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见他这样一个白丁,肯定不是为了吃饭、聊天,一起来的赵过只能在外面等他出来,进宫的时候,狄阿鸟真怕秦理再杀自己,他乘一挺软轿,晃上一路,心里除了意外只剩下些忐忑。wWw,QuANbEn-XiAoShUo,cOM

他们从驰道一侧过午门,再过阙上正殿,正巧朝廷下朝,百人下,一轿上,格外招摇。朝臣们无不侧目来看,都想知道什么样的人物得到了“王宫乘轿”的殊荣,却都不认得,只是看到一桶类似“金缕玉衣”的蝉蛹,一双细长的蜂眼。他们走过去,目光里挂着惊讶,经斜着的太阳一照,就在眼睛里多出两个亮点,像是夜间的狼。

狄阿鸟也确信是一双、一双没怀什么好意的狼眼,却没敢任性,迎面过去时,一直向两路抱拳,口中说道:“小可有伤在身,僭越了!”

他的话一直说到一团一团花花绿绿的身影过完。

刚歇一口气,眼前出现两个不一样的人,直直地跪着,一动也不动。狄阿鸟心里一动,连忙问前面走着的公公:“能告诉我吗,他们跪这儿干什么?!”

前头那公公慢上一脚,走到狄阿鸟旁边,低声说:“一准惹怒了主子,两下硬着脾气,顶牛呢。”

狄阿鸟故意说:“忠臣,我也去向陛下陈情,免得陛下做了错事,自个不承认?!”

公公恨不得跳起来,捂住他的嘴,连忙说:“你怎么一开口就胡说?!咱家给你提个醒……”

狄阿鸟却一本正经,说:“陛下也不行,做错了事要认。”

公公申辩说:“你是根本不知道原委。”

狄阿鸟说:“什么原委?!你说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臣子敢向君王顶牛,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然他也不敢呀。”

那公公张了张嘴,说:“听说是为了南方的事”

他或许看破了狄阿鸟的心思。或许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没再往下边儿说,一下转了个弯:“这种事不是奴才们能多嘴的,老祖宗们立的有规矩,我也就是怕你不懂宫里地规矩,好意做个提醒,你要是不怕陛下怪罪,你为他们求情好了。”

狄阿鸟见他这么说了,怕往下逼会造成公公的反感,就拉着不说了。

小轿转过正殿。从金銮殿侧下走,不时就到了合生宫。

等了一会儿。几个人把他抬到一间宣室,秦纲就在里面。他并没有像狄阿鸟想象的那样,因为两个犟上的臣子而心情不好,见狄阿鸟虚假地挪一挪,作势参拜,早早地说:“爱卿有伤在身。免礼。”狄阿鸟也适可而止,低着头,等着他的垂询。秦纲问寒问暖,说:“王城不靖,爱卿一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受惊了,孤看你恢复挺快,心里觉得欣慰。那些生事之徒,无论大小,孤必将严惩。”

狄阿鸟面对这些关切的话。给自己一个公道的话,巴不得国王把涉案的都杀完,没有熟捻地客套,一味点头“嗯”、“嗯”。秦纲想不到他照接不误,只好自己吹擂。说:“很多人都说孤为一介匪

白丁,擅捕大臣,有违君道,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孤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天下,无论什么样的人。无论立下多大地功劳。也不能无视国法,孤有金杯可供饮。也备以白刃……”

他说了好半天,尤在说:“也有人给你说情,督促着孤,给你家昭雪,孤已要近臣补拟啦,稍后就还你家清白,只是你要记住,孤可以给你,也可以把它拿走,尔以后要小心用事,好自为之。你身上是有毛病的,要是不改,孤怕是也难护着你呀。”

狄阿鸟唯唯诺诺,没有唱恩,只是说:“陛下真好。”

他不相信国王把自己叫来,就是说这些,却也跟着胡扯,说:“我自幼长于塞外,没能好好读过几本书,写字歪歪斜斜,别字很多,道理、行事都辨不明,有人说我不识字,尝以此羞辱,陛下说我有毛病,那就是真是有毛病。太学地褚先生就劝我趁年轻,多多学习,我也想,却一直没有条件,陛下准我求学,改毛病吧。”

秦纲想不到他要不要学习也向自己回报,说:“少年人自然得多读书,越以二、三年,孤还在这儿坐着,看着你为朝廷效力。”

狄阿鸟又扯,说:“臣一家妻女、奴仆,巴牙百余人,吕县长只给我一百亩地,我也不知道陛下这么快为我家昭雪,来长月想做点小生意,陛下让么?!”

秦纲先忍不下去,说:“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让孤怎么说?难不成徇私,让你发财?孤让你来,是有点事想问一问你,你献给我一副地图,很翔实,可是上面的动静也很大呀,有个叫巴伊乌孙的首领,老是在边城劫掠,掳了许多人牲畜,他是你叔父的人吗?!如果孤讨伐他,你觉得须用多少兵力?!”

