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到京师是乘公车进的行馆,一连几日没机会上码头看张铁头,安定下来之后,就到太学看吕宫,到了太学初一问,几个老实点的同窗都有一种咬牙之恨,说吕宫都两个星期没在校园露面。WwW、QUanbEn-xIAoShUo、cOm几个人怪怕的,出来到夹巷吃饭,计较着要找一找,找不到再去衙门报案,另派人通知老太爷。不料饭馆里正张罗茶水的老妇听到了他们的话,兴致勃勃地冲他们嚷:“你们说的不是吕孝廉吧?!他会有事?刚刚在这里吃过饭?!”

老太婆的儿子袒露着膀子上的纹身,从饭馆里面冲到街上,往前一指,说:“不是在巷子口的赌场,就是在街对面歇着……”

几个过路人停到那纹身男子的面前,和那纹身男子的一起嚷嚷。狄阿鸟一想吕宫来太学几个月,不至于这么闻名遐迩,就觉着他们弄错了。然而那纹身男子迫不及待,回过头指住一个带身痞子气的学生,嚷:“郭二杆子,他们是从吕孝廉家乡来的,来找吕孝廉的,你快带他们去吧。”

狄阿鸟回头看看,心说饭还没吃,人家却已经做了一半,连忙说:“饭钱先给……”纹身男子仗义地推着他走,一味笑道:“先挂着账,回头让吕孝廉给。”

前头少年等着要他们走,路勃勃站在最前面,不自觉跟上去好几步,醒悟到什么,退回到狄阿鸟身边,连连问:“是吕宫吗?!他有钱?!”

狄阿鸟心里也没有数。杨涟亭要他歇着,自己去把人喊到这边儿。他还是怀疑所遇非人,觉着是另一吕姓阔少,怕他一到跟前就让人家来太突兀,让赵过一起去,说:“阿过认识他,你跟阿过一起。”

他们给吕宫送来一大包东西。用皮袋装着,赵过走之前,把这大皮袋的角落一投,随后饭铺那纹身男子接自己家亲戚一样,提往一旁,自顾说:“你一说是吕宫吕孝廉,那肯定只有一个,这里里外外都知道,人家是博格阿巴特的干兄弟。博格阿巴特多英雄,把朝廷的御林军都打得落花流水。要万岁爷出面去收抚,这吕孝廉能有这干兄弟。能差到哪去。初来太学,几个混混捉他来我家吃饭。酒肉一摆摆开。吕孝廉面带微笑,扔话说:我瞧你们几个也不上路,知道怎么喝酒吗?!当时举起拳头,喊道:‘上英雄酒。’我娘、我爹还真听说过,把几十只碗排成排。用酒坛‘哗啦啦,地涮过去,八碗一托盘,对头一撞,举过去要他们拿光干完。几个混混喝不下,跑出来商量,说:‘本想敲诈一顿饭,却敲诈出来了大人物?!这啥英雄酒,肯定是绿林好汉们喝的?!’他们想跑还没来得及,吕孝廉叫我把他们喊进去,喊进去一个,给一碗酒。说:想吃香的,喝辣的?把这碗酒喝下,跪下磕个头,以后,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地带出来。”

路勃勃哈哈大笑。问:“磕头了没有?”

那纹身男子往上打一打衣裳,说:“当然磕了,第二天,他们就去开办印花场,印出来地大姑娘一册一册的,哪一天卖下来。都能赚好几十两银呢。”

狄阿鸟确信是吕宫。心想:他还真敢在长月城卖春宫图?!

正说着,外面有了响动。纹身男子接进来一个人,浑身穿得像花蝴蝶一样,脖子上头还插个把折扇,狄阿鸟一看,见是吕宫,不由愣了一愣。

赵过的话响在后面:“你爹让你来上学,你不好好上,去赌博。”吕宫只“嗨嗨”地笑,顺手拉开狄阿鸟身边的椅子,让过两位跟自己一起来的公子哥,一屁股坐下,大声吆喝:“菜呢。菜呢。赶快上菜。”

他扭过身来,跟狄阿鸟说:“我一扭头,看到赵过那张脸,差点以为见了鬼,这你来长月,也不让弟兄们打个招呼,好让我准备,准备,接风洗尘。”

狄阿鸟看一看两个打招呼的公子,不禁苦笑:“我想你在上学……”

吕宫一把手打断,笑着说:“上毛学?!什么太学?!是混学,混出来到哪任上做个官,吃喝不愁……”他起身朝对面一指,说:“这是京兆尹家的公子,咱把兄弟。”接着点点另外一个,说:“这是咱陇上令家的小舅子。

两个年轻人衣裳远没有吕宫夸张,表现很是得体,只是有点受宠若惊,连连客套:“这位难不成真是博世兄?!世兄名扬四海,今日一见,兄弟们三生有幸。”

他们也都吃过了,酒菜摆上来,经过几让,也仅仅是浅尝辄止,喝得两杯酒。吃好喝好,吕宫打发走两个同伴,把送来的大袋子扔在人家铺子里,带着狄阿鸟到太学西面的荷花池周围转悠一圈。

狄阿鸟物色张铁头地副手时,曾想过他,当时觉着他在上学,排除了,今儿一见了面,方知他这个,学都硬是上到两个星期不进学堂,大街上碰到卖饭大婶都能认得的程度,确实是不上也罢,狄阿鸟再拿他和杨涟亭比,觉着更合适一百倍,连忙试探:“你这样上学怎么能行呢?!”

