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和常子龙相逢不过一日,经过这番契谈,陡然横生知己之感。wwW!QUanbEn-xIAoShUo!coM他这才知道谢先令的可作将校往小里去了,常子龙比起自己那些刚刚起步的弟兄们,更有一种深远的目光和明确的志向,倚坐落歇时心中尚想:“乔钟山不知养子素有大志,竟觉得把常子龙塞到军中避祸是欠我的,白白便宜了我。”他已多出一种守株抓两兔后等第三兔的心态,又想:“乔钟山虽然年过花甲,却一身武艺,比小伙子不遑多让,不如一道撬去得好。”

想到这里,他急不可耐地起身,带着常子龙和谢先令走得飞快。

此时已是下午,午后无事的邻家子弟纷纷来到乔钟山的练武场要得指点。乔钟山提着光滑的石胆,和百无聊赖的高德福一大两小站在他们后头看打拳,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轻轻点头。他看到风风火火回来,裹过迎到身边的俩孩子到身边的飞鸟,连忙笑着招呼:“事都办完啦?”飞鸟“恩”了一声,没事找事地看着练武场里“嘿、哈”的弟子,笑道:“阿叔的这些徒弟个个不凡,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乔钟山大摇其头,小声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练两下把式唬人用的。”他发现这些弟子见到常子龙就不练了,扭头冲他又喊又笑,好没面子,严厉地大吼:“继续练。”飞鸟“哎”地不让,别有用心地说:“也不在这一时。我倒觉得这些孩子都是军苗子,帮我留意两个。”乔钟山说:“容我问问。”

他恍然大悟,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看部队打散了,想在这儿拉杆子人。你看子龙合适不?”

飞鸟印证自己和谢山令的推测,却说:“你可是答应我的。要亲自替我练兵。”

乔钟山喝道:“我啥时候答应你。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他连忙补充:“子龙就替我啦。你可别小看他,你像他这会儿,未必有他这一身本事。”接着。连忙冲常子龙大喊:“子龙。子龙。”飞鸟等常子龙快走到跟前,故作无奈地说:“我都问过啦。子龙孝顺,跟我走放心不下。”

乔钟山大吃意外,冲常子龙就骂:“挂念啥?”

常子龙自然要说:校尉大人说得对,我舍不得您老。

他倒顺了飞鸟的意,转脸问飞鸟:“你看,我爹也去,行不?”

乔钟山不知怎么好地说:“你师兄可是为我落了户的呀。”

常子龙闷头闷脑地说:“我就是怕他对您不好。”

飞鸟趁势吹风,挑拨说:“您年纪大啦。再怎么说,徒弟也不如儿子。名份在那,是不是?”

谢先令更绝。上来就嚷:“走。你去。我也去。咱一块走。”

乔钟山连声说:“得容我好好想想。”

众人哪肯让他瞻前顾后,一阵七嘴八舌,几乎连呼啦啦围上来的挂名弟子们也劝上了心。乔钟山只好练练摆手,慢声细气地请求:“我得跟虎子说说。啊。回头再说。”说完,就强行游遁,往屋子里钻。

谢先令趁机扯了飞鸟去一旁。询问:“你这是真还是假?”飞鸟笑着反问:“怎么?不合适?”谢先令点了点头,说:“关键还在于户籍。他们不经过官府点头,到时地被没收,身份定成逃亡,定然不肯破罐子破摔,跟咱走,反而会去告发我们。”

飞鸟想想也是,暂且把此事按下。

可他已心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回头就错过了这个店。是一刻也不停地在心底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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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出去跑宣讲的弟兄们回来,跟外出跑场的马戏班子一样松松垮垮,个个说自己一夜没有睡觉。飞鸟也挺心疼,亲自跑到集上打酒选菜。给他们接风。马小宝塞了一嘴好饭,坐在下头含糊不清地嚷:“我们去的都不是时候。底下都在忙着搞串联。”谢先令第一个理解不透,连忙问他:“这儿的百姓都吃得好好的,穿的好好的,难不成想造反?”

马小宝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哪个吃饱没事干的上书朝廷,要把屯民归地方管。遣散治屯衙门。还要挑出壮实的劳力屯去河对面。这是要干啥?不是嫌我们过了两天好日子?”他张舞大嚷:“听说朝廷连忙往这派大官、大将,还要来再改什么制。那些住下去的老军也慌。人心里都慌。”

飞鸟正不动声色地琢磨。谢先令凑来嘴巴。小声说:“胡贼若截断陇下,关中、仓州难以兼顾,天子的确需要派遣凌驾州上的亲信。至于改制一说应该是谣传,因为谁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让仓中乱。”

飞鸟“噌”地起身,阴晴不定地说:“拓跋部求和,朝廷准啦。”

谢先令沉声说:“何以见得?”

