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在大街上扭来扭去,四处抛着媚眼。wWw、QuanBeN-XiaoShuo、Com狄阿鸟心情大坏,一连几个巴掌印到它脖子上,揽起缰绳一看,马嘴被人塞进一个粉红色的布包。他目视吕宫,用手指抠出来,打开一看,只见布包里叠了一截宣纸,宣纸上写着几排秀气的蝇头小字:

“红笺小语,专伤登徒子,试问行色何匆匆?!青芒巨剑,号怒腹中肠,构椎结怨贼焉逃?!”

“——悬壶郎中生”

吕宫在他张口结舌间拿到手里,看一看,不由哈哈笑一番,问:“谁写的?!”

狄阿鸟惊喜一猜:“是她吧?!”

他抓了抓脑袋,厚着脸皮说:“她躲在背后看我笑话,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多给她看我的诚心,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两人走走停停,回到行馆,刚踏到外间,就见到赵过陪着两人坐,一个穿着粗布大袍,把袖子挽在手心,身旁放着一只肩箱,挑着“神算”二字;另一个蓬头垢面,腿上裹着泥色布条。狄阿鸟一眼认了出来,不敢相信地叫道:“是你们两个。”

背来肩箱的“神算”是朱温玉,乞丐一样瘸着腿的是花落开。两人欣喜似狂,手舞足蹈地来跟前,一脸都是斑斑的泪痕。

狄阿鸟心里像是烧着一把火,抱了一个抱另外一个,继而记得花落开的腿伤,慌里慌张推他坐下,一边低着头抖布条要看他的腿,一边颤抖地问:“你没有跟我阿妈在一块儿?!你阿妈呢?!”

花落开摇了摇头。朱温玉则代他开口,不停地嚷:“你家庄园着火的时候,他和我们呆在城里,第二天一大早赶过去,听说官府带着兵去抓你们家的人,我们就慌了。一合计,把他送到朱蛋家。后来乔家那姑娘也跑了出来。两人一起过着日子。十来天前——”

他猛一抬袖子,擦一把面庞:“张毛那畜牲混出息了,让你家那几个混蛋去抢乔家妹子。乔家妹子怕他见着你表哥,带你表哥去官府,推你表哥走,你表哥大哭一场,跟洪大盆他们一说,回头去抢,结果被他们打伤了腿……”

狄阿鸟停住动作。曲着身,半身僵硬在那儿。花落开不由抽泣起来。朱温玉的声音更是咽咽不绝:“腿伤了没地方看。我们几个抬着你表哥到出求人,整整抬了两天,还是让一个卖狗皮膏药的假和尚给接起来的。”

狄阿鸟摸一摸骨头,见没错位,怜疼起来,怨劲也大。

怒道:“你也习弓马,练武艺,再不济,也不能让人说打就打断腿吧?!”

朱温玉说:“张毛带回来地有人,穿甲提刀,孔武有力。”

狄阿鸟慢慢皱起眉头,沉吟道:“我阿爸含冤而死,他一家奴怎么能衣锦还乡?!”

朱温玉连忙说:“我也这么想。他跟着经略张相公回来,还揪着万掌柜要逆产,说是要出来。分给你那些家奴。那些人一听,谁还记得你的好,合起来打了万掌柜好几顿,还把万掌柜的媳妇给强*奸了。”

狄阿鸟刚刚压下来的火“轰”地炸起来,他一把抓过朱温玉的衣襟。拎起来,眼对眼地低吼:“你说什么?!”

花落开急忙拉他,他一抬头,见一位收拾整洁的葛袍身影站在门边,满头乱发缭绕,眼睛里饱含着大颗粒的泪珠。嘴巴颤巍巍地动。立刻醒悟到,自己应该想到。他们两个是由万立扬带着来这儿的。

短暂一刻,爱恨情仇,往事幕幕,似水似绢,涂涂流淌、展开。

吕宫虽然不熟悉里面的纠葛,却也听了个大概,打了个哈哈,提醒说:“这事儿有京兆府的马公子呢。”

狄阿鸟浑无着落地往两边看一看,古怪地表情顺着嘴角往外延展,最终笑了一笑,问万立扬:“你给老谢说了没有?!他怎么什么都没有跟我讲?!”

万立扬按住额头,似在眩晕,最终低下头去,说:“东家。我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他们。”

谢先令也连忙出来,说:“马公子和吕公子都在,事先放一放。”

狄阿鸟不留情面地问:“放什么?!”他皱起面孔,冷笑片刻,寒森森地说:“这些兔崽子是老子收养的家奴。老子再怎么家破人亡,再怎么亡命天涯,哪怕头断血流,他还是老子地家奴,现在却一把屎,一把尿,全都拉到人头顶上,拉得到出都是,怎么得了吆……阿过。找两支棍来,找那种肚大,像狼棍的,用起来顺手的。”

谢先令和吕宫想一块儿了,仍不肯罢休地嚷:“这吕公子和马公子都在呢。”

马公子上了架子,来跟前大嚷:“博兄。博兄。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几个贱货,我只须打一声招呼……”

狄阿鸟摇了摇头,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往外迈步,咬着牙根说:“阿哥承你这个情,却还用不着,你今儿和我一起过去,看我怎么料理这些王八蛋。”

他大吼道:“朱温玉。你的腿呢?!带路。”

朱温玉本能地抓起算卦地箱子往外走,蹿到几个人前头才醒悟过来,连忙抱住箱子头,赶到行馆外面的拴马柱旁边往上抡,听得“咔嚓”一声,知道箱子烂了,更是激动,一下,两下,时而随着砸势趔趄,砸得手里只有两把箱头上的木棍,才喘着气将木棍丢掉。

行馆的人被惊动不少,远远站着看。

朱温玉一抬头就咆哮:“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砸行脚箱么?!”

