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紧着这件事办完才去见吕经的。Www!qUAnbEn-xIaosHuo!cOM吕经似乎并不知道他们早回来了,见面拉了飞鸟进内室,面上满是欣喜和担忧。他奇怪过飞鸟的弯帽髡发,又回顾了前些日子的惊心动魄,体谅地说:“我听说你在山里安了百姓,有困难不?县里虽然穷,也愿意接济一点。”

他说话时情感毕露,没有半分作伪姿态,一时让人不由得大奇。

飞鸟还以为他是要向自己讨百姓的,没想到他反要给自己帮助,便盯着吕宫确确实实白了一点的面庞,一口一个:“阿叔胖了。”以此来转动心思,猜测这番话背后的用心,转过好一阵子,这才又试探:“不会是要在那里设乡吧?”

吕经拿起面前的茶盏,用嘴抿过沿子,放下去,又一掂一放,这才又抬头,直直地看着飞鸟,为人作想地说:“博格儿。你还是要求设乡好。人人都知道你是为了保护逃亡在外的百姓,而今我已经签署了县衙的公文,一一将他们赦免,倘若你不主动要求设乡,别人误以为是你有私心,会怎么想呀?还以为是你造的谣言,借谣言而肥自己呢,是吧?!”

飞鸟没想到吕经一张嘴,不是要把百姓讨出来,而是在那里落户,正要借百姓的意愿说话,吕经又为人作想地说:“百姓们受你的救助和恩惠,也怕你,可能要奉你为主,给你纳供?虽然是好意,可那都是在害你。你万万不能接受。”

飞鸟不动声色地问他:“为什么?”

吕经说:“你有大好的前途,博得一片爱戴就行了,最要紧的是正途,建功立业,流芳千古!你正值英雄少年,大好年纪?想想。做一个,土司,那不过是抱着一块小地方,在鸡鸣狗叫的乡里终老,岂是英豪作为?”他话机一转,又压低声音说:“设乡又如何,只要你还在,百姓们不还听你的?”

飞鸟只觉得口干,立刻端了茶水,一昂头喝尽。

吕经知道他心里烧了一把火,渴。又说:“山区贫瘠,上万人的生计不好解决的。一但设乡,河泊里尽是良田。我偷偷给你个一千几百亩地保收地。保准收成比你当个一个区区土司可观!”

飞鸟只好自己摸了茶壶把子,又写了一杯,一嘴喝尽,心虚地试探:“要是我不答应呢?”

吕经投了他一眼,埋怨说:“不答应。那不是傻吗?”

飞鸟慢吞吞地说:“阿叔说的真有道理。可我的部曲、手下都有点傻,我回去开导、开导这些木疙瘩们。”说到这里,他拿眼角瞄了吕经一眼,暗说:看你还不撕破伪装?吕经也没想用这三言两句说服他,便同意他去开导“木疙瘩”,并不提俘虏的事,仅仅说:“小宫给你说了吧。等会儿吃了饭,你们就去拜访县学里的褚先生。他是你岳父李爵爷的好朋友,不会难为你俩的。”

飞鸟抵头就往外走,出了门槛受风一吹。才知道身上出了不少汗。他看吕宫远远站着,暗中留意自己什么时候出来,深怕老爷子发觉两人在一起干不可告人的勾当,不敢贸贸然去说话,只带赵过走到另一侧的院落。装模作样地看桃、梨开花。

吕宫的心理和他差不多,三人便隔条路,心不在焉地转来转去。

吕宫地母亲看着怪,暗自跟家里的仆役纳闷:“闹架了?”