飞鸟看大伙都停住吃饭,抬头望着自己,带着谢先令往外走,到了外面才说:“两边都打不起啦,怎么会不和?”谢先令说:“胡人也愿意和?”飞鸟肯定地说:“我和他们交手时就注意到了。现在可以肯定,拓跋巍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以战求和。”谢先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眼嗖嗖地射光。他低声问:“能肯定吗?”飞鸟没有直接回答,反过来问他:“如果我告诉你,擅长马战的拓跋巍巍现在不会用骑兵了,你相信吗?”

谢先令愕然,声音愈发低沉紧张,苦笑说:“不会用骑兵了?”

“胡拼乱凑的人马难以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飞鸟似是极为蔑视地说,“原因很简单。他凑集人马豪赌一场,就是为了议和。朝廷不知他的深浅,内忧重重,自然肯和。朝廷要和,就不能让他威胁仓中,要不让他威胁仓中,和谈的条件就是陇上的归属。陇上户众撤地撤,没撤的也要被拓跋部屠杀掳走。以后怎么办?”

谢先令眼睛一亮,插嘴道:“屯军戍守。”

飞鸟点了点头说:“这才要挑身体强壮的屯民,挑老军。朝廷派文武大员,是要急切改变仓中各自为政的局面,平衡屯里和地方。所有的谣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谢先令说:“朝廷派了王四子派王三子。究竟谁能稳定住仓中大局呢?”

飞鸟对这个不感兴趣,笑道:“文不会派你,武不会派我。”

他哈哈大笑说:“发大财的机会来啦。”

谢先令仍然难以相信他的推测,建议说:“还是观望、观望。”

飞鸟却兴致勃勃地说:“观望什么?仓中往外调的商品一日三跌,等消息证实,哪怕就地出手。也能赚个脑满肠肥。拓跋巍巍都敢倾国豪赌,老子还在乎老高的一点银子?”他把袖子背到身后。扬长而走,哈哈、哈哈地笑得像得了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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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宝,梁大壮等人也是方圆百里的枣农区开了一遍锣鼓地。

头天晚上一竖旗,第二天下头窝了几许枣农。他们多的百斤以上,少的不过十余斤,就等着上过筛子拿钱。谢先令带人过去。相当划算地收回二千多斤枣核。

而同时,马小宝租赁所大院;飞鸟自己则寻到马商掌柜寻人购买积压处理的商品。

因为前往关中的道路面临威胁。许多货商不敢如期前往,镇上每日都贴出数张降价黄纸。

马商向来都是中等商贾地搭伴选择,这个掌柜的屁股后头就是一串客商。他领飞鸟在商人聚堆的地方走一趟,就使得不知底细的焦心商人争相拉拢。飞鸟看遍他们的瓷胎竹编,漆器丝毯,银丝锦绣,胭脂米、定军茶……心里就知道,大财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坐看同类客商为竞卖打架。甩过几把钱,无意中发现几个大客商也有意收购,却为了稳妥,要以远低于成本的价格买进,当即生出用略高少许地价格赊账的主意。

他不动生色地回去。发现枣核已经收上来,就开出数口大锅,先榨后煮。

第一锅下来,连飞鸟都不敢相信,上百斤枣核竟出蜡二十斤左右。哪怕按一斤蜡半两银子的话,一百斤枣核也能出十多两银子。按这个算法。二千多斤枣核超过二百两银,而开支连零头都达不到。

马小宝当时就激动得哭出声来。

谢先令也有点不知所措。好像熬不出蜡来反该正常。

他们派梁大壮找到要返回江原府的商人,问肯出多少钱买纯蜡。商人们一张口就是二两一斤,还反复问梁大壮有多少,差点没有撵到飞鸟的土作坊。

想想这二两银都有压价的可能,返回头来看两千多斤枣核带来的利润,竟可达千两,梁大壮进门都有点走不好路了。

第三天,飞鸟整理完收购的货物,派谢先令跟马商掌柜出面,大肆赊账,自己当街收购枣核。这天卖枣核的散户少了。也许,他们都知道客商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给钱,冷却下去。半中午时,倒是有几家加工枣泥、果脯的作坊却来了人联络,飞鸟就派马小宝过去看看。

