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纲见狄阿鸟推撞着一吼,凛凛挣脱几条胳膊,自己往下面走去,心中怒火更盛,当即把手举到半空之中,咆哮说:“把他……”

他还想要论处一个死法,记得自己刚刚已说过“腰斩”,反而一下子儿收住了满腔怒气,跳蹋片刻,用尚有余怒的声音说:“暂且——将他收押在百官面前!”继而彻底地平息了怒火,说:“交给群臣论处吧。wWw,QUAbEn-XIAoShUo,CoM”

一旁的侍中躬下身子,小声说:“不能付之公议,这事儿牵扯着长乐王,朝臣哪一个也张不开口。”

秦纲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到石栏旁,用双手按一按,往外看去,公公们已经掌上红灯笼,大臣们虽然跪着,却没什么劳心劳力的事,指着问:“这些个人里头,有不少人曾让秦台僭越称王的吧?!孤交议秦台罪状,好些人都是反戈一击,孤有些心寒。”他弯过面孔,接近侍中的脸,几乎要贴上,直到把侍中进犯得打寒蝉,这才森森笑道:“由群臣议一番,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心?!你也下去。”

侍中迟疑道:“长乐王不同于秦台,秦台是罪臣,他可是……这一议,无人敢开口,而一旦放出了以风声,极容易成定局。”

秦纲没有做声,挥了挥手,说:“未必吧?!”

侍中皱了几皱眉,方慢步后退。

秦纲看着他消失,招来一个太监,挥手让其它人下去,方不动生色地说:“地图取过来了吗?!”

太监连忙一别灯笼,从怀中掏出一叠硬纸,双手递过去,小声说:“奴婢是刚刚拿到手里,翻开看一看。”

秦纲指了指他手里的灯。借着灯光翻开,紧迫地翻开几眼,愤怒一抖,喝道:“混账。”

太监讷讷地说:“奴婢也是这么觉得,这地图一旦落入贼手,长月城可就是一目了然。那些个商人也真不是东西,都挤破头去凑热闹,当真愿意付钱。”

秦纲叹了一口气,把其中一张夹到耳边抖抖,说:“一定要让他破财。无势则无人附之。只有一边向其党羽施恩,一边让他一无所有。才能将他的党羽兵不血刃掉,到时扶立傀儡,他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太监说:“十三衙门盯不住。他办这办那,根本不托外人,招来的人各色各样,都是他自家人。要是想让他破财,真不太容易。

秦纲把地图交给太监,说:“既然是经商的需要,朝廷也刊一些嘛,不是说他说服一大批胡人,准备办贸易行,就让地方衙门为难、为难,若是那些人的钱收不回来,就会和他交恶,记住。凡事要以你们的私人名义,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太监说:“陛下。你有所不知,他和京兆尹拉上了关系,和车骑将军家也牵扯不清,禁军上有不少地人都看不透。也在巴结他。他前日受伤,往**一躺,什么都不做,还是宾客熙攘,礼单成匝。

“他要用钱,一声招呼。前面西陇的一些富人们马不停蹄。后面就是一辆一辆的银车,全是精锐兵马护送。”

太监为了表明办事的难度。夸张了一点点。

他一个太监,也弄不明白生意场上的事,只当马大鹞子带着银车来京是给狄阿鸟送钱。

秦纲被太监的话镇住了,说:“摁不住,要是不能用,只怕真是养虎为患。你觉得呢是处死他呢,还是相信他是个忠臣?!”

他掖掖衣袍,霍霍向前,太监呼了人跟着他一起下去。

到了下面,狄阿鸟是被侍卫禁锢在群臣的对面,不少大臣已跪直了,鼓噪着要杀。秦纲觉得这一举动反倒让他接受了群臣跪拜,心中不快,然而想一想,自己的意思确实是让人押他下去,到众人面前示众,只好视而不见。

他走到上头,说:“你们都看一看,畅言无罪,孤今天是听众。”

一个头发、胡须白花花的老臣往前面爬一步,说:“长乐王的事,臣不好说,但此人一定要杀。”

他胡须乱抖,愤怒嚎叫:“陛下尚记得夏侯武律否?!那贼子辱我君臣,侵凌王室宗庙,令旧都臣工给他行君臣大礼,和部下夜宿宫殿,饮酒寻欢,据说旧都后宫妃嫔无一幸免,很多都怀了孕,这是何等奇耻,陛下若不是杀他,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秦纲虽知他避重就轻,还是面色一寒。