狄阿鸟从樊英花那儿知道些现在东夏的形势,不认为是巴伊乌孙作乱,判断是国王现在想插足,也很犹豫,就说:“三万。起码也要三万。”

旁边的人撑开地图,他遥遥指着,说:“陛下可于秋季沿衡山、马重山西进,作迂回之势,依次占领几个大地草甸,尔后让高显自潢水西出,佯截巴伊乌孙的退路,这样一来,各部震惊,不敢依附,巴伊乌孙,若走大漠,则各部争先进剿,若不亡走,则一定从中部断王师后路,朝廷要是先作了提防,就能和他决战,一战而胜。”

秦纲良久没有吭声,却说:“若是只有一个巴伊乌孙,这么着,的确能保万无一失……”他们没有说下去。

狄阿鸟也知道,必不是一个巴伊乌孙,或许征战频繁之际,被叔父重创过的巴伊乌孙部为求恢复生机,一再浑水摸鱼,专门南下掳掠朝廷。

秦纲不说,他也不好问,只以一个纯将军的僵死眼光瞄来瞄去。

秦纲最后笑道:“我也只是问一问,北面的疆臣叫嚣,说是从潢水北上,一战可胜”

狄阿鸟知道秦纲要自己来,最根本的目的是想就出兵支持高显垂询,以打破纳兰猛人对峙龙氏的僵局。

这种想法很正常,一是为了支持自己的盟军,二十肃清潢水外廓,足以把整个版图全局地侧翼开辟出来,意义非常。

狄阿鸟倒觉得此举不可取,因为朝廷在开辟侧翼之前,后方依托太长,处处暴露,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经过厚利收买,都能胆大妄为,去截朝廷的补给道路,而要巩固好后方,需苦心经营数年。

他犹豫片刻,告诉秦纲说:“敌人若截归路,就把朝廷和高显的枢纽截断,上万大军因而无家可归,只能投向高显。”

秦纲点了点头,说:“你的心的确在朝廷这儿,不然,一定怂恿孤。”

狄阿鸟怀疑秦纲也有试探自己地成分,顿时冒汗。秦纲让人把地图卷走,又说了几句,道:“你是不是在服用五石散?!有人说它延年益寿,却也未必,要是排解不当,怕是把人给毁了。

狄阿鸟连连点头。秦纲又说:“你是不是很想见长乐王?!孤给你特许,你可以随时去见他,照料、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只是?!也不能负孤。”

狄阿鸟像是见着生身父母,一连谢恩。

秦纲摆一摆手,提到被狄阿孝霸占了的郡主秦悦鸣。

狄阿鸟自然想让他钦点完婚,却不便明说,只是请罪:“这是臣的错。臣当日以为她是公主的底下人,随手打发出去,她也不说自己身份,现在生米煮成熟饭,臣也惶恐,别的办法没有,唯独恳请陛下绑上我,送那位王爷发落。”

秦纲不由苦笑,说:“就是把你送给人家发落,能抵得过一个姑娘地清白吗?!”

狄阿鸟连忙说:“我倒忘了问手下,她是不是处子?要是处子,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赔,要不是处子地,还给他们家,神不知鬼不觉,以后她丈夫也不少一些什么。”

秦纲大怒,一按龙案,道:“你个混蛋王八羔子,把我们王室当成什么了?!”

一干人面无血色。

狄阿鸟也隍恐往下滚,连忙问:“那让臣怎么办?!臣生一个孩子还给她父亲,做她父亲的如夫人?!”

秦纲气得咳嗽,反笑了,说:“住口。”

狄阿鸟立刻闭住嘴,心说:“你杀,罪不是阿孝地,你杀不着,杀我,没用。看你们怎么办?!”秦纲徐徐道:“丑是遮不住了。悦鸣回来,觉得那人一表人材,弓马娴熟。禾儿也跟我说,说他是你的干弟弟,是你胡为,硬给的。你看是不是带着他上门去提亲?人家父母再怎么吆喝,再咬牙切齿,只要你给足面子,也就过去了。”

狄阿鸟唯唯诺诺:“那是。那是。”

秦纲这就让他退下,等他要走,又说:“杨乾金要做孤的亲家,你由着他点吧。算给孤一个面子。”

狄阿鸟想不到他要为杨乾金脱罪,犹豫片刻,只好说:“臣明白。”

他乘着小轿出来,心头轻松,晃晃悠悠要出合生宫。

半路上,两个女的大老远站着,一个拦到前面说:“公主让你们把他抬过去,问他几句话儿。”狄阿鸟一扭脸看到秦禾,把头低下去,督促说:“快走。快走。”

年轻男女,总要避嫌,几个人也怕,然而想走,却已经走不了。秦禾晃到跟前,拦在路中央,说:“博格阿巴特,你怎么不把两只眼睛也包起来,见了我,假装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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