狄阿鸟听得他大喊气就顺,回头一看,路勃勃从嘴巴里挂出两颗门牙,正往前蹦,抬手指他回去,大步流星就走。

半路上,赵过夹上两支短棍赶上来,往他手里填一把。他一掂量,抬手扔掉,直走到了大街上。见得一家店铺外撑棚子的棍打得滚圆,浑身油亮,不由分说,赶上一脚,踹倒下来,拔起就走。半道上抢来一伙计,扑到跟前大喊,被他一掀,撞去角落里的掌鞋摊上。马公子和吕宫都被迫出暴戾之气,随便在大街张手。各自夺来短棍,歪歪跨着步。如狮似虎。

几人没有拽马出来,抬脚几条大街。

胸酣血热一阵过去,马公子一问还有多远,带路的朱温玉才记得路程。狄阿鸟怒火太旺,更不肯回头牵马,一挥手。赶到前面的大十字路口,找到两辆载客的马车,让大伙坐上,督促着车夫快走。

一路车轮不歇,走得桅轴“咯吱”欲散,天黑时方来到地方,竟下起了小雨。

这是狄阿鸟一手建起来的荒郊村落,虽然被黑夜和大乌云朵笼罩着,让他站在丘包下看不到它地模样,但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走起来,被打湿了的地皮在靴子底下“扑哧、扑哧”直响。

大伙略一停顿,把凶器或扛或搂,杀气腾腾上了去。

几条植被在细雨下弯了腰。

畏惧地缩着身子,秋天无情地到来,正要录落它们的盛装,它们也只好搂起枯瘦的身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大伙走上去,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虽不是灯烛荧煌。也家家射出光线。远远近近,前前后后。昏是昏,暗是暗,沟沟坎坎,好几十家子,马公子和吕宫因为不知虚实,害怕一涌就是几十条大汉,都露了几分怯。

霎时,一条癞皮狗上来,汪汪呜呜,狄阿鸟倒也不认识这狗,迎面上到跟前,对头就是一棍,那狗惨叫一声,夹着尾巴,拔腿就跑。

靠着路口地几家人都坐在门槛,望着外面雨地吃饭,登时有人站了起来,问一句:“那是谁耶?!”

狄阿鸟扭头看过去,直奔跟前,喝道:“你爷爷。”

吕宫迎面见一、两团人影,霎那时,“哏哏”笑着,到了狄阿鸟跟前打了照面,心一下提了起来。

狄阿鸟果然不等人晃来晃去看清楚,“啪”地一巴掌抡到一人脸上,问:“是不是你爷爷?!”

岭上一说话,声音顺风走,嘶嘶巍巍,就像是碑上刻透劲的刀纹。

狄阿鸟话说出口,那一巴掌更是有劲,把人扇坐到地上,赵过转手抓住,把他拽起来,一旁的妇女看得胆寒,猛地来夺赵过胳膊,高声喊道:“啥人哪?!咋一来就打?!”

赵过一甩,把她甩得一屁股墩在地上。

狄阿鸟大步往屋里走,扔道:“让他们给老子跪好!”赵过立刻就是一脚,喝道:“都跪好。”朱温玉上来不管男的女的,“啪、啪”照头就狠狠地拍,邻居已经从矮墙上伸过头,一翻上来,大叫道:“你们谁也?!”

马公子和吕宫都绕着往里走,上到院前,见狄阿鸟已经掇一条板凳,背着灯光,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连忙站到他旁边。

邻居绕着赵过往灯光里抢,仍是问:“你们到底谁?!就是没有王法,也不看看地儿。”

狄阿鸟冷笑道:“到底是谁?!你们爷爷回来了。”

这家地邻居是老住户,心里一惊,脱口问:“不是真地吧?!”

朱温玉追过去,饱以老拳,怒喝声声:“跪下。给我跪下。”

狄阿鸟冷呵呵地狞笑着,沉声把他喝止,说:“找个盆。没盆揭锅。把人都给我喊过来。”

这家人气壮地起来喊叫,那邻居却“扑通”往地上一跪,着急地大喝:“真是咱家爷爷回来啦。”

狄阿鸟揉着自己地腿,冷冷道:“这会儿叫起爷爷了!”

他见朱温玉已经提了个盆,往前一指,说:“认一认。有没有他们?!”

朱温玉连忙上去辨认,说:“没有。”

狄阿鸟憋住劲儿,重重吹了一口气:“那你带一个,把人叫来老子跟前!”这家人还面面相觑,他家邻居连忙爬起来说:“我去。我去。”回头还问:“没吃饭吧?!”