紧接着,又有朝臣赞同,说法如出一辙,只是说耻辱要经过白刃洗刷,却也有人一生不吭。

几个发言下来,狄阿鸟就恍惚了,后悔自己吃饱了没事可干,胆气一上来,跑这儿跟国王老儿瞎嚷嚷,这会儿往人堆里看,还是看不到认识地,更觉得不会有人为自己求情,却听到一个人说:“启奏陛下,兄终弟及,百年之后还政于长乐王,亦是统效人心的一个办法,只是却不应该拿出来讨论,陛下乾纲独断就行了,付予臣下议论,就会引起种种是非。”

狄阿鸟稳定有点花地前景,定眼看去,是一个跪在靠前位置的文官,胡须茂盛,手里捧一筒简,再看一看旁边,终于认得一个人,儒将羊杜,他盯着羊杜,立刻想到夏景棠,心里呜呼哀哉。

秦纲从一侧走到那人的位置,趁那人趴了下去,看向羊杜。

羊杜被迫启口说:“微臣与博格阿巴特相识,不便开口。只是臣觉得,少年人不更事,陛下应该已经不和他计较了。”

狄阿鸟心中一愣,暗道:“他给我求情?!竟装模作样地避嫌,避什么嫌来着?!”

秦纲往下走下去,一名大臣立刻侧过身,针对发过言的那文官:“什么是非?!陛下不是没有儿子,打下的江山,当然是给陛下的儿子坐,儿子后面有孙子,子子孙孙传承。没有说地……”

秦纲把他的话打断,喝道:“刘麻子。你住口。”

那家伙竟然站了起来,大声说:“我没说错。”

他指向狄阿鸟,说:“他没说错,他是长乐王的人,我是陛下地人,他为他主子,我为我主子,有什么不对的?!”

狄阿鸟立刻联想到刘季方,心说:“这父子两个一路货色。”

只听得秦纲怒道:“跪下。天下只有一主。天子乃天下人共主。什么他为他主子,你为你的主子?!一张嘴就胡说八道。你也是堂堂三品,眼根怎么还能这么浅?!”那臣子蔫了下去。

他这么一说,别人想说什么更难张嘴。

秦纲转身回来,站到众人面前,说:“天已晚了,各位的心思孤也明白。你们还是请回吧,各自拟上奏章再呈上来。孤已是天子,天子就要敢天下先,只要你们所请有礼有节。孤不怕自己被推到刀尖上,以后再也不要这样跪请,这国家大事一日数以百计、千计,你们都在这里,朝廷就转不动了。”

众臣经他难为,没说什么“陛下不答应就帝位,我们就在这儿不起来”。眼看是面面相觑,动身要散。

一人从下面“噔、噔”往上走,怒呼:“卑职魏央有事启奏。”

大伙还在发愣,他已经蹿到前头,勉勉强强往下跪。秦纲迟疑一下。说:“什么事?!”

那人奋声道:“小臣虽然言轻,思虑再三,有一事不得不说。一直以来,公卿爵士岁禄皆由朝廷走转调拨,成为财政一大负担,现在是想发也发不下来。陛下恢复实封不失为英明之举。然实封和虚封的兑换不成比例。已经是一百比一有余。现在陛下恩赏门下将士过厚,前面爵高至的国公。兑换实封也不过百十户,而今再封爵,都是过百户,而现在这些将军所立下的功劳,根本不能和先代国公比拟,陛下似有喜新厌旧之嫌。不少王公高爵,都到太庙外面哭泣,这岂不是在动摇国家地根本。”

秦纲虚实兑换,是国库无法支敷,但兑换实封,总不好把大片土地扔出来瓜分,是别无选择才以大比例兑换,而现在再恩赏,对那些立战功、握重兵的将军,一赏,赏个十户八户怎么成,根本不像话?!

想不到还真有人揭这么一个底子,怪自己厚此薄彼,尤其是暗指自己带来的一大批将士。

他地脸“刷”地红到根上。

然而这人仍不知趣,唱高调一样嚷:“那些高爵都是为国家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先王都是承诺和他们共享天下地,朝廷怎么能一改制,就置往功于不顾。历来宗室不亲,高爵离德,都是国家根基不稳的征兆,陛下要改制,却不能违反祖宗的承诺,自古有童可为往鉴,时,始皇帝统一诸国,以法术霸道御天下,虽大兴土木,酷法苛刻让后代诟病,然则二世之亡,实亡于宗室不亲,及功臣已成往事,义军蜂起,上下人心涣散,到一介宦官指鹿为马,竟能弑君犯上,无人能制,岂不是施政前车?!故而中朝高皇帝大封宗室,功臣,国运方才绵长不衰。”

近日群臣一再论及正统,小臣以为追述远功是维护正统,重视对百姓的承诺,爱护民生是维持正统,不迁都是在维持朝廷的正统,注意天象,掌握言论,也是在维护朝廷的正统,奈何舍本求末。

现在京城谣言纷纭,都说王师精锐一路过河东,迂回至河北,一路过旧都,威视中原,一路自河北南下,一路过关中走江汉,但凡遇到那些藩镇,只要有所迟疑,就攻城,胆敢反抗,就屠城,这哪儿是维护正统,天下倘若真有那么多地百姓失心,亡国还能远吗?!”

