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滚滚移动。wWw,QUaNbEn-xIAoShUO,cOM他们找他们的夏景棠,而下葬照旧下葬,飞鸟在前面执亲子大礼,手持柳蔑,腰下绶剑,身后队伍沿街摆成一条白龙。虽然大致的策划由飞鸟完成,飞鸟却好似没有去预见结果,不闻,不问,不声不响,好像刚刚解夏景棠兵权的事和他没有一分关系,许多人都往后探着头走,只有他,一往无前。

遇风倒卷的白衣,稍微不稳的步履,容易让人联想到他那子乌虚有的伤势。

他迎着风,仰面任拂,神情消沉,神飞霄外,眼前似有周行文和周母的闪逝。……景象有点纷沓,周行文憨憨地背着周母停留片刻,旋即又在黑夜里勒马转身,眼睛里闪光亮,似曾在说:我一定不负你!周母揣着大袖,含着肥胖的下颌扭头,好像再问什么……他们从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来,又向深远的苍茫中飘然而去,致使飞鸟忍不住想冲他们大喊,喊住他们,告诉他们说:兵权是你们的命换的,我要不要?

龚山通一步略快一步地接近他,打搅说:“夏景棠会舍得放手吗?”

飞鸟陡然一惊,率先站住。队伍徐徐而停。祁连上来问:“怎么了?”

飞鸟找的不是他,给柳馨荷说:“阿嫂肯放夏景棠一命吗?”柳馨荷悲悲啼啼,说:“全由小叔做主。”飞鸟放下心来,跟祁连说:“朝堂失政已久,兵不惧权,正所谓强兵弱将,犯了兵家大忌。你去和我外父商谈一番,问他敢不敢暂掌兵权……”

祁连愕然,却说不出哪里不妥当。前面的吹打手摇头晃脑。飞鸟有点儿不耐烦,说:“他一定不敢。他知道我也犹豫,方肯为和解出力。”祁连问:“还和解?”飞鸟只好拿出点耐心。悉心说道:“还要和解。你就不怕城内变成自己人的战场?再说了,将士现在拥我为将,就都成了大功臣,日后骄横不法,我怎好管束?”

龚山通和白燕詹想不到飞鸟还不满足,他们只能在吃惊后再吃一惊,心想:眼前这位边塞外长大的年轻主公怎么能通章知典,善战知兵,还一而再地显露出无以伦比的手腕和魄力?难道当真是贵不可言的天命所然……他们回忆起山中有王气萦绕的传言,哪怕那曾经是他们为了吸引百姓曾为之努力过地。此刻到底也不知道真在假前,假在真前。

飞鸟继续上路。后面的人也继续哭泣,只有龚山通偷拉白燕詹,渐渐落后。

他们走到县城南门,门外已经关了密密麻麻的军民。军民也许是见着棺椁,听到哭声,都不像城内的那些。只是肃穆地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通过,而后看着他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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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岁月也只能图个入土为安。看着坟冢隆起,即便是柳馨荷也松了一口气。她挽着仅剩下的丫鬟芳儿站着,开始为该往何处去发愁。两人没有胆量收回昔日奴仆,满怀心事地朝迷茫的县城望去,当刻打了个激灵,大喊:“不好!你们快看。”

人群惊慌失措,一齐往那里望,只见从县城方向来了黑黑一片人,为首一些人还骑了马。张铁头旋即抽出兵器。一跃站到飞鸟身边。飞鸟仍在一块土坡上坐着,任阿狗蹦着往脖子上挂,他一挥手,嚷道:“有人来了嘛,没什么大了的。都把兵器给我收好。”

众人这才慢慢地恢复冷静。

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一来到就滚落下马,在众人的疑惑中大喊:“司长官大人。司长官大人身体好了么?”

众人连忙给飞鸟让成一条道路,好让飞鸟走到前面跟他们说话。飞鸟却不肯,仍旧坐着,有气无力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敌人攻城了吗?”

来人面面相觑,大声请求:“我们请司长官大人就职!”

众人一下醒悟。心底“哦”了一声。飞鸟却仍不放过地问:“就什么职?”一名将校起身上前数步。单膝着地,大声说:“北道行军大总戎。”飞鸟故作惊讶地问:“怎么回事?”几个将校都急了。大叫道:“高监军把夏元帅就地免职……”

飞鸟一挥手,打断他们,问:“说免就免。他有什么资格?夏元帅呢?”