刚刚纳闷完,便看到他们假里假气地转到一起了,那博格抬头不看人地念开篇话:“你们看。这梨花白里透亮。不久之后就会结出一个青果,犹如花中地君子。吕宫,我们做诗一首吧。”

这位望子成龙的母亲记下了,吃饭时问他三人做出来没有,只看到三双飞快拔舞的筷子和碗筷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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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眼看三人去了县学,吕经也才神秘地接待一个眼线,听到“他们在乌家楼见了聚宝钱庄的东家”的回报,嘴角里生出一丝微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沾茶水,画个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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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学是县里最新地院落,也是李成昌老爷子为了让自己的至交好友出任的代价。

前门牌题有“选拔菁华”四个大字,进去就是一个稍矮的牌坊架。东面是台阶高屋,大乌门紧闭,西面墙下有两三少年夹书讨论。吕宫对这里也不熟。三人但看东边高屋关闭,西面墙中开了拱门,本能的觉得该从那儿进去,不料越走越觉得香。

几个少女正在一处花丛中说谁谁**,见他们进来,讶然地盯着一圈,问:“你们找谁呀?”

吕宫看前面树了一道晾衣绳,上头花红柳绿,便翘着脚,说:“看看!来你们这里读书的。”

几个少女咯咯地笑,一个轻佻地取笑:“看不出来。”

飞鸟看她们盯着自己的头看,紧紧捂着自己的弯帽,及时地撤退了十多步,再回头,见几个少女好心地带去吕宫和赵过,也没有敢跟。不一会,他听得一声长骂,“噗噗嗵嗵”就是一阵脚步响,赵过和吕宫一前一后地跑回来。吕宫给飞鸟说:“这几个赖女,把我们带到上女课的婆娘面前!那凶婆娘硬是不让过了,我一看赵过扭头就跑,也没多问。”

飞鸟怪赵过:“你跑啥。咋就不问问再回来呢?”

赵过笑眯眯地说:“你去?!你还没去呢。”

飞鸟捂了头,叮咛赵过两句,猛地藏去一排新柳、小树后。吕宫还在发愣,只听赵过喊:“卖针头卖发卡来!”赵过的声音还有点心虚。吕宫却恍然,娴熟地吆喝:“胭脂,水粉,针头,发卡,绢布~、绫罗……”

飞鸟藏下身,不一会便听到欢快地脚步。他看着几个五颜六色的腿,小心听着说话人的地方,绕了角落潜绕去,不一会,已经在一排房子的角落里通过,来到后头。他看看院落。又发觉少女的踪迹和气息,想:也许,先生家需要再走过这个院落,便又往里潜,便摸着篱园又走,看到一个胡同,想也不想地进去。

刚进去,身后响起一阵埋怨声,他便加快速度,吱溜逃到深处。走不片刻,眼前又开阔了一些。前面传来哗啦啦地水声。他有些焦急地想:肯定到了先生家。不料,抽抽鼻子,还是女人气和香味。

他用手拨开一块脏布,看到几个大大地浴缸。其中一个浴缸拉了青纱,上头冒着热气。他有点傻眼,正要往另外一道胡同走。发觉了一个少女提着裤子进去,只好潜藏进女浴场。女浴场里除了浴缸后和浴缸里,再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飞鸟生怕夜长梦多,便再次把眼睛投到正在洗澡的澡盆。他有快速地翻越墙头而不让里面的人发觉的自信,却不知道这一翻,翻去哪。

正犹豫着,轻微地碎步从胡同里传来,他想也没想,也来不及想。从吊绳上抓过一把少女衣物,如狸猫般穿过正洗地浴缸,拽着辘驴上的绳索,钻进一眼井中,撑在半空。

又进来一个少女。脚步左高右低,提了重物,接着是“哎呀小“哎呀”地使劲声和哗啦啦的水响。大概是这个少女比较懒,她就用那么多热水,便来井边打凉水,看也不看拽绳子。飞鸟几乎用尽全力才躲过自下上来地钩子。但钩子上却挂去了垫手的女衣。少女把上衣拿出来,只说了句:“谁地衣裳掉井里了。”便挂桶往里面填。听到木桶打到撑在井里的飞鸟头上,“嘣”地一声,还以为是丢到土壁上。

飞鸟自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暗叫倒霉,不等她发现就喊:“别再塞桶,我掉井里了。”

正在打水的少女身体顿时僵硬无比。正在洗澡的少女翻了一个大水花,浑身发冷地问:“井里有人说话。”

飞鸟一听,大喜,便说:“我掉井里几十年了。”

井口少女尖叫一声就跑,浴缸里的少女却奋力爬浴缸,又急又哭:“我的衣裳呢?!”