吕宫笑道:“我们那太学地博士都是势利眼,你有钱有势,砸他两下,比你苦读划算。我不弄俩钱东孝敬、西巴结,就咱那家世,行吗?”

狄阿鸟问:“那你卖春宫图,一个月能卖多少钱?!”

吕宫的脸立刻苦瓜一样,说:“卖春宫图,钱大伙分,吃吃喝喝,玩玩,没了。”

狄阿鸟心里有了底,漫不经心地说:“我这次来京城不光参加英雄大会,还想干点买卖,你要是不上学多好,咱们可以一起干?!”

吕宫连忙申辩:“去不去听课都一个样,都跟你说了,那些博士势利得很,看你在那儿老老实实的,觉着你家一定没本事,到他面前是混师生情谊来着,不给你好脸色,反倒你越是不给他面见,他心里越没底儿,对你越客气。

狄阿鸟不知真假,诧异道:“天地君亲师,做老师怎么能这样?”

吕宫冷笑道:“师?!他们也叫师?!我小时候启蒙,街对面有位老幕僚,天天把我们喊去写字,写完字,让我们在他们家吃饭,我们家老爷子一开始都不知道,后来知道了,过年的时候送块腊肉,老先生也不要,说,我这几个学生有贫有富,我要是收了你的腊肉,其它的孩子心里就别扭。我家老爷子想想也是,就把我那些同窗带我家里吃好几顿腊肉饭。这才叫老师,倘若是你用钱请,就是买东西,卖东西,你出钱,人家出货,偏偏还拿一张老师地脸,今天坑你几个钱,明天用戒尺打你一顿,后天骂你禽兽不如,大后天,想让你家老爷子送些东西上门,这样的狗东西多的是,你偏偏还要一辈子敬着?!这世道?!”

狄阿鸟想不到他对先生用到“狗东西”三个字,问:“不是哪先生得罪了你吧?!”

吕宫摆了摆手,说:“我就是看不惯,背地里买咱的画册,一转脸,跟人说我伤风败俗,说我……,害得褚先生不搭理我,褚怡那小丫头都‘郑重,地警告我,说,不要让人知道我认识她——”

他气急败坏地说:“我不就是印了几张春宫图吗?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花钱买?!”

狄阿鸟按了按额头,说:“那咱不卖了,总行吧?!”

吕宫大叫道:“我还就卖到底,我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狄阿鸟说:“你不是说卖春宫图卖不到钱吗?”

吕宫说:“是呀。我现在一次刻下来,才出几十册,让他们拿去卖,就是能有个吃饭的钱,可要是几千册、几万册地卖呢?悉心装被起来呢?”他怏怏道:“有人找我来要货,一订就是几百册,我哪出得来?!”

狄阿鸟无奈,说:“你把钱赚到手,名声不也毁了?!”

吕宫笑了起来,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有顾忌,你来不一样,咱们可以合伙,找别的人出面,一印上万册……”

狄阿鸟看一看,发觉他的眼神不太正常,才一下醒悟,他根本不是对自己的生意感兴趣才说说自己上学有空闲,而是想拉了自己,一起印春宫图,连连摇头,说:“我才不做这生意呢,你自己慢慢做吧。”

吕宫说:“你现在肯定缺钱,不印春宫图,你想印地图!?天下英雄大会即将召开,这是个卖春宫图的好时候。”

狄阿鸟一琢磨,笑呵呵地回答:“我要印地图,印长月地图?!”

吕宫本就是用地图对比春宫图的,没想到狄阿鸟还真印,眼睛陡然瞪大三分,大叫道:“谁钱没得花,去买地图?!”

狄阿鸟说:“天下英雄大会即将召开,一定有许多人来长月,他们到长月街头走一走,有张地图多好?!到时咱往京师东面地霸桥边上一坐,只管高价出卖?!肯定有人买。”他补充说:“京兆尹的公子可以弄来现成的图样,稍微改动、改动,就能印,要是先联系好商家,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出钱,我们可以在他家店铺里留一张大地图,特别标明他家店铺的位置;也可以在卖出的普通地图上标注出他家店铺。这样一来,光是这些商人们给地钱,也比你的春宫图多。”

吕宫凝神半晌,说:“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找他。”

狄阿鸟本想说张铁头的事,没想到反而跑到印长月地图上来了,心说:“有京兆尹家的公子在,那就先用长月地图来赚一笔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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