他口若悬河,前一半是在为王公高爵叫屈。

国王虽然不满,却把他当成为王公高爵说话,觉得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然而下一半归结到正统上,声色俱下说正统,更像是扯虎皮拉大旗。

秦纲冷笑,问:“尚不知你官至几品,怎敢妄议朝政。”

那人低下头去,说:“卑职。卑职是户部八品郎官,是来为堂尊送文书地,见陛下在,心里一激动。冲了上来。”

果然,他的主事上司追了上来,在此空隙痛骂。

拿宗室高爵开刀已势在必行,几个真正地亲信大臣开始以为他根大,是那些王公贵戚施出来的枪手,这才没及时阻拦,此刻听他说自己是一个小到极点的郎官,来送文书,一激动奔上来妄议朝政,也各自冷笑。考虑是不是要让此人祭刀。

而一些真正有心官爵的大臣也觉得他越说越不照理。

狄阿鸟倒上了心。

他来京都,首次参入这种庙堂决议

虽然只是旁听。别人决议,却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圈子,先是鄙视一翻,暗自说句:“胡说八道。”接下来越听越有道理,觉得下面地百姓一直没有认为朝廷不是正统,只是充满对官府的不信任。招降,怕诈;施政,怕假。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反感那些王公大臣。

街头唱戏地,都要唱谁谁忠臣之后,打仗打到危急关头,把先辈的功劳唱一番,再在奸臣的敌意中去为国尽忠,而唱来的这一个那一个的王爷也都是在保护国王,镇压奸臣。

百姓应该是接受贵族地特权。

他们认为这些特权是那些先烈文武浴血奋战。是一刀一枪的功劳。

在陇上,那些百姓就对寄食地李成昌就特别信任,时常讲起李家先祖多么勇武,怎么给一个有名有姓的敌人打仗,那种爱戴没法提。甚至有人告状无门,都要提着瓜果托关系找李成昌;遇到什么事,可以不买县长地账,却买李成昌的居中调停。

他们历来只对一些当官地反感,仇恨一些侵吞土地地寄食者,称之恶霸。认为官府里坐堂的大多是些贪官。奸臣,官官相护。收受贿赂,恶心地是那些无辜地国舅和国丈,认为他们靠裙带关系,没事就做奸臣完,找后宫娘娘,让她在国王面前哭鼻子。

若是这么多高爵去太庙外头哭,确实对百姓的冲击不小。

更何况至今为止,这些王公高爵倒也不完全是一帮坏掉的菜根,他们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不小,在军队的影响力更是不小。

爵大多赖于军功,先代为将,儿孙耳濡目染。

天下太平,转文的很多,纨绔的很多,还是生出一些干臣,猛将,他们自以为是忠臣之后,时常挂在嘴边自勉,像张国寿,老是缅怀建国之初,认为这个国家就是自己的先辈打下来的,自己不出力,天理不容。

这都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狄阿鸟接触过底层,同样被官兵诈降过。他回想起自己接触过地一些人和事,已在不觉间意动。但做主不是他。

秦纲倒没一揽子定音,让人拉他下去砍头,只是指了一指,淡淡地给魏央的上司说:“爱卿失职呀。能让这个一心表现的小郎官跑来孤面前,胡言乱语,这些内幕都是你说给他知道的?!带回去管教吧。”

那一名胖胖的官员立刻趴了下去揩汗,连连说:“臣有罪。”

秦纲很头疼似地拍拍前额,说:“散了吧。”

他回头看一看狄阿鸟,突然一扬手,提高声音,极为不耐烦地说:“都回去。”

群臣相觑一阵,只好不顾自家做出来的逼宫势头,禀报一声,起身而走。

秦纲高高在上,站在丹墀上看他们下台阶,背后晚风夜色,灯笼扑着红光,雄姿勃勃。狄阿鸟饥肠辘辘,想想路勃勃在外面等得可怜,也想走,却只能吞咽一口口水,看着秦纲的背影发愣。

秦纲终于回过头来,再一次看他,说:“你脑子里,也走吧?!”