井上地辘驴空转不止,终于放空,飞鸟抓住了桶上的绳还力,把桶留在身下,拼命往上爬。他听到辘驴咯吱作响,魂飞魄散地许愿:要是绳子不断,要是辘驴不坏,我以后一定少吃饭。大概是他的愿望灵验,他两个换力,就拔了井沿,帽子也丢了。

外头是一团尖嗓门和乱乱的脚步。

他不顾一切地用脚腿上蹬,探出半个身,只听一个少女尖叫:“是个和尚!”

随即,就有人大喊:“快打这个花和尚。”

飞鸟一头从井台上栽下来,就地打了个滚,一个砖头已经擦着耳朵根子扔来。他明知后面还要砸砖头,还是看也不看,一跑两扒过墙,消失在墙头。他在墙外站住,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隔了一个墙的少女们一声比一声高地大叫:“褚怡,一个花和尚跑你们家里了。”

飞鸟不动声色地蹦到路上,左右跑动,高声问:“花和尚在哪?”

一个四十来岁的斯文人带着两个男子从院门处来,四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次序从屋里出来,齐头来到飞鸟身边,飞鸟一看,里面有赵过和吕宫,便信口雌黄,指着墙嚷:“那个花和尚从这里跑了。”

井壁土潮。他浑身沾满了土,头上大多地方都光亮肉感,虽然若无其事,却也难以掩饰。随赵过和吕宫从门外进来的中年书生烦下五柳长须,一脸正气,打量两眼,就用微微有点颤抖的厉声询问:“你又是谁?从哪里进来的?”

赵过和吕宫还没来得及吭声,提了扫把出来的少女便代为回答:“他就是博格。”

墙头露出一个少女,接着又露出一个,先后指认说:“就是他!他从井里爬出来,一定在偷看曲曲洗澡!你们先逮住他,等我们一起过去,把他送到官府那儿。”

飞鸟看到一圈拷问地目光,不得不朝那两名少女投去怒目,说:“你们胡说八道,看清楚了?!”他拿起自己的小辫让人看看,并不多纠缠,给那中年文士行礼说:“老师,我是和吕宫一起求得老师评荐的。又没有入地术,怎么能从井里爬出来?谁又能从井里爬出来?”接着,他打打身上的土,说:“老师,别听他们瞎闹,还是请我们进屋喝杯茶吧?”

褚怡的父亲褚放鹤尚有疑惑,问:“当真不是你?”

飞鸟说:“我和他们俩一起来地,不知道您在哪住,也就进来探了探,这中间哪有时间看人洗澡?不信。你问问他们俩。”他摇头叹气地自认倒霉,又略带失望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希望老师能够不落俗套。不像别人那样,听到喊打就抓一片贼。再说了,我们都不是闲人,怎么能往地下一坐,你来我往地喝壶茶,喷着吐沫争执说不清地事?”

褚放鹤眼光大盛。回头挥了挥手,轻轻地说:“请。”

褚放鹤家的家具不多,摆设却相当雅致,被一两副书画点缀,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幽。褚怡和哥哥给客人拉了三张几,赵过却不肯入座,便站了飞鸟身后。外头一阵少女的嗓门,褚放鹤喊了一声褚怡,褚怡便连忙跑了出去,而他的儿子便肃立到父亲身侧。准备笔墨。

褚放鹤温和了片刻,说:“对少年人地品评最难。人少年时气度虽显,却太显,锋芒虽露,却太露。考察其才学,只能通过义理和文章,考察其道德,只能见他待人地一面。就你二人而论,可一人先写一篇要写的文章,长短不论。内容不限。”

他儿子听到父亲地话。轻轻走过去,分别给下面的两人摆上笔墨纸砚。

吕宫胸有成竹。抓笔即铺设直下。飞鸟看他运笔如飞,只好抓耳挠腮一阵,硬着头皮书写:“看到吕宫下笔,我也不得不写。可我没有什么想写,除非硬造文章。文章就是一句句话,没话就不需说话,没话找话,说地全是废话。文章里全是废话,不如不费工夫写废话。”写到这里,他就放了笔,抓了下后颈说:“写好了!”