几个将校原本热情似火,此刻一下熄灭,喃喃地说:“资格?他,他,自然有资格。兄弟们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家的事,你怎么说起风凉话来了?”他们渐渐硬朗,说:“废话不多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请将军就职。”

飞鸟一下站起来,不管挂在他脖子上的阿狗尖叫一声跌落,黑着脸说:“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比我还……!”他说:“这不行。万万不行。快放人。”

来人个个脸色发白,喊道:“我们这不都是为了司长官大人吗?你咋是这样的人呢?”飞鸟缓和了一下,把他们一个个挽起来,好言相劝,说:“我一介土司,岂能做大总戎。我对人家不满归不满,可是,唉!我已请求过了,准备出城驻扎在河道旁,为大伙守水路。你们快回去吧。在大错没有酿成前给夏元帅赔罪。”说罢,就搡他们走。

几人木木呆呆地回身,拉着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龚山通和白燕詹有防备,还是目瞪口呆,心跳得嘭嘭响,害怕他们真回去把夏景棠放了。出于这一点,两人生怕看不够别人的背影,等对方一走远,立刻找高的地方,上脚眺望。他们见那几个将校上了马,开始狂奔,心一下凉了,下来即请求:“快去追。倘若他们放了夏景棠,为了赔罪,献的可是我们。”

飞鸟憨憨地说:“反正和我没关系?”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正要争执,又来了人,是薛礼和袁泰等人,他们来了也喊:“司长官大人。”飞鸟问:“想要博某的人头,你们提去就是?何必用此法害我?”他二人陪着笑,拍着胸口嚷:“这都是兄弟们的意思。出了事,兄弟们一齐扛。”

他们说话间。后面跟上更多的人,连刚才折回去的将校也在里头,硬是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

飞鸟苦苦相推,说:“要不,让我岳父就职?”薛礼一听就愁了,说:“我们让过他,可那老爷们都到拔剑自杀的份上。”他大叫说:“要是兄弟们都服我,我又有这个能耐,我决不会不会有二话。”

龚山通相信,他害怕飞鸟玩过了头。拉拉白燕詹,一起加入请求地队伍。自家兄弟也个个上来。无不说:“当吧。“连阿狗都来凑热闹,兴奋地拔着飞鸟闹:“我当。我当。”张铁头朝他们看来看去,跟头老猪一样轻轻拱飞鸟,里面的意思任谁都能明白。

飞鸟却仍推辞,一个劲地说:“小子何德何能?”

不大功夫,高德福也坐着一顶飞奔的小轿来到,他也不知道怎么累着了。大口、大口地喘气,说:“咱家求你了!”

飞鸟干脆不再开口,坐回原处,拿手在头顶上摆。

人越来越多。足足有好几百号子,都扑通、扑通往下跪。终于有人开始放狠话:“我等拘禁夏元帅。倘若放他出来。还能在营中呆下去吗?如今进退两难。要是司长官大人再不肯,我们就死在你面前。”飞鸟犹豫了片刻,起身相约说:“既然兄弟们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豁出性命应下。可一旦作了将帅,就得严明军纪,赏功罚过,令出如山,倘有得罪之处,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回答:“甘愿领受。”

飞鸟冷笑说:“也愿托以性命吗?”

众人再次应诺。

飞鸟见火候已到,再不做作,他志得意满地抬头凝视,心底大吼道:“拓跋巍巍。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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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较为合法地拿到兵权,回到营中先是下令:“夏将军乃陛下亲点,即使有什么过错也不可怠慢,咱们需好生对待。”接着,他一面借助高德福四处通报,一面为控制住一些重要的城镇,作最坏打算,说:“重兵屯于小城,背后却过于空虚,倘若一战失利,大大不妙。可移动万余兵马,屯扎在后方要道上。”

曾阳形式有点不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攻破。

将校没有往深里想,反觉得合情合理。

飞鸟趁势即下军令,而自己领人到城楼观敌。

雨又下了起来,星星点点,飘飘断肠,不少无处沦落的无家可归者虽知道城门不会再开,还是一有机会就偎近。站在城楼上,飞鸟可以看着他们躲在官军撤出来的营地避雨的身影。他心酸归心酸,却得到一些和斥候的情报相吻合的推断:二十里内没有敌人的大队人马。二十里外,敌人正修一大寨。