马小宝刚走,衙门里收税地就来了。那是后面跟了两个兵服卒子的弱质中年人,问他这个脱了盔甲的摆摊商家有没有采状,听说没有,当即收铜币三十个。他们看飞鸟觉着不找两边的卖土产的,就找他,很不平衡,就义正词严地说:“百姓卖自己的东西是在家交过钱了。”

飞鸟也不觉得多,只是交钱时没事找事地多了句嘴,叫苦说:“我这为家乡收枣核选种的交三十铜币,可都是自己的腰包,你们也太狠了!”对方突然不愿意,发怒说:“选种?!你用这价钱就想把我们的枣种买走?我们大人说了,这是品种枣,地方引进,得出高价。你跟我们回衙门去。”飞鸟只好拜托诸位兄弟,自己跟他们走一趟。

他被带到一所齐整的大院等候,不大工夫。收税的中年人带来几个人,为首士绅模样的老人有五十多岁,第二个是名三十多岁的干练布衣,第三个站在那布衣富农旁边,是个二十二、三的青年。老士绅上来就问:“小哥是哪个地方地?你受你们的方委托来买枣种,有没有地方公文?”飞鸟想不到他上来就问这个,心里慌了一阵,说:“不知道还得带公文。”

老士绅并没有追问,而是双手合抱,寻思片刻,“噢”了一声说:“你们那儿怎么就想种枣树了呢?”飞鸟一阵安心,说:“致富。”老士绅点点头,转脸问身边的布衣:“姚供奉。你说这个枣种该怎么卖?”布衣微微皱眉,越过老人问飞鸟:“你是受村里的委托呢,还是受乡里的委托,我看,你一表人材,该是受县里、郡里的委托吧。”

飞鸟想到郡的级别大,背景也硬一点,信口胡诌说:“郡里。”

布衣这就回过头,给老人说:“起码一万两!”

飞鸟差点蹦起来,他当即大怒,说:“几个枣核就一万两,你们比抢还狠。”

老士绅按手示意他冷静,说:“小哥。这可不是枣核的事。你要买的是枣林呀,一个郡的枣林啊。再说了,水土和水土不一样,你怎么知道你买回去,就能育苗呢?”他温和地说:“让你们郡里出钱,一万两银子不多。你回去给你们司农的长官说,我们还可以派人去帮你们种。好不好?”

飞鸟心里发毛,连忙说:“不好。要是不出这个钱呢?你们还把我抓起来不成?”

老士绅轻轻拍拍他的胳膊,伸出老脸说:“抓是不会抓你的。不过,枣核要没收!”

飞鸟哭笑不得地说:“咋还会有你这样的官?”

老士绅呵呵一笑,娓娓地说:“你想啊。你把枣树买走了,以后,我们这里枣子酒,枣子果到外地还那么受欢迎吗?年轻人,要把目光看远些,回去给你们的长官说说我这话,下次带着公文来。”

飞鸟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怎么能欺负外地人呢?有你这个欺负法吗?”他一急就骂人,倒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骂出来就后悔了。老士绅脸色变得难看,问:“你在你们家乡就这么给长者,给上司说话吗?找打。”

飞鸟只好抱拳说:“小子说惯了嘴。”

老士绅当即就围着他转,说:“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像是哪种发号施令的人。阁下可是关中某地的县长?化妆偷种?不对!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有所损也。你却把头剃了,是为不孝。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来为官呢?莫不是北人奸细?可也不像?你给老老实实讲清楚,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收枣种?”

飞鸟心说:他要是刨出我冒称校尉的事,保不准把我拿住问罪。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战场上也很少有的胆怯,大半真小半假地说:“老人家。明说了吧。我是陇上落难来的,要到关中去。在这里收枣核,也就是为了挣一点钱。枣核太贱,人家没理由相信我会收枣核,相信也不会说卖就急着卖。我托言选种,不过是想在短时间内收起来一大批。哪是什么选种?”

老士绅严厉地说:“我就问你的光头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干什么?要枣核干什么?不要等我升堂问话,受皮肉之苦。”

飞鸟心中长叹,暗说:“这真是明察秋毫啊。想不到朝廷这样官多起来啦。”他也不知道该为百姓幸庆好,还是该为靖康朝回春之兆难受,只好淡淡地说:“我是个武师,因为正在练铁头功,才剃了头发,要枣核,要枣核……”他犹豫了片刻,说:“制蜡。”

老士绅连忙看向身旁的供奉,问:“枣核可以制蜡?”

那供奉说:“没听说过!”

老士绅立刻用寒光闪闪的眼睛盯住飞鸟,大喝道:“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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