褚放鹤却没有要去看,只是走过来看个大概,说:“你可以挑不是废话的写。我要去上课,你们一下午都可以在这。”

他走了,他儿子也走了。

褚怡偷偷摸摸地进来,见抓耳挠腮地飞鸟从赵过那拿回供人观瞻的纸张,记得他不认识字,嗤之以鼻。她肯定地说:“不识字就承认。看人家洗澡了,就看人家洗澡了。承认了还像条好汉,不承认别人也知道。你未婚妻要是知道你养十来个女人,还这样的卑鄙下流,肯定不愿意嫁你。”

飞鸟无辜地冲她眨动着眼睛,也不申辩。

赵过想开口替飞鸟说两句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便很老实地问飞鸟:“真看了么?”吕宫忙里偷乐,说:“怎么可能没看?!”飞鸟颜面无存,让赵过坐下后,自己则仰天躺倒,反复催促吕宫说:“快点,写完我们走。”

吕宫草草结尾,小声给凑过来看自己文章的褚怡,说:“你带两个,女伴,咱们一起出去玩。”褚怡往博格身上瞄一眼,又往吕宫身上瞄,对两个色狼不放心,犹豫不决地问:“玩什么?”吕宫已想好了,说:“马你能骑不?到外面写景。”褚怡更不放心,推辞说:“等你写完出去,天都要黑了。”

吕宫二话不说,合卷而起,说:“走。现在就去,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飞鸟也说走就走,爬起来给赵过说了一声“走”,便大步到门边,突然,他记起什么,又回来给褚怡说:“那个洗澡的女孩子呢。”

褚怡立刻乐了,说:“正在我母亲和嫂嫂面前哭!我看你怎么出去?”

飞鸟问:“她想怎么样?”

褚怡义愤地说:“承认了吧。看都看了,还能怎么样?”吕宫也摆了正义面孔,说:“看都看了,不娶回家,人家怎么办?”飞鸟心里发毛,往一旁看一眼,又看去,牙根也不知道冲谁痒痒好。他打开门,见四下无人,立刻飞奔出去。

褚怡虽不知道怎么料理这事好,却出于对伙伴的同情心,一出去就大喊:“曲曲,快出来,他跑了!”吕宫朝褚怡地喊向看,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脸蛋稍圆,眼睛大大的,颇有几分明丽,正不知道怎么好地站在门边。他也惟恐不乱地给那少女喊:“还不快追?!”

赵过早惶然不知道怎么好,当和自己无关,刚小跑两步,却又怕那少女上来拉自己,也一溜烟地抡起大步,回头看着走不见。那少女只好在那哭。褚怡走到她跟前,听自己的母亲也主张去追,便喊上吕宫,领着她往外走。

有吕宫的带领,她们一逮飞鸟就逮了个结实。

飞鸟没有再跑,而是把那个少女单独带上茶楼,要了茶水和点心。赵过得到飞鸟的安排,不许那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女再靠近。他们两个也只能在冲撞赵过的胳膊弯时远远看着。只见飞鸟一只手抓了杯茶送过去,那叫曲曲的少女只欠了欠屁股,便用两只手团上去,说不一会儿话,又已拭去眼弯里的泪珠,噗嗤一声笑了。

褚怡见她还肯吃飞鸟递去地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好像是蚂蚁往家里运粮食,眼睛眯到极小,她朝吕宫看去,见吕宫在一旁傻眼,立刻气恼地踢一脚,问:“他都是这么骗女孩子的?”吕宫无话要说,只是看着那个故作娇柔的淑女,妒忌地搓手。

最终,曲曲向他们招手,温婉地说:“博格大人并没有看到我洗澡,我也没看到博格大人。因为人人都说我,一下把我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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