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很简单:斥候搜索时可能会留下死伤。到处觅食、到处逃难的百姓虽然有盲目性,却可以来自任何地方,倘若敌人的大队人马候机攻城,他们一定不会把安全感留在县郭周围。尤其是敌人修大寨要抓劳力,百姓们更希望到县城避一避。

敌人的表现也太奇怪了,要修拦腰的大寨。他们没有顺势攻城,将辛苦打下来的营外阵地遗弃。却在城前二十里困城,有点不正常。不正常得让飞鸟心神不宁,老觉得哪里不对。为了能看出一点端倪,他放眼远望,然而,战火涂抹上色的田野、村庄、山廓、河流,被一片迷蒙的雨雾,不可琢磨。

拓拔巍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此仗目的何在?……飞鸟回答不上来,只好默默地站着。

陪同的将领们指指点点,只希望这场雨下大、下久,下得敌人发愁、发恨、发疼、发疯。

飞鸟下决心说:“敌人前夜拔我大营,没有顺势攻城,反而又退让出去,很可能是为了震慑住我们,好修营寨。我们也要出兵试探、试探。”

有些将校们并不是很服飞鸟,只是被士卒所迫。

他们见飞鸟没有怎么夏景棠,时而去意思、意思,倒倒无奈,一等飞鸟有什么主张,就去给夏景棠透个信。飞鸟知道是不杀夏景棠的负面作用,这回出兵试探敌人,想把夏、冯几个请来听着。正要让人去请,有人风风火火地跑来,告诉说:“夏总戎,他自尽了!”

飞鸟只好把试探出兵的事放一放,先让人给他料理、料理后事,令全军将士同悲。次日再举兵,刚刚点齐前营,中军大旗被一阵风咔嚓荡断,端是不吉。将士们心头畏惧,只道是夏景棠冤魂不散。飞鸟眼看硬出兵不是办法,只好让人丈量旗杆倒地的方向,欺骗说:“我与元帅有约,说:无论谁做大将,都与敌死战。而今,元帅先去,此为英灵指引,照旗杆倒地的方向行军。”

南风折旗,方向朝北。

将士勉强北发,走不到数里,便看到敌营,只见营帐星星点点,兵卒马匹出入不定,初步估计,足有两万人左右。飞鸟见敌人营地未能修起,立刻传令三军,一鼓作气。二十里来争利,以敌兵的强悍,完全是可以主动出击的。敌人却一反常态,死守半拉子营寨,哪怕己方人多势众,哪怕飞鸟故意引诱,就是缩头不出。

大军从上午打到下午。

正要退回县城,县城方向来了几骑,为首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兄。

他们个个两眼红肿,还没有到飞鸟跟前,就已经放声大哭。飞鸟联想到旗折一事,只道按迷信的说法,自己折了大将,心中已横生悲切,还来不及询问,就见这包括龚山通在内的弟兄也不再管泥巴地,泥水汤,下来打滚,刨地磕头说:“水磨山丢啦!”

飞鸟终于明白了,拓跋巍巍根本不想要打曾阳,他要的是自己的老窝。什么围城打援?什么日夜增兵?什么攻城队形?什么数千投石车?全是假的,不假也是到以后才用。围城打援是要等曾阳上来够他一口吃的兵力;虚旗增兵比自己更夸张,兵是增了,增去虎视自己的水磨山;离间计?!不过是怕别人见他老不强攻而怀疑,顺便点把火。

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自己的水磨山。

他瞄准的就是自己,吃了自己再抄后路,包个汤圆。而后,他在陇上扎稳脚跟,前方也一马平川,干什么都成;即使是将来被打回来,也可以把曾阳作咽喉。到时谁打曾阳,都把后路卖给了水磨山。

而自己呢?他思路慢慢开阔,想起对自己反悔的大石首领,想起自己这一段时间里的志得意满,目空一切,当即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嗦,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哑着嗓子大吼诅咒大石首领:“他与胡贼勾结!他不得好死!”

飞鸟浑身火烧火燎,胸中似铅似铁,脸上血涌得吱吱作响,却硬是一分一分地挤句话:“立刻传令下去,收兵回城。“他一脚踢走呆立那儿的张铁头,一旋身抽出了自己的宝剑,想学旁人割个手指头,脚指头明志,却还是没舍得,只是劈了一张雨地上放公文的小案,极为后悔地说:“悔不听史文清之言,酿此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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