狄阿鸟一下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看,发觉侍卫丢了自己的胳膊,一蹿一大步,正要趁机开溜,还是忍住了,鞠躬说:“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也是为陛下考虑!”他说到这里,看向两边。

秦纲如了他的意,让人站远,说:“孤今天拿你做一回试探,看来朝廷中,有许多人和你不谋而合。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狄阿鸟说:“先过一时,稳住大局,灭掉强敌再说。”

他迟疑片刻,说:“长乐王身骨毁了,他现在一病再病,年纪和我差不多。却路都走不好,什么时候倒下就不醒来,还说不准?!陛下以他为皇太弟,不但可以不让他受那些小人的欺辱,使手足融洽、和睦,也就断绝了一些居心叵测地人心中肮脏地念想。再说了,他现在到了这份上,陛下向他伸出手,他感激尚且来不及,还会真把自己当成皇太弟。以东宫自居,期望为陛下把政务交给他。传国给他,不过是改善些生活?!三、五年之后,陛下外灭敌国外患,内生息百姓,谁还能利用长乐王?!到那时,陛下迁他去自己的封地。再建储,能有什么动荡?!”

秦纲颌首意动,淡淡地说:“孤每次见你,都觉得自己轻看了你。上次你给孤说,你要做些生意,孤倒想知道,是些什么生意?!”

狄阿鸟愣了一下,本想说是小生意,见秦纲两眼平视,没有一丝好奇之相。却刨根问底,似是有备而来,没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卖地图。现在国运时转,百业待兴。朝廷还要开英雄大会,臣下觉得分刊一些长月地图,有利于商业,民生。”

他有点儿心虚,情急之中把“民生”二字拉出来。

秦纲“哦”了一声,说:“地图?!若落到外贼手里怎么办?!”

狄阿鸟已经预料到了。说:“陛下过虑了。”

秦纲说:“我没有过虑。朝廷从来不敢让地图外流,类似情形。都判了重罪。”

狄阿鸟愁了,想说刊地图不是行军图,然而他对自己刊出来的图有数,觉得比行军图还详尽得多,只好说:“地图是自己国地人看得多,用处大,总不能怕噎着就不吃饭吧。”

提到饭,他心里就咕咕叫,顺便一阵乱说:“吃了饭还要喝口水,水这个东西,缺不得吧,放上毒,跟糖差不多,喝了就死人。还有酒,喝酒喝死的人,我都见过。”

秦纲以对待臣工那样对待他,听了几句,觉得味道不对,打断说:“听说你还准备办贸易行,准备贩运马匹?!”

狄阿鸟打了个激灵,喃喃道:“陛下怎么知道?!”

秦纲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好好地跟朝廷做生意。”

狄阿鸟听得愁,生怕自己回答得冠冕堂皇了,秦纲有需要,就向自己要马,连满改口,说:“陛下有所不知。贸易行不是我的。臣有伤,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幼时的朋友来看我,说奸商压他们的马价,我就建议他们自己办一个贸易行。我现在穷的?!要不是在吃着朝廷的,住着朝廷的,都要去睡大街。”

秦纲问:“你也曾经占山为王,拥兵自重的,就没有聚一点儿钱,糊弄孤吧?!”

狄阿鸟发自内心地叹一口气,说:“我把家里地牛都给他们耕地了,现在,只有百十匹的马,老地瘸着腿,幼的,老吃不上嫩草,又瘦又软,一见风,直打激灵。”

秦纲没有再问下去,意味深长地说:“你年纪不大,给你谈论善始善终为时过早。可若说你的才能,已是抵孤的半个丞相,要是不提醒你,让你好自为之,那就是做主子的不是。”

说完,他便示意狄阿鸟回去。

狄阿鸟奔出来,望风而走,才发觉自己满身是汗,走起来,凉到背脊上。他想起樊英花的提醒,倒真说不准国王是不是在监视自己。

到了外面,天黑得怕人。

路勃勃实在打发不下去,在人家地灯火下给两匹马梳毛。秋风有些冷,他是头发轻飘,眼睛眯细成缝,听到动静,回过头,老远问狄阿鸟在里面干些什么。

狄阿鸟飞快地到他面前扯一把,往后看了一眼,催促说:“差点被杀头,快走。国王要是后悔了,说不定就要派人把咱们抓回来。”

两个人疾驰到内城城门,让人验了令牌,跑得跟小贼似的,半路吃顿饭,回到行馆和谢先令一说,谢先令就懵了,说:“主公。你是疯了。那样的话你也敢说,岂不知脑袋说掉就掉。”狄阿鸟事后诸葛了一番,回到里面,李思晴正笑意盈盈地握着,拿一管毛笔,聚精会神地瞄画,他很想把自己的凶险说给她听一听,走到跟前一看,却见李思晴勾勒一个人身。

李思晴直身秉笔,好像已经和纸笔连成一体,连眼睛都不抬一抬,轻声说:“你做到对面去,让我画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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