得到证实,他连忙越过墙吆喝:“孩。孩他娘。快。快。把家里的鸡杀了。”

说完,捡着盆往深里走。

狄阿鸟听敲盆声由近到远,漫不经心地将棍子放在凳子边上,提前拔开衣裳,俯视跪着地夫妻:“你们竟然不认得我?!哪儿来的?!家里怎么没有孩子?!”

男的低着头,似哼似咽道:“孩子死两年了。亲戚们逃荒。东一个西一头,到哪哪撵,过后回来,地也成*人家的了,同村地有来这儿住地,也来这儿住了,这儿离城还近,来往能跑个买卖。”

狄阿鸟“嗯”了一声,说:“你要在这儿住,可以。那就得认识、认识爷爷。”他不再说话。把腿一翘,慢慢等着。

邻居家七、八岁的小孩爬上墙。慢慢走来跟前,说:“我知道。你是阿鸟公子。我还认得你。你吃饼子不?我给你拿去。”说完就从门口往外跑。

狄阿鸟想不到自己的气腾腾往外冒着,跑来一个小孩问自己吃饼子不吃,一时泻不下火,就从鼻孔里喷些粗气出来。

很快,外面开始响起“哗啦啦”的脚步声。

一簇一簇匆匆赶来的庄客。里里外外上了百人,朱温玉和这家的邻居一起回来,往四处吆喝:“各家各户都到齐了吧?!咱家公子回来啦。”

几个庄客凑了火,举在小雨地里,把一张张面孔照亮。

狄阿鸟顺势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假话少说。都是谁跟张毛来往,去抢乔镯,打伤我表哥?站过来,让我瞧瞧。”

四周一片鸦雀,狄阿鸟给朱温玉摆了一下手。朱温玉提着火把挑人,挑了四个出来。

四个人“扑通”跪倒,大叫申辩:“我们没有打你表哥。张毛回来,请我们喝酒,要去看看……我们就带他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要抢人。我们真没有想到。”

狄阿鸟反问:“是吗?!”

他说:“这么多人都在这儿。有没有说谎,我一问就知道。”

四个人连忙磕头,说:“王江喊我们去的。

我们没多想,去到,后悔也晚了不是?!”

狄阿鸟问:“王江哪个。王江呢?!”

四周纷纷回答:“他跟张毛走了。”

狄阿鸟觉得自己该带花落开来认人。

花落开没来,他只好问朱温玉:“他们动手了没有?!跟去都干些什么?!”

朱温玉说:“他们都看张毛出息了。巴结张毛。什么都干。”

狄阿鸟说:“一人打断一条腿。明天找郎中来,给他们接好。让他们都长一长记性。”他又问:“是谁欺负万掌柜?!跟老子出来。”

朱温玉点点四个人中的一个,接着,回过头在人群里找,好几个人都心里有数,连忙出来,说:“他拿着公子家的钱,我们不放心,他媳妇不是我们那个地。”

他们回过头来,搡出一个,还有一个人使劲往外挤,被人堵回来。赵过看得脸真切,一棒抽在上面,再一拽,就是一条只会惨叫地死虫,当即拽着后项,拉到院中央。狄阿鸟提着短棍上去,对着另外一个就打。

吕宫、马公子觉着自己来了,不能拎着棍子不动,也闭着眼睛上去敲。

二个人在地上乱滚、乱爬,呼号声声,逢小雨沁了的地面,衣裳上地泥灰都滚厚几层。狄阿鸟用脚踩住一个的脖颈,喊人来按住手脚,丢棍拔刀,拽了裤袋,伸手拖住,切出一蓬血。他把疼晕了地那人一把摆直,要求说:“立刻给他止血。”

马公子好奇地伸着头,当时就被血溅了一脸,不由呆了一呆,喃喃道:“阉啦。”

狄阿鸟顾不得他有什么想法,转手按住第二个,如法炮制下来,再丢出去让人止血,说:“你们已经抵罪了,安心养伤吧。”四周不乏两人亲友,都一声不吭,只有一个妇女扑上来,捂住一人的腿根大哭:“让你图人家的美色呀?!”

地上还跪着四个人。狄阿鸟扫一眼,回头交给赵过,自己则站在大伙面前,按着短棍大喝:“记住。我狄阿鸟回来啦,今儿在这儿告诉你们,谁再敢跟着张毛不清不白,闹老子的心,就是下场。”

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个断了腿地在地上甩胳膊、蹬腿,抢天哀嚎:“王江带我们去的呀!公子爷怎么不找他?!”狄阿鸟听着、听着,怒气再次回来,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大叫道:“我正要找他们,谁来给我带路。”

大伙不吭声。狄阿鸟再问。被逼急了,有人怯生生地说:“他们日后找上我们怎么办?!”

狄阿鸟没有责怪他胆小,说:“那也要去,干脆一起去好啦,都到跟前看着,谁也别觉得自己吃亏。”

赵过提醒道:“他们要是住在城里呢?!城门已经关了呀?!”

狄阿鸟回过神来,念叨说:“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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