。人人都做!做衣裳,做鼓,做角号,做弓箭,做盾……什么都做。我还要开山、烧地窑、炼金铁、造一辆几十头牛拉的大车。这样,打仗的时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朱玥碧扑哧一声笑了,成了挂珠海棠。她搂着飞鸟,问:“开山,炼铁?你也会?”

飞鸟摇摇头,还是坚定地说:“不会就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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